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拜師
作者:雨落在地上      更新:2020-11-12 02:27      字數:4569
  “誰?”我大聲問,並沒有人回應我。我隻好硬著頭皮,邁開腳步緩緩接近聲源之處。

  為了壯膽,我學起了村裏神婆驅鬼的那套,雙手合十,喃喃道:“天靈靈地靈靈,太上老君快顯靈,天靈靈地靈靈,王母娘娘快顯靈……”

  猝不及防,一隻沾滿血漬手從草叢裏伸出抓住我的腳踝。

  “啊,鬼啊……救命啊……”

  我嚇得哇哇大叫,欲拔腿就跑。

  “小姑娘,幫幫我……”

  草叢中的人聲音低沉無力。聽到是人的聲音,我停住腳步,捂著快要從胸膛處跳出來的心髒,轉身望向身後:一個身穿黃色長袍,渾身血跡斑斑的壯年男子側身躺在牡丹花下叢,奄奄一息。

  “叔叔,你怎麽傷得這麽重?”

  謝天謝地,遇到的是人,而不是鬼。

  猶豫片刻,我決定將他扶起來。濃濃的血腥味撲鼻而來,熏得我頭昏腦漲。手一抖,他又跌落地麵,痛得眉頭緊皺。

  我感到不好意思,本來是想扶他起來,不想卻害他壓到傷口。

  “叔叔,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解釋著。

  “小姑娘,你……你能……幫我個……忙嗎?”他臉上血色全無,氣息若有若無。

  我看了一下周圍,到處黑得可怕。

  “叔叔,現在是深夜,村子裏的人都睡熟了。你要是想讓我找人來救你,就得在這裏等我。”

  我收回手,準備起身回村子找人來救他。他卻抓住我的手腕,輕輕搖頭。

  他說:“我並非是想要讓你救我,我如今身受重傷,自知命不久矣。眼下,唯有一件事情讓我放心不下。”

  我說:“別說這種喪氣話,待我去找人把你扛回去,找城裏保安堂的華大夫,他醫術高超定能治好你這傷。”

  他說:“沒用的,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我是熬不過今晚的。小姑娘,我有一個不情之請,請你幫我把一樣東西交一個人,行嗎?”

  原以為他是想要我幫他喊人來救他,沒想到他卻說出這番話。傷成這個樣子還有力氣還想著別的事,真是奇怪的人。

  我說:“你說。”

  他從胸襟前摸出一支晶瑩剔透小簪,置於我手中,眼神黯淡:“這次出門,我曾答應過一個人,要親手為她作一支羊脂茉莉簪子,此刻她定然是在武當山等著我回去……”

  沈北星扭著脖子猛咳,隨即血咳出了一攤血,身上的傷口又滲好些血出來。

  “我是回不去了,勞煩你幫我轉贈於她。告訴她,我沈北星已經履行了我的承諾,讓她不必再等我。”

  “那她要是問起你,我該怎麽跟她交代?”

  “你就說不知道便罷,因為我把簪子給你之後轉身就走了。”

  “可是你……”

  “小姑娘,你還小。有許多事,你還不懂。當一個人真心愛上另一個人的時候,他每天一睜開眼,首先想到的第一件事情都是怎樣才能讓她每天都過得開開心心,如何才能讓她一輩子過得幸福安穩。既然我大限將至,無法給她這種日子,那就隻能換其他人來給守護她,至少……至少……”

  “至少,在我走後,還能有個人代替我陪在她身邊。陪她哭,陪她笑,陪她一起在夏夜裏數星星……等時間一長,她便會慢慢忘了我……”

  忘了我之後,你就會重新擁有另一個男人的愛,從此以後,風雪是他,平淡是他,幸福也是他。

  我抿嘴不語。不是我不想幫他,而是他說的這個地方我僅僅從別人嘴中聽說過而已。先不說我找不找得到那姑娘,單憑我一個8歲的孩子,如何能跋山涉水順利到達武當山,我連想都不敢想。

  我內心十分抗拒,連頭發絲都在散發著不願意。

  許是見我難為情,沈北星勉強一笑:“你不必感到難為情,我不會勉強你的。我真是糊塗了,武當山與這裏隔著千山萬水,你一個小孩如何能走得到……”

  別整的這麽可憐兮兮的好嗎?搞得人家都不好意思直接拒絕你啦……

  “她是個姑娘是嗎?”

