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愛而不得最苦
作者:晚生末學      更新:2020-11-12 08:19      字數:4216
  離幸有些累了,並未先用膳,而是先去沐浴。離幸躺在大大的浴桶中,熱氣騰騰,氤氳著屋子,垂詢著圍紗,水麵上鋪滿了一層厚厚的黃菊花瓣,似是有些幹癟的模樣。這個季節本本是菊花盛開的時候,這都是去年時煙翠摘下晾曬過後,收了好生封起,這才有呢!

  這黃菊倒是不名貴,四下可見,隻是這個時候便少見了些!

  去年時候離幸吩咐煙翠收集了黃菊,煙翠本以為自家小姐是拿來來年泡茶的,誰知是用來泡澡的,煙翠私下裏不免輕微嘀咕了幾句,礙於為奴為婢,隻得好生收拾。

  離幸不太喜歡成群的丫鬟嬤嬤伺候,所以便連此刻沐浴時也隻有落蘊和煙翠,還有一個外間的丫鬟伺候。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此刻離幸閉著雙眸垂頸而靠,便有如此古人眼中的風采,隻是這“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倒是俱全了,不過這“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倒是少見。

  落蘊眼神專注地拿著金絲竹筒輕而緩慢地澆灌著,從那光滑如剝了殼的雞蛋的脖子至藕斷般的玉臂。一身青衣白藍的落蘊靜靜地站在一側,眼中是伺候離幸的安詳,不得不說,這近朱者赤也是有一定道理的,從小與離幸一同長大的她也是沾染了離幸的美貌,生的亭亭玉立。

  煙翠拿著菊花輕輕地過水,看著自家小姐享受的樣子,眼神轉了轉,小心翼翼地道來,

  “小姐,這黃菊能夠雖對滋養皮膚有一定的功效,但是不及玫瑰的濃香養顏,還帶著一絲微微的苦味。煙翠不解,為何小姐要以菊花沐浴呢,還要煙翠每年都晾曬如此之多?”

  話間煙翠眉間臉上似是有一絲絲不甘。

  落蘊抬眼看了煙翠一眼,眨了眨眼睛,隨即低垂,做著自己手中的事。

  離幸微微皺起眉頭,卻是沒有睜開眼睛,而是慵懶散漫地說了一句。

  “你一個我園中的二等侍女,晾曬菊花這些小事倒是大材小用了。你在我身邊也多年了,也不比落蘊短多少,過幾月端午時,我便提了你做一等侍女,也同落蘊一樣,也是你這幾年該得的!”

  說了些許話,聽離幸開口時,煙翠眼中便升起一絲期翼,乖乖地聽著。終於聽到離幸說要提自己做大侍女的事,眼中立馬便帶了笑意。

  “小姐說笑了,能夠伺候小姐是奴婢的榮幸!奴婢不敢奢求什麽,隻盼著能夠伺候好小姐!”

  此時,離幸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看著巧笑的煙翠,許久勾唇露出一笑,卻是笑意不達眼底,閃過一抹幽光,瞬間便又消失讓人難以捕捉。

  “這花夠了,你也累了一天,去廚房吃些你喜歡的肉花粥,我讓人給你留著。”

  煙翠聽到自家小姐還特意給自己留了肉花粥,全是眉眼帶笑,連忙屈膝行了一禮,眼中的滿意藏都藏不住,“謝謝小姐!”

  煙翠走後,離幸掛在嘴邊的笑漸漸收起,轉頭與一直未說話的落蘊相視一眼,露出一笑,隻是那笑中含了幾分嘲諷與無奈。

  外間伺候的丫鬟連忙收拾了煙翠留下來的裝著黃菊的竹筐。

  入夜時分,離府被黑幕籠罩,掛上燈火通明,離義天朝濯塵園方向來了。

  “為父特意吩咐膳房給你熬的白粥,還有你愛吃的紫薯。”離義天將拿著白粥和紫薯拿到桌上,並也吩咐人退了下去,落蘊和煙翠等人倒也是看得懂臉色的,都自覺地退下,一看離義天便是與離幸有什麽私話要說。

  離幸看了看那還冒著熱氣的粥,淡淡露出了笑容,微微屈膝,以表雙親之禮,柔聲道,竟然露出一抹撒嬌,不過倒也正常,離義天自幼便是將離幸放在手掌心的,離幸對外一貫清冷,也總不會對自家父親也擺著一副這樣的臉色。

  “父親就這麽肯定女兒沒有用過膳!”

