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紫衣魑魅
作者:雨落在地上      更新:2020-11-12 02:27      字數:12377
  四月下旬,鬆樹村。

  天已大亮,一陣微風從窗口徐徐吹了進來,屋外牡丹花香被風吹進屋內,芬芳撲鼻,沁人心脾。

  我睡得迷迷糊糊,一把扯開蓋在肚子上的薄被,翻了個身繼續睡。半睡半醒間,一陣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飄進來,肚子很配合的‘咕嚕咕嚕’叫了起來。

  饑餓使我睡意全無,起身打開衣櫃,換下被汗水濕透的衣服,隨手取出那件平日裏舍不得穿的大紅色短襦裙換上。裙擺下繡著兩隻生猛的老虎,活靈活現,栩栩如生,張著血盆大口像是要撲出來吃人。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要吃飯。我這人沒有什麽雄圖大誌,唯一的嗜好就是吃、吃、吃。

  急急衝到房門,掀開門簾,娘正在堂屋中擺著碗筷。

  “娘,你今天做了什麽菜,好香啊!”我嚼了兩下嘴巴,雙眼放光盯著桌子上的菜,像極了閻羅殿的餓死鬼。

  娘擺好了碗筷,看到我這副模樣,不禁啞然失笑,滿眼寵溺道:“當然是我家雪兒最平日裏最愛吃菜咯。”

  我抱住娘的大腿,笑得十分諂媚:“娘最好了,娘是世界上最疼雪兒的人。我長大後,定要好好孝敬娘。”

  娘不再說話,緩緩蹲下身子,神色落寞地摸了摸我的頭:“快些去洗漱吧,一會菜涼了。”我點了點頭,便走出去打水漱口。

  娘坐在桌前,呆呆地望著桌麵出神。這已經第三天了,爹還沒有回家。聽隔壁李初夏的娘說,爹以前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的。

  我出生的時候,那是一個大雪紛飛、天寒地凍的冬天。由於幹旱少雨,全城百姓莊稼減產,甚至有的百姓人家幾乎是顆粒無收。然,我家就是處於這種情況。

  由於長年營養不良,娘在未生我之前就已經是身體羸弱,瘦得皮包骨。

  在我剛生出來不到半刻鍾時,由於子宮收縮乏力導致大出。腥紅的鮮血浸濕了厚重的棉被,失血過多的她已經陷入昏迷,整張臉慘白的無半點血色。好在華大夫及時趕到,將已經半隻腳踏進閻王殿的娘從死亡邊緣拽了回來。

  生完我之後,連解決溫飽都成問題,吃了上頓沒下頓,身體更是越發地虛弱,後來一直都懷不上孩子。爹曾帶過娘去看大夫,大夫卻說娘因第一胎時元氣大傷,導致身子過虛,加上天寒地凍受了涼,胞宮落下病疾,若是想再懷上怕是很難。

  自此以後,爹變化很大:從滴酒不沾到天天喝得爛醉如泥,不省人事。這一切的一切竟是因為——我是個女孩,而娘一直都沒能再給他生個兒子。

  學過醫的人都知道,生男生女的是由男方精子中的染色體決定,女方隻是負責將孩子生出來。

  男人是種子,女人是田。你撒的是西瓜種子,還妄想能種出葡萄來,簡直不可理喻。

  “娘,我們用膳吧。”我拾了一張竹椅,一屁股坐上去,開始吃起來,“娘,今天是什麽日子,你一大早起來做了這麽多好吃的。”我一邊啃著雞腿,一邊含糊不清地問。

  娘眼眶發紅,眼裏泛著淚光,良久才哽咽著說:“今日是你爹的生辰……”

  我愣了愣,有些詫異地望向娘的臉上。隻見她身子微微顫動,一直隱忍著的淚水猶如決堤的洪水,沿著臉頰簌簌落下。

  “娘,爹都有三天不著家了。哪次回來不是除了問你要銀子買酒喝,就是喝得像爛泥攤不省人事。要我說娘你就不該理他,讓他自生自滅算了,你也不用過得這麽苦。”我裝作怒火中燒的樣子,數落著爹,希望她能心裏好受點。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完顏雪!”娘一臉嚴肅大聲嗬斥著我,“父母之恩,水不能溺,火不能滅,不管他做過什麽事,他始終是你爹,你身上流淌著他的血,這些話若是下次讓我再聽到,我就拿竹條抽你,聽到沒?”

