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雨後初霽
作者:沉雲香      更新:2023-06-26 22:50      字數:7615
  第178章 雨後初霽

  趙桓虛弱地臥在軟榻上,他的一呼一吸都是困難,宛若是拉風箱一樣的,左右團團繞著禦醫,就連養心殿裏也是苦澀的藥香味道。

  外麵是刷刷的雨聲,滂沱大雨落在琉璃瓦上,順著翹起來的瓦片汩汩匯在一起,在齊整的溝渠裏潺潺流動。

  自從聽到了汪德全的話,他腦子裏那根弦就斷了,其實他內心深處裏也不相信是皇後害得汪貴妃,隻是貴妃死了,貴妃的心願就是廢後,讓三皇子登位,他閉眼想到了貴妃死在他懷中的模樣,就忍不住遂了她的心願。

  萬萬沒想到,居然是祁明萱殺得貴妃,他喊著讓人重重打死祁明萱,等到昏過去之前又改了口,讓人把祁明萱收監。那種賤·人怎麽能輕易讓她死了,得千刀萬剮才可以。

  三皇子跪在他的麵前,趙桓對他招招手示意他再往前一步。

  趙昶安與汪貴妃生得有些像,但是一個是男子一個是女子,越看越覺得不像了,尤其是相似的眼,汪貴妃永遠是神采飛揚到有些跋扈的,而趙昶安則是低眉順目,好像沒有一丁點脾氣。其實也是有脾氣的,不然不會削短頭發要出家,把他的愛妃氣得跳腳,還病了一場。

  原本趙桓是想要一鼓作氣,遂了汪貴妃的心願廢掉皇後,讓出寺的趙昶安做太子,等到知道了事情是祁明萱做的,那一股氣一下散了。

  這件事情是祁明萱做的,和皇後無關,皇後毫無錯處可言,沒有廢後的理由,那麽自然也不用改立太子。

  無論是皇後還是太子本來就沒有什麽錯處,那點私心在起了不過一個時辰,現在就煙消雲散了。

  揮揮手讓其他人退下,趙桓咳嗽了一聲,凝視著趙昶安,“你母妃要是知道你出寺了,還不知道有多高興。”

  趙昶安的聲音顫抖,眼神裏流露出傷痛和迷茫,“兒臣不孝。”

  趙桓開口說道:“請皇後、太子進來。”他長歎一聲,“還有虛雲大師。”

  這一聲重重砸在趙昶安的心間,一瞬間想死的念頭陡然濃烈了起來,或許是因為他的存在,讓母妃有了野心,得了奸妃之名,又因為他的存在,讓母妃看到了祁明萱的價值,最後因為祁明萱而死。

  “阿彌陀佛。”

  虛雲大師的念佛聲喚回了趙昶安的神誌,而虛雲大師開口說道:“聖上,不如讓三殿下跟我學習佛法,他塵緣已斷。”

  趙昶安下意識低去看虛雲大師,他紺青色的眼帶著點平時不常見的溫柔,像是有溫暖的羽翼展開之後輕輕籠著他,替他驅趕心中的不安。

  “虛雲大師。”趙昶安覺得自己不配,自己在法決寺裏說是塵緣未斷,當時就想要離開法決寺,現在又得虛雲大師的庇佑,這種反複的軟弱,他越想越覺得自己不配。

  “阿彌陀佛。三殿下無需愧疚與自責。”虛雲大師輕聲對趙桓說了一句失禮,起身到了趙昶安麵前,把一串佛珠遞給了趙昶安。

  這佛珠是在法決寺裏放下的,此時又到了他的手裏,這佛珠帶著虛雲大師的溫度,也讓趙昶安的心再次安定了下來,眼底的淚水湧出。

  沈嵐與趙翊林兩人靜靜看著一切,尤其是趙翊林,注意到了父皇因為虛雲大師的話發怒,而怒氣翻湧,讓他劇烈地咳嗽起來。

  沈嵐動也不動,先前的事情她也不是沒脾氣的泥人,加上本身就對趙桓毫無情誼可言。而趙翊林上前一步,按照孝道替趙桓拍背,趙桓用的帕子上見了血,那血讓趙桓怔忪,旋即他的怒意煙消雲散成了頹然。

  趙桓心想,最後汪貴妃笑得如同初見一番,是不是人要死了就是這樣,很多事情都不在意了,覺得自己眼睛一閉,就不用去管身後事。

  不過他的愛妃可以不管,她是為人所暗算說不出話,而他不同,他還活著,還能說話,他須得替昶安再討一份人情。

  趙桓說道:“翊林,你哥哥昶安很是心善,你可知曉?”

