第175章 公主,安好啊
作者:蘇行歌      更新:2021-01-16 23:31      字數:2755
  元興八年八月十七,北越中秋後第一次朝會。

  趙凰歌天色未亮便已出門,與文官分列在殿外等候。

  先前宴會上,趙顯垣便宣布了她要上朝的事宜,所以今日見她前來,眾人都有了準備。

  眼下皇帝還未到,眾人在等候鴻臚寺的儀仗隊,全部都匯聚到了殿外的廣場上。

  人多,心思便多。

  不過盞茶的時間,趙凰歌已然應付過了好幾撥人馬。

  “借大人吉言,本宮自當謹言慎行。”

  趙凰歌又一次打太極似的送走了一個官員後,便聽得身後傳來一聲輕笑。

  那笑聲帶著些嘲諷和散漫,趙凰歌不必回頭,便聽出來了聲音的主人。

  她未曾回頭,隻是垂眸理了理自己的袖子,不過瞬間,耳邊就有風聲掠過,一雙鹿皮靴子停在了自己麵前。

  “公主,安好啊。”

  男人分明是在給她行禮,可惜那聲音裏卻半分尊敬都無,反而帶著些調笑。

  趙凰歌淡然的理著袖口,隔著衣服捏到手腕上的佛珠,唇邊也不由得蔓延出幾分笑意來。

  抬眼看向那男人的時候,神情便也消散了些冷漠:“世子也好。”

  她這話說的敷衍,眼前的唐無憂倒是不以為意,隻是貼近了她幾分,輕聲道:“公主第一次來參加朝會,想不到竟這般遊刃有餘。當真是……天生的。”

  後麵的話他沒有說全,但趙凰歌隻看他這表情便知道,總歸不會是什麽好話。

  她知曉唐無憂的嘴裏吐不出什麽象牙來,便也不理會他,隻彎唇道:“世子也不遑多讓,若不知道的,怕是以為這並非朝會,而是風流雅所拉客呢。”

  她麵上笑著,話說的卻不好聽,至少唐無憂在聽到這話之後,忍不住磨了磨牙。

  他為人紈絝,是上京中人眾所周知的,而這紈絝與人打交道的法子,與常人也有些不同。

  比如唐無憂,他便十分喜好給人介紹青樓楚館裏的姑娘。

  哪家的漂亮,哪家的勾人,他都如數家珍。

  雖然他是紈絝,但也因此結交了不少同好。

  而方才有人向趙凰歌示好或者試探的時候,唐無憂正在與人低低的交換著昨夜的隱秘歡愉。

  這會兒被趙凰歌直接戳破,唐無憂臉上有一瞬間墨色,磨牙冷笑道:“我說公主,您還記得自己是個姑娘麽?”

  皇室裏的公主向來都是儀態端方,怎麽就出了趙凰歌這麽一個混不吝?

  趙凰歌絲毫不介意他的話,甚至還能整好以暇的跟他笑:“記得啊,不會本宮天生有一個本領——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換言之,對於唐無憂這種,她自然也就說不出什麽中聽的了。

  偏生她說話的時候,眉眼中的笑意未曾散去半分,開玩笑的模樣,若是唐無憂為此跳腳,那就是他小心眼了。

  唐無憂氣極反笑,複又挑眉看她:“今日下了朝,公主可要與本世子把上次的約定應諾了?”

  趙凰歌卻並未應承他:“那不成,今兒個是本宮入朝頭一日,總不好給人做那反麵表率,改日吧。”

  她這話說的格外正經,唐無憂卻莫名從她的口氣裏聽出幾分潛台詞。

  有沒有空的不說,但跟他喝酒一定沒空。

  他嗤了一聲,道:“公主別是怕了吧?”

