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為帝者
作者:晚生末學      更新:2020-11-12 08:20      字數:4649
  “父皇嚴重了,兒臣就算有什麽好的,那都是要歸功於父皇的悉心教導!”

  對於永帝,公冶景行倒是極其尊重,不曾逾矩,身上的戾氣也少了幾分。

  永帝卻伸出手拍了拍公冶景行的肩膀,一臉欣慰的模樣,笑道,“朕的孩子自然是優秀的!”

  公冶景行淺笑,卻笑而不語。

  永帝深深地看了公冶景行一眼,走上上座威嚴的龍椅坐下,怪不得人人都想要爭一爭這九五至尊之位,萬人之上的居高臨下又有誰不羨慕呢!

  “朕看你今日有些行色匆匆,朕不得不多問你一句,你和離丫頭感情怎麽樣!”永帝坐下看著公冶景行似有所問,眼神中湧現一抹打量,似乎已經是將一切給看穿了。

  公冶景行輕頓了頓,雙眼中似是浮上一層沉重,眸中帶著一絲冰冷,卻也摻雜著一絲柔和,悲喜交加,腦海中卻全都是離幸笑意盈盈的模樣。

  竟然一時,公冶景行沉默不語,沒有及時回答永帝的話。

  永帝眉眼輕挑,深深地看了公冶景行一眼,嘴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仿佛早已看穿了一切,對於公冶景行的態度倒是也不生氣。

  良久,公冶景行才回過神來,急忙看向永帝,卻對上永帝似笑非笑地眼神,公冶景行連忙出聲,似是帶著一絲歉意,“父皇恕罪,兒臣一時失神了!”

  永帝卻是笑著朝公冶景行擺了擺手,沒有半分責怪的意思,“殿中就在朕和你,說話不必那麽拘謹!”

  “是!謝父皇!”公冶景行連忙出聲說道,隻是那雙漆黑至極的眼眸依舊是深不見底,卻也深不可測,公冶景行揚起頭顱看著永帝,接著說道,“知子莫若父,那父皇以為兒臣和阿幸的感情如何?”

  此話其實對於君臣來說是有一些逾矩了,隻是公冶景行和永帝之間卻還是隔了一層血脈的父子,自然是與其他人不同的。

  此話一出,永帝倒是微頓了頓,伸出手來摸了摸發黑的胡子,笑而不語,似是在思量著什麽。

  公冶景行緊緊凝視著永帝,很是期待永帝的回答,其實與其說公冶景行期待永帝的回答,倒是不如說公冶景行很想知道,在外人看來,他和離幸的感情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或許這是困在公冶景行心中的一個結。

  良久,永帝將公冶景行眼眸中的意思慌張收入眼中,低垂下眉眼,勾起一抹異樣打量的笑容來,這才緩緩開口,“你與離丫頭自幼一同長大,相識相知,自然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這感情自然是深厚的,朕看你對那離丫頭倒是極其上心!”

  永帝的話這其中充滿了漏洞,卻留有餘地,並沒有完全承認了公冶景行和離幸的感情,可是卻也沒有完全否定了兩人的感情,一句“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輕易帶過。

  隻是永帝的眼中似是閃過一絲濃濃的微光,隻是那微光下的雙眸想的是什麽卻是不得而知了。

  “阿幸與暮起也是自幼一同長大,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父皇認為,與兒臣可有何不同?”公冶景行卻是沒有錯過永帝眼中一閃而過的微光,將其收入眼底,心中更加荒涼,似是有些挫敗地開口,看似漫不經心,其實仔細聽來卻蘊藏著無限惆悵。

  永帝眼神僵了僵,其實公冶景行和離幸之間的感情到底是否有關風月,永帝也不是那麽確定,但是如今看自家兒子這副態度,永帝可以確定的便是,若是那離丫頭真的對自家兒子有關男女之情,恐怕自家兒子也不會如此惆悵似有潦倒,怕隻怕是自家兒子情根深種。

  “你和離丫頭自幼有婚約在身,這可是鐵板釘釘的事實。你堂堂一個太子,如此驚才絕豔,難不成還對自己沒有信心?”

  永帝輕笑了笑,倒是露出一分莫名的感慨,似是有安慰公冶景行之意,隻是也未將心中的心思說個清楚。

  公冶景行的眼神卻是黯淡了下來,似是帶著一絲無盡的惆悵,像是一望無際的深海上一隻孤獨飄零的孤帆一般。

  “連父皇都能夠看出阿幸對於兒臣和暮起的感情是一樣的,恐怕也隻有兒臣一個人在自欺欺人了吧!”