  離義天聽了離幸的話,出聲笑了笑,帶著濃濃的寵溺,經曆許多風霜的臉對外略顯嚴肅,可對內卻是百般溫柔,畢竟他這一生就得了這麽一個女兒。

  “你是為父的女兒,為父怎會不了解呐,一這人,隻要你母親多說幾句,你便用不進膳。但是為父怎能眼睜睜看著你餓肚子呢,給你送些清淡的過來,都是你愛吃的,連忙讓廚房做了!快嚐嚐!”

  “謝父親!”離幸端起來,吹了吹熱氣,細嚼慢咽。離義天看著自己女兒,坐了好一會兒,搓了搓手,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

  “阿幸……!”

  離義天話都還沒有問完,離幸便緩緩放下了手中的粥,微微收斂起笑意,“父親,是不是有話要同女兒說?即便父親不說,女兒也猜得到父親要說什麽。”

  說到這,離幸抬起頭看著離義天,掩去眼中一貫的清冷。

  “出宮後,女兒去了東宮!”

  死水一般的寂靜。離義天本打算慢慢地詢問離幸的,可離幸突然的坦然到讓離義天措手不及,隨即便輕咳了兩聲,雙手放置腿處輕搓了搓,又像是想起了什麽,連忙厲聲道,“是不是太子強行帶你去的!”

  離幸低了低眉眼,聲音變得有些弱了,倒也不見心虛的模樣,隻是定了定心神緩緩開口,“我同太子共乘馬車出宮,在車上我睡著了,太子便將我擅自帶到東宮!父親,可會怪我沒有守好姑娘家的貞操,丟了離府的臉?”

  離義天伸出手拉住了離幸的手,放在掌心輕輕地拍了拍,一臉盡是為父般的慈祥,都說慈母嚴父,但是丞相府恐怕是倒了過來,從小到大離義天疼的跟眼珠子一般,還從來沒有紅過臉。

  “說什麽傻話呢,父親怎會怪你!姑娘家的貞操又豈是如此便能說的,你從小便獨立懂事,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活法。父親一直想問問你,對於皇上從小給你和太子訂的婚約,你滿意嗎?或者說,你可願意嫁給太子?”

  聽扯這個問題,離幸有些沉默了,眼神中似是湧現一抹複雜的情緒,腦海中不斷湧現她和公冶景行以前的一些片段,雖不是什麽值得紀念的事情,但畢竟自幼一同長大,這份情分便是極難忽卻的,說來公冶景行對離幸也是極好的。

  離義天見她默而不語的樣子,心中湧現一抹心疼,眼神中倒也多了幾分果決,連忙再次開口,“你是父親唯一的女兒,是父親捧在手心裏的。隻要你說一聲不,為父就算拚上了所有,也要讓皇上收回你與太子的婚約,你的婚姻由你自己做主,擇自己心中良人!”

  聽了離義天的話,離幸心中一暖,反拉住他的手,嘴角上揚倒看著幾分女兒家的乖巧,“多謝父親,女兒自有分寸!”

  “唉!”離義天歎了一口氣,伸出手摸了摸離幸的頭發,透露出濃濃的無可奈何,“阿幸,你要記住。你有得選擇,你父親是丞相,母親是郡主,有太後,有寧國公府,你想要什麽,做什麽。父親都會無條件地支持你,再說了,那太子妃沉重的枷鎖,甚至是未來東闕的一國之母,必要承受尋常女子所不能承受的。到時,妻妾成群,勾心鬥角,為父也不希望你後半生過這樣的生活。”

  離幸笑了笑,有此生父倒也算是人生一大幸事了。

  “父親放心!”

  離義天從濯塵園回了摘星樓後,寧氏正伺候他寬衣,他原模原樣將離幸去了哪裏的事告訴了她。聽離幸是被公冶景行帶去了東宮,頓時手便愣住了,將替離義天換下的衣服扔給他,自顧坐到一旁,眼神充滿了不滿。

  “我便說呢,還真是我想的一般。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就不怕流言蜚語,竟還敢瞞著我。她是越大了,越同我反著來,我這個當母親的是管不了她了!”