  趙昶安心善嗎?

  答案是肯定的。

  趙翊林很清楚,倘若是三皇兄要爭這個位置,他們兩人之間會有一場角逐和廝殺,或許還會讓整個大齊風起雲湧,而現在三皇兄的主動退讓,還願意帶著汪德全還有虛雲大師直接言明祁明萱是凶手,免去了一番波折。

  “三皇兄為人謙遜、性情善敏,兒臣遠不及。”

  “你也有你的長處。”趙桓說道,“你得你母妃的教導,而後教你的是歐大人,都是心性端方之輩,你像他們。”

  沈嵐垂下眼,免得讓趙桓看到自己略顯得冰涼的神情。

  “兒臣慚愧,父皇謬讚了,兒臣今後行事將按照君子端方四字要求自己,行事公允,友愛兄弟。”

  趙翊林很明白趙桓想要聽什麽,直接順著帝王的心意說了對方想要聽的話,既然三皇兄免了他母後的一場災禍,免得她受到一番磨難,幹脆就予三皇兄一份平安。

  *

  汪德全眼巴巴地在外等著,在看到了虛雲大師進去的時候,就是心中一梗,用帕子擦額頭上的汗水,然後是重重一歎。

  “汪老爺。”昭昭輕聲和汪德全說道,“虛雲大師是真正的高僧,其實……三殿下跟著他修習佛法不是壞事。”

  他巴巴地看著魏昭,“真的嗎?”

  昭昭重重點頭,“您也知道三殿下本來就心思細敏,其實之前三皇子妃,我說的是婁小姐那一次,三殿下就鬱鬱寡歡,現在又是這位三皇子妃……”

  想到了兩位三皇子妃,汪德全的背後都冒出冷汗。一個是赫赫有名的毒婦婁清韻,藏著男人扮作師太兩人偷情還有了孩子,第二個就是祁明萱,欺騙貴妃娘娘有假死藥,害死了貴妃娘娘。

  汪德全想倘若自己有這樣的經曆,也恐怕會有遁入空門的衝動,這樣一想心裏頭好受了很多,“你說的也對,他本來就心思很細膩,隻怕心裏不好受,念念經還能夠排解一下。”

  汪德全素來心大想得通,越說越覺得其實對自己的外甥也不是什麽壞事,想著虛雲大師可是佛法高深的聖僧,三皇子能夠跟著這樣的高僧也好。而且……汪德全想著,三皇子出家,要是太子繼位總不會為難三殿下吧。

  汪德全並不是聰明人,但也有他自己的生存智慧。

  等到太子從內殿裏出來的時候,昭昭下意識地看著窗外,不知道什麽時候起雨停了,被暴雨洗刷過,整個世界都是煥然一新。

  第179章 煥然一新

  祁明萱害了汪貴妃,故而她成了本朝頭一個被判了極刑的女子,恨極了祁明萱的天子讓人用上了最好的劊子手,把祁明萱給千刀萬剮了,一直落在最後一刀的時候都不讓祁明萱閉眼。就連祁氏娘家也遭殃了,被趙桓的禁衛軍抄家,祁贇之等人也被關入大獄。

  祁明萱的生母宋氏還有弟弟祁明頲在牢中病故,按照先前的承諾,兩人改了身份文牒,帶著一份銀錢輜重去了江南之地。

  在外人看來,昔日裏三皇子妃被千刀萬剮,祁家全滅,這一番變故讓滿京都的人都給驚呆了,這是發生了什麽事情?祁家落得這樣的地步?

  打聽了之後才知道,祁家那位得以做皇子妃的祁氏竟是為了把丈夫逼出寺廟,殺了三殿下的生母。三殿下的生母是誰?那是萬千寵愛於一身的汪貴妃!