  可問完之後,我後悔得想一拳頭捶死自己。

  讓你嘴賤,讓你多管閑事,明知道自己做不到還要打腫臉充胖子?萬一沒做到,人家做鬼之後每晚纏著你就死定了。

  雖然我今年才八歲,但是我經常混跡於市井之中,自然見過不少這種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的癡男怨女愛情故事。

  “是的,她是個姑娘,天下間最美的姑娘。她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純淨得像天上的白雲……”沈北星聲音越來越弱,眼皮子漸漸闔上。

  我迷茫的撓了撓頭,難道是因為眼睛裏長了張嘴巴所以眼睛會說話?

  “她叫什麽名字?”

  我動了惻隱之心,終是不忍拒絕一個命不久矣的可憐人。倘若爹能像沈北星對待他心愛的姑娘這般待我娘,或許娘就不會死了,又或許根本就不會發生今天這種事情。

  “她叫……白……茉莉……”

  艱難吐出這個名字之後,沈北星頭一歪,氣息全無。

  我垂目端詳著攥在手中冰涼滑膩的簪子,簪杆處刻一‘北’個,字跡清秀。

  愛是什麽?能吃嗎?難道比冰糖葫蘆、糖人還要好吃?

  真是想不通!我將簪子揣入胸襟處,移步回家。

  ……

  七天後,娘出殯了。

  這天不知怎麽的,上午還是晴空萬裏,豔陽高照。到了晌午天氣卻突然驟變。烏雲壓頂,狂風呼嘯,雷聲隆隆,到處一片昏天黑地。

  好在,娘已經入殮。抬棺和吊唁的人早就陸陸續續走了,隻剩下我和爹。我跪在娘的墳前,爹則在一旁提著酒壇子不要命的灌酒。我們兩相望無言,各懷心事。

  短短七天,爹整整瘦了一大圈,眼窩凹陷,滿臉的胡子拉渣,整個人看起來很頹廢。

  雨,下得很大,打在地上劈裏啪啦直響,嬌豔的牡丹花在這場的蹂躪下一派凋零殘破。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爹喝得醉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偌大的雨滴砸在我臉上生生的疼,渾身的衣服早已濕透,冷得我瑟瑟發抖。我抬手拭去臉上的雨水,隻覺得天旋地轉,眼前發黑……

  不知道睡了多久,再次醒來,我卻發現自己竟然睡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難道,我還沒睡醒?狠狠捏了一把手臂,痛得我眼淚差點掉下來。

  痛,意味著不是在做夢。我揉了揉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四周。

  屋內香爐白煙氤氳,爐內沉香淡雅的香氣彌漫著整個屋內。紫色帳幔,身下是一張極其柔軟的大床,窗口處的案上放置著一張焦尾琴,屋子中間擺著一張圓桌,桌上有一隻青花瓷茶壺,五隻杯子。

  這是一座建在水上的木屋。窗外對麵,是一道長約三千多尺的瀑布。

  瀑布從峭壁上奔騰直下,水勢洶洶,撞到底下的岩石水花四濺,流水潺潺,水聲隆隆,響徹雲霄。

  我從來沒有見過建在水上的屋子,更沒有見過飛流喘急的瀑布。一時間,我震驚得久久回不過神。

  就在我胡思亂想時,一道紫影自門口處閃過,還未來得及看清,那紫影已經半倚在床榻上。

  是她!紫衣女子。衣還紫色,款式卻換成輕盈飄逸的廣袖流仙裙。

  “小胖妞,你終於醒了。”她輕撫額角,姿勢慵懶。

  “仙女姐姐,這是哪裏?我怎麽會在這裏?我睡了多久了?”

  她說:“你問的問題太多了,我怎麽回答你?”

  我說:“我……”

  她說:“連今天的一起算的話,你已經睡了三天。這裏是我的家,你是被我撿回來的。”

  撿回來?什麽鬼?我明明是在落日坡祭拜娘,怎麽會……

  見我仍一臉迷茫,她接著道:“那日下大雨,我碰巧路過,瞧見了你,躺在一處墳墓前,不省人事,我善心大發,將你撿回來。”

  聽她這麽一說,我豁然開朗。

  “那墳墓裏安葬的,是何人?”

  “我娘……”我喉頭哽住,說不下去。

  剜心的痛再次蔓延全身,將我拉回血淋淋的現實。娘走了,我的心也跟著走了。

  我不知道自己以後要做什麽,繼續待在村子裏,過了及笄之年就隨便找個人嫁了,然後像娘一樣整天圍著丈夫孩子轉?