  我沒說話,臉上寫滿了四個字——我不服氣。我覺得我說得沒錯,爹對我們娘倆不管不顧,一個大男人自己整天遊手好閑不務正業,竟還要伸手向自己的女人要銀子買酒吃,這算哪門子的男人?

  娘見我不說話,竟然真的起身去拿放在角落裏竹條,朝著我走過來。瞧那嚴肅的架勢,我嚇得跳了起來,眼珠子骨碌碌盯著娘手中的竹條。

  冷靜!冷靜!冷靜!

  好漢不吃眼前虧,隻有傻子才會吃眼前虧,而我又不是傻子。

  “娘,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以後我都不會亂說話了,娘……”我努力擠出兩滴鹹鹹的眼淚,可憐兮兮地望著她,咬唇嚶嚶啜泣著,娘果然心軟了。

  以前我每次闖禍,娘好幾次都氣得拿竹條到處追著我打。可每次隻要我擠出那麽兩滴鹹鹹的眼淚,再假裝服個軟,認個錯,娘就心軟了,不舍下手。

  這招屢試不爽,今日仍舊如此。娘最終還是不忍心下手,背手繞著桌子轉了一圈,歎了口氣:“坐下來吃東西吧,今天是圩日,要去進城的話要趁早,晚了我就不允許你去,危險。”

  “你真的不打我?”我試探著問。

  “不打。”

  “不騙我?”

  “我何時騙過你?”娘哭笑不得。

  “好吧,我相信你。娘是這個世界上最善良,最漂亮,最溫柔,對我最好的人。”我說得一本正緊,臉不紅心不跳。娘‘噗’一聲笑了出來,:“馬屁精。”

  吃飽喝足後,我正準備開溜,卻被娘叫住:“雪兒,你叫上隔壁家初夏一起去吧,她比你大兩歲,辦事比較穩妥,有她陪你,我方可放心。”

  “好,我這就去叫她。”我咧嘴衝娘傻傻一笑,就往村頭一路狂跑。

  自打我記事起,就是那種玩世不恭、頑皮搗蛋的熊孩子。我的性格,興趣,愛好沒有一樣跟女孩子掛鉤。其他女孩子不敢做的事情我都敢做,比如爬樹,攀岩,打架。於是乎,我娘為此頭痛不已。

  我才不要同李初夏一起進城,以前每次跟她在一起,她總要管這管那。這不許去那不許去:這不能玩,那不能玩,實在是無聊至極。

  李初夏的祖父與我的祖父是拜把子兄弟,因為這一層關係,我們兩家一直來往都親密。

  李初夏性子像極了她娘,迂腐封建,食古不化。整天把那套酸得掉牙的說辭掛在嘴邊——女有四行,一曰婦德,二曰婦言,三曰婦容,四曰婦功。女子應三從四德,站有站樣,坐有坐相……於是每每她看不過我所做之事,總要絮絮念我:

  “完顏雪,你瞧瞧你自己走路大搖大擺,那點像個姑娘家,說你是個粗野莽漢還差不多……”

  “完顏雪,你竟然想去賭坊,那種三教九流,魚龍混雜的的地方,是咱們女孩子能去的嗎?不行,我要告訴你娘,讓她好好說道說道你……”

  “完顏雪,你居然跟男孩子打架,你不曉得男女之間授受不親嗎?這是禮製……”

  光是想想我就覺得頭痛,更別提讓我跟她一同進城去趕圩。正當我大汗淋漓、氣喘籲籲趕到村頭時,狗子正坐在桂花樹下的大石頭上朝我招了招手。

  我一走近,狗子從頭到腳將我打量了一番,一臉鄙視:“豬雪,才幾天沒見,你竟然比之前長得更胖,你長得這般虎背熊腰,神似母豬,將來誰敢要你?”

  我毫不猶豫地回敬他:“我胖起碼我有力氣,反倒是你,瘦狗——”我頓了一頓,接著說“你看看你自己,渾身上下沒二兩肉,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我賭你娶的媳婦天天虐待你,一拳頭打得你滿地找牙。”

  狗子原名叫黃大鵬,因為他的爹娘希望他能像大鵬鳥,可以展翅高飛,有所作為。但是他自從出生後一直體弱多病,有一回病得幾乎要了他的性命。在我們老百姓中,有這麽一個說法:孩子名字取得越賤,越容易養活。狗子的爹娘斟酌再三,決意將大鵬改狗子。

  說實話,我實在是由衷地佩服狗子的爹娘。不是鳥就是狗,你們兩是拿自己當禽獸呢,還是當自己基因突變生了個禽獸?