  因為死的是汪貴妃,不少人覺得祁氏明萱膽大的同時,多少對她有些肅然起敬,她用一己之力,把妖妃給滅了,三殿下出家了,聽說還是虛雲大師的弟子。這樣之後正統之位隻會是太子,祁明萱可以說是匡亂扶正的女英雄。不過這種話,最多私下裏調侃一二,誰也不敢放在明麵上去議論。

  三皇子第一次在朝堂之上斷發,這汪家就消停了不少,現在貴妃娘娘死了,汪家主動把昔日裏跋扈的惡仆給送到了衙門裏,再看汪家忙忙碌碌收拾東西,百姓們覺得奇怪,有人仔細打聽才知道,這是汪家準備搬離京都了。

  昔日裏繞著汪家的群臣也夾著尾巴做人,生怕因為汪貴妃沒了,自己的官位也到了頭,急得上串下跳,又不敢生事生怕因為出了點小錯直接被擼掉官職,一時間京都裏的治安都清明了不少,這情形讓人竟是偷偷給祁明萱上香,覺得都是因為祁明萱殺了汪貴妃才有的情形。

  不敢在法決寺這樣的大寺廟裏上香,就到各種鄉間小廟裏,歪歪扭扭畫上一個女子,隨意給上一炷香。這情形讓宋氏和她兒子看到了。

  已經改名叫做宋明頲的孩子等到上香的人走了,就把香爐給踢倒,宋氏帶著兜帽,摸了摸兒子的手,“她已經死了。這點香火不算什麽,隻是一時新鮮罷了,很快眾人就會忘了她。”

  就像是宋氏說的,甚至用不了幾年時間,光是接下來的幾個月就發生了許多的事情,足以讓人忘了祁明萱之事,讓她的死宛若是一粒塵沙被揚起,很快就埋在最深處。

  第一件事是欒單縣地動到底死了不少人,這地方竟是生了天花。

  當臉上滿是水痘的人出現在京都,讓人震驚不已,兼之恐慌不已,有不少人甚至逃離京都!京都裏所有寺廟裏都在燒香,滿京都都是香煙灰,還有濃鬱的檀香味,是百姓祈求痘神娘娘快快離開。

  而就在此時戶部衙門讓人張貼告示,對外公布了一件事,天花是有辦法預防的,隻要接種了牛痘,就不會得天花。

  這牛痘怎麽會預防天花?

  原來當年在欒單縣,太子已經令所有的災民接種牛痘,但是到底有人嫌那牛痘惡心,不肯去接種,也就是在這些人裏有人得了天花,吃住都在一起的家人因為接種了牛痘,反而沒有得天花。

  這個發現在告示裏寫的清清楚楚,甚至寫了得天花之人,和他同吃同住的親人姓名、年齡,表明他們隻要接種了牛痘,就不會得天花。

  這樣一來,生了牛痘的病牛價格可以說是飆升,有錢人會用高價買下得了牛痘的病牛,自己接種了牛痘之後,再轉賣出去。

  麵對這樣的狀況,官府在短時間裏就把病牛回收,統一給百姓接種,按照年齡、性別登記入冊再進行接種牛痘。

  天花的事情發生在春末,整個夏天百姓們都為天花的事情惶恐,等到初秋來的時候,所有人都發現牛痘確實對天花有抑製的作用,這一昔日裏的疫病居然在太子手中得以解決,加上先前地動的事情,坊間流傳太子是天佑之人。

  若不是太子是命定之人,怎會欒單縣這麽快就恢複了生機?怎會驅趕走了天花?