  公冶景行自顧自地說道,這副模樣倒是與往日裏那副沉穩盡然的模樣有些出入,這樣看著,聽著永帝和公冶景行的對話倒真有那麽幾份尋常父子人家的模樣。

  永帝看著公冶景行這副樣子,說到底是自己捧在掌心裏疼愛的孩子,永帝自然也是跟著有幾分惆悵,眼中似是閃過一分無可奈何,輕歎了一聲,緩緩說道,“行兒,你這是用情太深了!”

  公冶景行神情一頓,聽著永帝輕歎的那一聲,公冶景行眉眼一動,似是想到了什麽,眼中都忙帶上一絲微微的急切,恐怕便是連公冶景行自己都未曾察覺。

  “父皇可會怪兒臣?”公冶景行急切道。

  自古帝王最忌深情,最忌用情過深,這對於帝王來說,隻會是一個禍害。可是即便如此,自古還有不在少數的帝王為情所困,永帝是一個,公冶景行恐怕也會成為一個。

  永帝聽著公冶景行的話,雙眸深深地看著自家兒子,雙眼間似是有一抹悲戚流動,像是一汪暗流,終是動容不已。永帝也是個用情至深的人,又豈會不知公冶景行此話中的顧慮,但是永帝卻很明顯能夠從公冶景行的話中聽出來的不是顧慮,而是向往情深的卑微。

  推己及人,永帝素來不是個不通情達理的人,更何況是對於自己最喜歡的兒子。

  “父皇為什麽要怪你呢!”永帝扯出一抹笑容來,似是帶著一絲欣慰的說道,那眼中止不住的濃濃的慈愛和柔和。

  公冶景行心中不免欣喜,眸子上也染上了一分急切的激動,從椅子上再次站了起來,似是帶著一絲慌忙,拱手微低著頭連忙出聲說道,“兒臣謝父皇!”

  永帝看著自家兒子這副模樣,怎麽都是滿意至極的,眉眼微動,似是想起一些事情來,再次起身從龍椅上緩緩起來,慢慢走了下來。

  公冶景行連忙走了過去輕扶住永帝,永帝見此也隻是出聲笑了笑,眼中布滿驚喜,也順勢握著自家兒子的手,緩緩在殿內走著。

  “看你這副著急的模樣,你是不是以為父皇不希望你用情太深,還是在你眼中父皇是個不通情達理的人?嗯~”

  永帝輕睨了公冶景行的容顏冷峻,嘴角掛著一絲慈愛的笑,不過是不惑之年,卻像是經曆了幾百年的風霜一般,隻是即便如今這個年紀倒是如同三十沒有多大分別,劍眉星目,眼神炯炯,帶著為帝者的威嚴和淩厲。想必,永帝年輕時也是同公冶景行一般容顏冷峻,矜貴俊美,不可多得的美男子一枚。

  若是換了旁人聽到永帝的這席話怕是早已嚇得誠惶誠恐,連忙跪下認錯。

  而公冶景行卻是一臉平靜,漆黑的雙眸便像是一汪死水一般沒有半分波動,隻是半抿著唇,劍眉微蹙。

  其實,公冶景行也是了解永帝的,自然也清楚永帝不會像其他老臣一般固執己見,要不然今日公冶景行定然不會朝永帝開這個口,隻是對於公冶景行和永帝的身份來說,公冶景行自然是有些許擔憂的顧慮的。

  “父皇通情達理,睿智明理,乃是一代為人敬仰的明君,自然也是與那些思想頑固的老臣不同。隻是父皇兒臣有一問,為帝者,是否真的要三宮六院,雨露均沾?”

  公冶景行緩緩出聲,眸子間似是有一分不管不顧,也不管自己說的話是不是逾矩,隻是終於還是說出了心中的那些困擾的問題。

  若是換做別人,便是大不敬。

  永帝眸子微動,眼光輕閃,沉默不語。

  公冶景行看了一眼永帝的臉色,擔心永帝曲解了自己的意思,連忙解釋了一句,“兒臣並無不敬之意!”

  永帝卻連忙拍了拍公冶景行的手,緩緩出聲,“你別多想,朕與你雖是君臣,可是更是父子。父皇希望你有什麽便說什麽,再說你也沒有說錯什麽,不必多想,知道了嗎?”

  “是,多謝父皇!”公冶景行眸子輕垂,似乎早就料定了永帝的態度一般。

  “朕看得出你對離丫頭用情至深,早已是情根深種,這一點倒是與父皇極像!”永帝說著不免輕笑了一聲。

  公冶景行雙眸頓了頓,隨即淺淺彎唇一笑道,眸中似是閃過一絲不輕易間捕捉的微光,“父皇,也是個用情至深之人!”

  永帝笑了笑,輕輕拍著公冶景行的手。

  “朕也同你一般意氣風發,年少輕狂,遇一人,知一人,淪陷情深的漩渦,無法自拔。看看現在的你,父皇便好像看到了曾經的自己一般!”