  聽了寧氏的話,離義天皺緊了眉頭,看了眼寧氏,連忙出聲嗬責道,眼神麵上卻是不見不分不滿,“你小聲些,別讓外間伺候的丫鬟婆子聽了去!傳出去又是一場風雨!鬧得人心煩。”

  寧氏雖不滿,但還是降低了聲音,畢竟也要為了自己的女兒稍作考慮,隻能微微地說道,“阿幸與太子的賜婚我本來就不同意,奈何皇上偏要下這樣的旨意,還在阿幸出生後便早早訂下了。在外人看來,或許這是光耀門楣,光宗耀祖的好事,可是,我情願沒有這份榮耀。誰羨慕誰拿去!”

  離義天拿著剪子剪著屋內多餘的燭火,燭火雖沒有多明亮,但是這昏昏暗暗地燭火,卻讓寧氏想起了許多從前的事,隻是未曾開口,眼中的憂傷與愁容快要溢出眼眶。燭火搖曳著兩人的身影,此時看,竟是如此的愜合。

  “我在想,要不找個合適的機會將這婚給退了吧!有過去的情分在,想必皇上不會太為難。以阿幸的性子,若真做了那太子妃,豈不是毀了她!”

  離義天深沉明亮有神的眼睛,在燭火和映照下,仿佛可以看穿所有一般。

  寧氏歎了一口氣,伸出手輕輕揉了揉發痛的頭,眉頭緊鎖,寧氏雖不怎麽喜歡這個女兒,私下卻也是關心不少,好歹也是膝下唯一的女兒了。

  “如果能夠讓太子主動向皇上退婚,便可以省去許多麻煩事。可看太子對阿幸的態度,這事恐怕越理越亂了!眼看阿幸便要及笄,可不能再耽誤了!若皇上哪天想起,將兩人大婚給訂了,便沒有回旋的餘地了!”

  離義天收拾好了燭火,便走到寧氏的身後,輕輕為她按摩著太陽穴,情到身處,心生憐惜,離義天吻了吻她的秀發。寧氏是他少年時的歡喜,是他中年的眷戀,是他晚年的相守。他自是愛她不得了,想當初寧氏是如何高貴明豔,名動蘭陵,雖然他也出身高貴,是氏族子弟。幸虧她寧氏選擇了他,讓他有守護她一生的機會。

  漸漸地,摘星樓的燭火都熄了一個遍。唯獨濯塵園中,離幸屋內微微亮著一盞,她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一直想著公冶舒窈與父親所說的話。夜晚的風稀稀疏疏地刮著,吹著樹葉沙沙作響。離幸聽著心中更煩了,於是幹脆不睡了,起來打開屋內的窗,風一下便湧來進來,包裹著她。雖是夜晚有些涼意,可這樣的涼意最能使人保持清醒。

  她想起宣清今日說的話,她嫁與公冶景行或許是最好的選擇,能夠平安渡過此生,活著才是最重要的。或許公冶舒窈說的是對的,她是嫁給了自己不喜歡的人,但是她嫁的那個人是所有人都滿意的。她出生不凡,家世高貴,後麵的勢力錯綜複雜。想嫁誰,能嫁給誰都不是她能決定的。

  誰不想嫁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呢,相夫教子,平安一生。可是對於她來說,這便是世間最難的事。

  離幸看著漆黑的天空,低了低眉眼,輕輕地呢喃出了那一個名字“公冶景行!”

  窗外的風吹得有些大了,屋內的最後一盞燭火,被吹得搖搖欲墜。最終還是被吹滅了。離幸深深地看了一眼,歎了一口氣將窗子關上,回到榻上靜靜的安眠,閉上了眼睛。

  此時,東宮,公冶景行還未安寢,坐在河清海晏的書房裏,處理著公務。突然,心狠狠地揪了一下,仿佛聽到有人在喚他,喚他的人就像是自己心中的阿幸一般。他深深的眸子抬起頭,朝四周看了一眼,隨即,發出一聲自我的嘲笑,不由得地說道:

  “公冶景行啊公冶景行,你恐怕是處理公務處理出了幻覺,居然聽見她在喚你。此時,她該早已進入夢鄉了!該是我聽錯了。”

  愛而不得,或許便是世間為人最大的痛苦。

  公冶景行本還沒有睡意,這麽鬧一出,竟有些困了。他緩緩起身,朝裏幄走去……

  說不定能夠在夢中見到日夜思念的佳人,隻期盼她能到自己的夢中走上一遭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