  官府也因為這一次的天花定了章程,每地都會保留生了牛痘的病牛,凡是新生的孩童,須得在一歲以內接種牛痘,抵抗天花。

  到了秋日裏,另一件事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那就是太子大婚。

  到了這個時候,百姓們才發現,在過去的一個夏天,官府不光是忙碌接種牛痘的事情,還把整個京都的暗巷整頓一新,官學還有大大小小的私塾重新修築過、慈孤院修繕一新,還有一些寡居的老人,每年夏天會苦夏,今年竟是吃的麵頰豐潤了起來,他們笑嗬嗬的,還和人說著慈孤院也有了不少好東西,今年的冬天也會是一個好過的冬天。

  在秋日的桂花香裏,整個京都透露出一股勃勃生機來。

  第一次來京都的外地行商癡癡地看著高大的城牆,等到了茶樓裏,迫不及待和人說京都果然氣派,比他見過的金陵、洛陽之地要更為氣派的多。

  茶樓裏有人笑著說道:“這些變化都是今年做的。京都的衙門裏整理賬務,說是有了不少銀子,這些銀子都用在京都的修繕上,所以你才看著京都裏這麽好。”

  外地商人有些迷惑,“這銀子怎麽會突然多出來?而整理賬務不應當是年末或者是年初的事情嗎?”

  他們做生意的都是年末盤賬,從未有過年中盤賬的道理,大一些的商行倒是有可能年中盤賬,但是不會進行大比支出,會在年末複核之後才能動用銀子。

  有人悄悄和外地商人解釋了汪貴妃之死,這些多出來的銀子都是曾經汪貴妃那邊人家裏出的銀子,戶部直接把這部分銀子用來修繕京都,所以才有了京都氣象萬千的模樣。

  當今天子也因為貴妃之死,心中鬱鬱,病弱之下把部分政務交給了太子,這京都煥發出光彩,也是因為這太子的治理。

  “你算是趕上好時機了。”那人拍了拍商人的肩膀,“你再多待三日,三日之後就是太子的大婚了。”

  外地商人想著太子做的事情,笑著說道:“那這樣一場熱鬧,我是要好好瞧一瞧。”

  旁人正在議論這一場盛大的婚禮,而這大婚的其中一人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她乳名仍是叫做昭昭,隻是不隨母性叫做魏昭,而是跟著父姓叫做——祁明昭。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結。本來是準備把番外直接寫出來,現在決定換個方法,直接用做夢的方式寫前生的事情。

  第180章 前世(1)

  在夢裏很多東西和實際的有出入,事情的變化是從那一年的元宵節開始轉變,她並沒有被人拐走,伴於母親膝下,母親也與祁贇之沒有和離,魏昭剛開始還可以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夢,很快整個人被裹挾到了這個奇異的夢裏,分不清楚是否是夢境了。

  “二小姐,該起來了。”

  嗡嗡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昭昭覺得眼睛宛若是千斤重,上下眼皮被死死粘在一起,她用了很大的力氣才睜開眼。

  她睜開眼之後見著了一個丫鬟,按道理她應該不認識的,卻開口喊道:“春華。”

  那個叫做春華的丫鬟端來了水盆,用略顯得冰涼的帕子給她擦拭了臉,昭昭陡然清醒了過來。

  這就是春華,她怎麽會不認得?

  春華看著昭昭,覺得自家二小姐還有些迷瞪,微微一笑,繼續用帕子輕輕擦臉。

  “春華,我自己來就是。”

  洗漱之後,昭昭坐在了銅鏡前,昏黃的鏡子讓她下意識地皺了眉頭,這也太不清楚了,鏡子應該是纖毫畢現的才對,而不是現在這樣隻是模模糊糊透露出一個影子。

  春華注意到了自家小姐的視線,“昨個兒下雨,磨鏡的匠人沒有挑擔子。今兒兒放了晴,我去找人磨鏡。”

  昭昭捏了捏眉心,應了一聲,通過模糊的銅鏡,她感覺到麵頰略有些圓潤,再看看手掌,也帶著可愛的肉窩窩。

  昭昭的眼睛瞪大了,她的手居然這般圓潤,像是肉乎乎的孩童一樣。

  揉了揉眼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沒有睡醒,總覺得很多事情不應當是這樣的。例如這鏡子應該更清楚,例如這丫鬟自己應該不認識,例如閨房應該更為精致。

  或許是因為自己沒有睡醒,才會有這樣的錯覺。昭昭又打了一個哈欠,由著春華給她更衣、梳頭。

  沒過多久,她的房門被人敲了敲,隨即一個華裙的少女輕盈地進入到了房間裏,“明昭。”