  趙凰歌睨了他一眼,淡淡道:“世子別怕就行了。”

  當初說怕死的是他,後來說牡丹花下死的也是他,如今這人又要催促自己跟他喝酒。

  喝酒是其次,心懷不軌才是真。

  趙凰歌與他接觸太久,久到對方一個表情便知道他心裏憋著什麽壞呢。

  可惜唐無憂現下還看不透她,所以沒有理解趙凰歌那意味深長的眼神裏,滿是算計。

  自然,在他理解的時候,已然為時已晚。

  那時他早已上了賊船。

  但現下,他眼中還唯有挑釁:“公主放心,小爺什麽都慫,唯獨不慫女子。”

  他說到這兒,故意掃了一眼趙凰歌的臉,又添了一句:“尤其是漂亮的女子。”

  這話說的輕佻,若非大庭廣眾之下,趙凰歌勢必得給他一腳。

  如今卻隻能攏了攏衣袖,轉過了身去。

  唐無憂還要說什麽,便聽得不遠處傳來的樂聲,旋即也隨著站定了身子。

  鴻臚寺引儀仗隊先行,冷風夾雜著樂聲掠過耳側,蕭景辰在眾人之首,經過她麵前的時候,腳步未停。

  那一刻,趙凰歌清晰的嗅到了屬於男人身上清冷的佛香。

  她目不斜視,隻是攥住了袖口。

  這天的確冷了。

  待得儀仗隊過後,才有內侍監將金鑾殿大門打開,厚重的大門被齊齊推開,宮燈照亮了腳下的路,也照亮了殿內的情形。

  這是趙凰歌今生第一次真正的踏足金鑾殿。

  盤龍玉柱矗立在兩側,合抱的柱子上有龍盤旋其間,與房梁頂棚相接,頂棚繪製著真龍,恍惚間似乎頭上不是房頂,而是雲霄。

  正中懸著一塊牌匾,牌匾上寫著“正大光明”四個字。

  龍椅上空無一人,趙顯垣還未到來。

  朝臣們齊齊入內,在兩側站定,分開一條道路來。

  這之後,才聽得內侍監尖銳的聲音響起:“皇上駕到——”

  那聲音層層的傳下去,文武百官瞬間便齊刷刷的跪了一地。

  趙凰歌跪在首位,眉眼低垂,餘光看到金鑾殿一側,有一雙走過去的明黃色靴子。

  趙顯垣在位置上站定,方才抬手道:“眾位愛卿平身。”

  朝臣們紛紛行禮謝恩,各自起身後,理了理衣袖。

  蕭景辰站在一側,與趙凰歌同為百官之先,位置卻全然不同。

  他乃是國師,超脫與百官之外,既是方外之人,又是皇室座上賓。

  甚至皇帝下手的左側,還擺著一把椅子,那是獨屬於蕭景辰的。

  他雖站在百官之前,卻是在最側,未曾擋住一位官員,以示謙卑。

  而趙凰歌則不同。

  她身份地位皆為首,在百官前為君,在趙顯垣前為臣,一人之下的尊崇地位,讓她站定的位置也格外尊崇。

  不過,今日頭一次上朝的趙凰歌,就像是一隻地位尊崇的吉祥物。

  從開始之後,她站在那裏一句話都未曾說過。

  自鴻臚寺回稟各自問安覲見的折子開始,到各個大臣匯報事宜,趙凰歌始終站在原地,偶爾站的累了,腳便在裙子下麵微不可查的動彈一下。

  之後,再繼續站定。

  今日朝會並無什麽重要事宜,至少聽在趙凰歌耳朵裏是沒有的,她留了一隻耳朵聽他們說話,另外一隻則隨著眼角的餘光,去盯著蕭景辰。

  他脊背挺直,宮燈打著旋兒,光芒散在他身上,將男人的身影拉長,是清瘦的。

  趙凰歌沒來由想起那夜所見,其實他半分都不清瘦,寬大的佛衣遮掩了他的身材,也將那完美的比例掩的一幹二淨。

  她掐了掐指尖,迫使自己收回了亂七八糟的思緒,便聽得皇帝看向她,問道:“河陽,你如何看?”

  這話一出,趙凰歌驟然抬頭,一臉茫然的看過去。

  蕭景辰偏頭看了看她。

  少女這模樣,像極了學堂裏不專心聽講卻被夫子抓包的小孩子。

  她自己倒是不覺得,一瞬間恢複清明,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出列的朝臣,見所出的是吏部的人,心裏倒是略微有了些數兒。

  “朝堂之事,臣妹才開始了解,不敢妄言。”

  她這話說的滑不溜秋,皇帝縱然知道她是在渾水摸魚,也沒有多說什麽,隻睨著她,道:“無妨,吏部所報之人,皆是各地任期滿且考核優良之臣,你不知道朝堂之事,總知道人品優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