  公冶景行虛扶著永帝的手緩緩在朝陽殿中走著,一步一步,兩人的身影竟然是像極了一個人,如出一轍的模樣。

  永帝看著那小軒窗外明媚的驕陽,仿佛看到了熟悉的身影,許多曾經的回憶也瞬間解封,紛至遝來。

  公冶景行轉眼看著永帝的模樣,有些沉重的說出這番話來,公冶景行瞬間便心領神會,心中也明了永帝的心思,心下不禁緩緩沉重了許多,似是有些凝滯。

  “父皇是想念母後了吧!”公冶景行緩緩道,嘴角不免帶著一絲苦澀。

  永帝苦澀地笑了笑,那雙往日裏精明淩厲的雙眼似乎染上一層薄霧,“是啊,父皇的確想念你母後了。這十年來,父皇的心中就沒有一刻不想念你的母後,更沒有一刻將你的母後從心中放下過!想想你母後當年是何等的高貴明豔,嬌嫩如一朵冰蓮,風姿綽約世間難得,可是啊,她卻早早地離開了朕,徹底從朕的身邊離去。朕每每從夢中見到她,可是就在將要碰到她的時候,卻化作泡沫幻影,驚醒後,才發現這是一場夢!”

  永帝的聲音似是有些沙啞,帶著一絲不經意之間的哽咽,雷厲風行,令人敬仰的一代帝王終究是難逃“情”之一字。

  公冶景行在一側雙眸緊皺,雙眸凝著濃濃的沉重的光,那雙眼漆黑得仿佛什麽都看不清楚一般,卻是也染上了一層深深的悲戚。

  “朕記得你母後走那年,你不過兩歲,都還隻是虛歲罷了,話都還沒有說清楚!朕便將你帶在身邊,如今時光荏苒,你都這麽大了,而你母後也不知不覺離開我這麽多年了!”

  永帝突然轉眼,看著公冶景行,有些沙啞緩緩出聲。

  而最後那個“我”字卻已看得出永帝的情深一片,或許所有的傳言並非都是空穴來風,這其中便是這永帝為發妻空設後位的情深。

  公冶景行從小到大都是蒙永帝細小教導,而永帝對於公冶景行的疼愛與細致卻也是深深刻在了公冶景行的深海之處。

  公冶景行不免心中動容不已,提及自己的母後,公冶景行心中也是不免悲戚,扯出一抹苦澀道,“還望父皇節哀母後已經仙逝多年,父皇依舊對母後情深一片,至死不渝,想必若是母後在九泉之下得知也是可以瞑目了!”

  “嗯!行兒,你是個好孩子,是個用情至深的孩子,朕與你母後雖彼此相悅卻未能白首偕老,朕希望朕的這份永生的缺憾你永遠都不要像朕一樣。朕希望你能夠聽從自己的心,護自己想護的人,做自己想做的事,別被這些世俗給束縛了你原本的性子!”

  永帝看著公冶景行,雙眼中浮現出來的便是如今望子成龍的欣慰,如今鬆柏之茂,永帝自然也是可以鬆了一口氣。

  公冶景行雙眼中湧現一抹欣喜,公冶景行素來知道自家父皇最自己疼愛非凡,卻也沒有想到竟然會疼愛到如此地步,便連帝王最忌的深情也不曾斥責,反倒是持了支持的態度。永帝的支持與企盼後來啊,也成為了公冶景行一生執著追求的心,隻是啊,如今的公冶景行和永帝恐怕都沒有想到公冶景行用情比永帝深,可最後什麽都沒有得到。

  “什麽為帝者雨露均沾,三宮六院,你若是真的想許那離丫頭一生一世一雙人又如何?滿朝大臣的反對又如何?行兒,父皇希望你將來所要做的事都不需要看這些頑固老臣的諫言,父皇相信,你能夠處理好所有的事情。比父皇和你母後還要好!”

  永帝緊緊凝視著公冶景行的雙眸,一字一句緩緩說道,似是帶著濃濃的堅定,沒有半分為帝者的冷血無情。

  公冶景行聽著自家父皇今日的一席話,有些陷入在永帝的那不可動搖的眼神之中。看著自家父皇的眼神,公冶景行那顆原本就更加堅定的心變得越發無堅不摧。

  隻是情深的義無反顧注定也要承受飛蛾撲火的代價。

  公冶景行雙眼動容不已,今日來,公冶景行就勢來求永帝的意思,卻沒有想到竟然得到了永帝這麽大的承諾與支持,這或許便是意外之喜。

  公冶景行來不及多想,眸子中閃過堅定的微光,朝永帝徑直跪了下來,拱起筆直的手,恭敬卻又一分欣喜道,“兒臣多謝父皇,定不辜負父皇今日一番肺腑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