  昭昭抬頭,這人是她的姐姐祁明萱。

  祁明萱是宋姨娘當時撿回來的,聽母親說本來想要記在名下,結果與昭昭有些八字衝突,每次要記在嫡母名下,昭昭就會生病,祁明萱最終是庶女的身份,記在宋姨娘的名下,母親還有昭昭因為這個原因,對祁明萱是有些愧疚的,嫡出與庶出兩個身份到底有些區別,例如昭昭可以去女院,而祁明萱是去不了的。

  昭昭看著祁明萱,乖巧喊對方:“姐姐。”

  祁明萱擰了一把她的麵頰,“瘦了。”

  昭昭搖頭:“哪兒有。”

  “等會母親見著你,也要說瘦了。肯定你是在女院吃的差了,你呀,這段時間在家得多補補,不然母親也會擔心的。”

  昭昭心中那種古怪的感覺越發濃厚,但是腦裏像是一團漿糊一樣,不知道哪兒有什麽不對,不自覺應了下來,頷首道:“好的。”

  兩人離開了房間,這昨日裏才下了雨,空氣格外清新帶著一點泥土的淡淡腥味,昭昭的院子裏有一個小小水池,裏麵有不少小魚,現在其中一隻浮出了水麵,似乎在吐泡泡,昭昭下意識地就往水池旁走,而被人拉了一把。

  祁明萱的表情不耐煩,嘴唇微微抿起,很不讚同昭昭的行為,“明昭,咱們得去給娘請安。”

  昭昭有些不好意思,確實應該先給娘請安才對。她點頭,跟著姐姐祁明萱往主院方向去,昭昭心中記掛水池裏的錦鯉,下意識地回頭,正好看到了一隻漂亮的錦鯉跳出水麵,那隻小魚有紅彤彤的尾巴,在空中揚起晶瑩水珠。

  見到了那條錦鯉,身上有什麽東西悄然褪去,昭昭的腦子已經忘掉了最後殘存的那些違和記憶,徹底融入到了這個夢裏。

  兩人到了主院,昭昭才跨過門檻就看到了大姐姐小跑到了母親麵前,“母親。明昭早晨又貪玩,還想看魚呢。”

  元安公主穿著的是一套靛青色的衣裙,腰間懸著玉珠串,她笑了起來,摸了摸祁明萱,“還是萱姐兒乖,昭昭又在作怪。”

  昭昭有些不好意思地上前,先是給母親行禮,然後站定了之後,巴巴地看著元安公主,“母親。”

  元安公主含笑摟住了昭昭,她的身上有淡淡的藥味。

  祁明萱說道:“母親,妹妹瘦了。”

  元安公主打量著昭昭,確實覺得女兒瘦了,她因為身體不好,駙馬定期給她請平安脈,說她身子氣虛而血不足,常年吃著補氣血的藥物,她就覺得女孩子要胖一點才好,隻可惜祁明萱怎麽都補不起來,昭昭倒是胖了一些。隻可惜現在麵頰上的那點肉又消了下去。

  幾人說著話,宋姨娘很晚的時候才過來,她比年輕的時候豐潤了不少,這也讓元安越發覺得胖一些好,沒看到宋氏胖了之後都好看了一些嗎?

  宋氏在吃飯的時候,特地是來說賞花宴的事情。

  玉衡大長公主的花宴,先前祁明昭因為生病沒去,連帶的祁明萱也沒去,今年兩人都過了十四,這一次的賞花宴定然不要錯過。畢竟兩人都尚未有婚配,花宴是最好的認識年輕男女的時機。

  祁明萱抿唇一笑,“我一直聽妹妹說女院的那些事情,心裏頭怪羨慕的,也對幾位姐姐很是神往,終於可以見到了。”

  昭昭笑著點頭。

  母親覺得她胖一些好,不過今年春日一直沒有下雨,氣候有些幹燥,這樣躁悶的氣候下昭昭有些吃不下去飯,等到賞花宴的時候,她不光麵頰沒有胖起來,反而手上的肉窩都消退了一些。

  祁明萱看著這樣的昭昭,先是眉頭皺起,然後歎了一聲說道:“你這樣讓娘擔心了。”

  昭昭抿唇一笑;“實在沒什麽胃口。姐姐今兒打扮真漂亮。”