  不,我不要過這種日子。何況,我還沒有抓到那個害死我娘的凶手,讓他跪在娘的墳前磕頭認錯。甚至,我連凶手是誰、長什麽樣都不知道……

  “想報仇嗎?”不知道什麽時候,她人已經坐在桌前,伸手倒了一杯茶水。

  我搖頭:“我隻想把他抓到我娘的墳前,讓他磕頭認錯,誠心懺悔,並不想殺人。”

  “你覺得以你現在的能力,即便是見到他,你有把握能抓到他嗎?”

  我垂下頭,沉默不語。的確,以我的能力,即便是看到他,也不能把他怎麽樣,可能還會被他一拳打死。

  她單手托腮,沉吟了片刻,柔聲道:“嗯。真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孩子。這些年我都是一個人走南闖北,四處漂泊,日子倒是過得悠然自在。但長日漫漫,一個人久了終究會感到孤獨。如果你願意,我就收了你做徒弟,留在身旁做個伴。”

  “真的嗎?”

  我一臉的不敢相信,她武功這麽厲害,若是真的肯教我,想抓住害死娘的歹徒豈不是輕而易舉?想到這我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怎麽?你不願意?”

  “我願意,我願意,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一拜。”言畢,我就學著皮影戲裏的人跪在地上拜了一拜。

  師傅眉飛眼笑將我扶起來,笑嗔道:“乖,乖,真懂事。我的小胖徒弟……”

  小胖……徒弟!師傅,其實我不胖,隻是吃得有點多……

  ……

  八年後,陰荒山。

  陰荒山如其名。

  山下白骨累累,山裏古木參天,遮天蔽日。方圓十裏內死於非命、來曆不明的人,無錢安置墓地的窮苦百姓,通常都被扔在在陰荒山山腳下。

  山林裏高大的樹幾乎遮住了所有的陽光,除了瀑布之處,其他所有的地方,即使是在大白天樹林裏也是陰森昏暗。

  加上山裏經常有毒蛇猛獸出沒,幾乎沒有什麽人敢靠近。偶然有一兩個不怕死的闖進了樹林裏,卻再也沒人看到他們出來。

  他們出不去是有原因的,因為陰荒山是我師傅的安身之處。但凡是些作惡多端的壞人,都被師傅一概處理掉。

  有些無意誤闖來的,師傅就把他們打暈,喂‘抹憶水’,然後扔到幾十裏外遠的地方。

  ‘抹憶水’是師傅獨門創造的一種能抹去人記憶的水。喝下此水,人醒後對先前發生過的事情一概都記不起。

  山林裏,一個身穿大紅色留仙裙的少女正緊緊跟在一頭老虎的身後,時不時抖動手裏的藤條打在老虎的身上,老虎吃痛跑得更快。那老虎看起來異常凶猛,卻被那少女追得四處亂竄,好像她才是這荒山老林中的惡虎。

  當然,這個少女就是我。我此時正在練習‘百擒法’,這門功夫一旦練到爐火純青地步,能輕而易舉將江湖中一流的高手生擒活拿。不過——像華山派、少林寺、武當山……等等這些門派的掌門人都是絕頂高手,那就另當別論。

  為了練好這門功夫,我每天都對著那些老虎豹子之類窮追猛打,一開始是我被它們追著跑,到後來我功夫長進就換成我追著它們跑,一來二去,不想竟把它們磨煉成天底下跑得最快野獸。

  一如往常,過了午時三刻我就

  收手回屋做飯。拎著早上抓的兔子回來,看到木門敞開,我如常喚了兩聲師傅,卻得不到回應。

  屋內無人桌上擱著一張信筏,墨跡已幹。

  我飛快掃了一眼:雪兒,見字如見人,清秀山桂花將開,吾欲往觀之,此次不知何時歸,勿憂。

  “師傅終於下山了,我自由了,耶!我解放了,耶……”我激動得跳了起來,大聲歡呼雀躍,把樹枝上的的鳥都嚇飛了。

  師傅又下山了。她每年最愛做的事情莫過於花開時節,下山賞花。以往每次都會帶上我,唯獨這次沒有,而且還不知道要去多久。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不管她是出於何種原因,隻要她不在,這就意味我就可以放開身手做我想都做的事情,

  第一,尋找當年害死我娘的凶手。

  第二,把羊脂茉莉小簪交給那個叫白茉莉的姑娘。

  打定主意,我帶上些銀票,迫不及待地施展輕功飛一直往東飛,足足飛了一天一夜。趕了這麽久的路,嗓子渴得快冒煙,肚子也餓得頭暈眼花耳朵嗡嗡響。

  就在我使勁吃奶力氣飛過一座大山時,一片青瓦黛牆的房屋映入我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