  祁明萱看著妹妹,她原本就生得好,以前因為有些胖,看上去稚幼,而現在不同,還是一樣的裝扮,麵頰消瘦了下來,笑起來露出梨渦帶著一點爛漫來,像是枝頭新生的梨花。

  祁明萱勉強笑了笑,好不容易得了瑞芳閣的首飾,心中都有些不大快活了,覺得自己沒有完全壓過昭昭。

  祁明萱今天是存了一點隱蔽的心思,今年開春發生了一件大事,三皇子的三皇子妃居然被人殺了,既然沒有了三皇子妃,而且三皇子身子積弱有不足之相,她雖說是庶女出身,會不會因為三皇子新換一個三皇子妃而放低要求?萬一要是三殿下看中了她,她就可以飛上枝頭變鳳凰。

  懷著這樣的心思,祁明萱帶上了一套綠色的寶石,這是汪貴妃最喜歡的顏色。越洋商行在出海了之後,都會把最好的綠寶石送到宮中,偶爾在外流露一些,都是高價。

  昭昭看出了姐姐似乎想到了什麽,也就沒有和她說話,而是用手撩起了簾子看著外麵。

  一抹紅色的身影掠過,隻是那人的馬匹速度很快就降下來讓昭昭見著了她的臉,她一身紅衣,頭戴葉子金冠,看上去神氣活現的,腰間別著一柄長鞭,似乎有些渴了,直接用鞭子一抽,勾起了旁側一人的茶壺,然後往那人投擲了銀子。

  昭昭因為她的做派皺起了眉頭,險些用鞭子抽到了人,而且扔銀子的動作也挺有侮辱性的。

  “這是錢家的那位寶兒小姐。”祁明萱開口說道。

  “錢寶兒?”昭昭一愣,“居然是她。”

  她姐姐祁明萱沒有入女院,但是對京都裏的各家女眷可以說是如數家珍,讓昭昭每次都十分佩服,那麽多人怎麽記得那麽清楚的。

  “在小地方太久,加上被老人寵壞了,性情很是跋扈。”祁明萱輕輕一笑,這位小姐頭腦簡單,最好等會能夠算計一二,踩著錢寶兒襯托出自己的無辜可憐。

  昭昭也知道錢寶兒,她在前幾年想要入女院,因為女院沒有中途加入的道理,錢家還鬧了一場,她還記得錢寶兒當時不屑地說道:“當我稀罕在這裏讀書?我家請的女夫子絕世無雙!”

  昭昭還一直很好奇,那位女夫子有多絕世無雙,後來陰差陽錯認識了那位叫做岑薛青的夫子,昭昭還一度感慨,岑薛青當真稱得上是才華橫溢。一手好丹青妙絕。

  因為岑薛青的才華橫溢,昭昭特地還想看看錢寶兒的學問,這人隻會一些花令,詩詞可以說是亂七八糟,念書是一團糊塗,可以說是生生浪費了那麽好的女夫子。好像聽人說,錢寶兒還習武,不過也是亂七八糟。

  想著記憶裏的事情,昭昭看著錢寶兒喝完了水,直接單手執馬韁繩往城郊走去。

  很快就到了玉衡大長公主的別院,已經停了不少的馬車,不少閨秀下了馬車,空氣之中都有淡淡的香料味道。

  昭昭有些不適應地用帕子在麵前揮了揮,這樣做了之後,忽然注意到旁邊有人和自己做了一樣的動作。

  那人身材欣長,氣質卓然,身著繡了竹葉暗紋圓領袍,中衣帶著點金線,還要腰身佩了一枚玉佩,讓人一見就知道不是凡物。

  昭昭連忙行禮,“見過太子殿下。”

  趙翊林看著馬車的標識,他與這位表妹並不親近,十歲之後才見過幾次,不過還是有些印象的,微微頷首免了她的禮。

  昭昭頭上隻是帶著簡單的宮花,不像是旁邊帶著寶石的祁明萱,趙翊林記得這位以前略有些豐腴的小表妹似乎是瘦了下來。

  也到了愛美的年齡,心中想著,趙翊林對著昭昭笑了笑,祝她此次可以找到如意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