  “豬雪,你胖得像極了我家豬圈裏的那頭大母豬,滿身的肥肉,還整天吃個沒完沒了,過兩天我就讓我娘把它趕去賣給屠戶宰了它……”

  “瘦狗,胖豬還能多賣點銀子,你這麽瘦的狗有誰會買,胖豬比瘦狗還值錢……”

  “哦,你終於承認你是豬了。”

  “你才是豬,瘦狗瘦狗瘦狗……”

  “你才是狗,胖豬胖豬胖豬……”

  “瘦狗瘦狗瘦狗……”

  “胖豬胖豬胖豬……”

  我和狗子吵吵鬧鬧,你追我趕,一路嬉戲打鬧著往城裏去。

  進城的路要經過一片蔥蔥鬱鬱的鬆樹林,鬆葉細如毫針,密密麻麻長滿了每一條樹枝,即使是到了冬天,所有樹的葉子都變黃,鬆樹仍舊青枝綠葉,不畏嚴寒,直挺挺的佇立在冷風中,一身傲氣。

  鬆樹林地上長年長著許許多多的蘑菇,有平菇,茶樹菇,黑菇等等,其中我最愛吃的是雞腿菇。雞腿菇,因其味道鮮美,口感極佳,形如雞腿,肉質似雞絲而得名。隻有在下雨過後,才會長出來。我愛吃,狗子也愛吃。

  每次下雨過後,他總會背著一個比他身板還要大的背簍,邀我上山采雞腿菇。狗子明明知道自己背不了一大簍,還次次把自己的背簍裝的滿滿的,一步兩步三步四步……慢慢的拖著背簍回家。

  瞧著他那自不量力,又貪得無厭的死樣,我真想問西遊記裏的鐵扇公主借一下她那柄芭蕉扇,一下子扇他飛個十萬八千裏,。

  “豬雪豬雪,你快看那邊。”狗子興奮地跳起來。

  “有什麽好看的,這麽激動幹嘛。”

  我白了他一眼,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過去。隻見離我們不遠處,幾個穿著一樣的男子雙手持劍,團團圍住一個身穿紫色齊胸襦裙的女子。

  “豬……”我趕緊捂住了狗子的嘴巴,把手放在嘴邊,做了一個‘噓’的動作,狗子明白我讓他不說話,點了點頭。我拉著狗子,偷偷躲在了一棵百年鬆樹下的草叢中,凝神靜氣地盯著他們看。

  “紫衣魑魅,今日我們華山派弟子定要斬殺你這心狠手辣,殺人如麻的禍害,為武林除害。”一個方臉粗眉,虎背熊腰的男子粗聲粗氣道。

  “哦,你說我是恬不知恥的妖女,這話說得有點過了,畢竟——”紫衣女子頓了頓,瞟了幾眼四圍的男子“畢竟,我從未撩撥過你,在你們這幫人之中,你長得最是難看,我對你完全不感興趣。”

  “誰要你感興趣?少自以為是,汝等妖女作風不正,淫詞穢語,粗鄙不堪。”方臉不怒自威。

  “呦呦呦,你該不會是因為我沒瞧上你,惱羞成怒了吧?畢竟男人嘛,大多數還是口是心非,明明心裏很喜歡在意得很,卻偏偏要死鴨子嘴硬,比如——你,不過你長得真的太醜了,我對你真真是提不起興趣……”紫衣女子嬌滴滴道。

  方臉男惱羞成怒:“廢話少說,妖女拿命來!”

  隨即大吼一聲“眾人聽令,天羅地網。”此話一出,幾個男子團團圍住紫衣女子,一把拔出長劍,劍鋒鋒利無比,齊齊刺向紫衣女子。

  天羅地網,是華山派的絕殺陣法。陣法啟動,敵人被圍在中間,圍陣之人步步緊逼,集體進攻,劍陣湧動,若是敵人逐個抵抗,勢必會遭到其他方位的劍刺傷。

  但——

  紫衣女子媚眼一眯,定定立在原地不動,紋絲不動。就在還有兩三寸要刺中她時,她卻雙掌相對,屏息運氣,“砰”的一聲,那幾個男竟齊齊被震飛,重重摔在地上。

  風起,葉落,裙擺隨風微微飄動。突然,她抓著雙臂間飄逸搖曳的繡花披帛拋向幾個男子手中的劍,長長的披帛竟似鋼鐵般堅韌有力,閃電般卷過他們手上的長劍,隻聽見‘鏘鏘鏘’幾聲,那些劍竟然硬生生被紫衣女子的披帛卷作一團,繼而輕輕一拋,那些劍竟然齊刷刷插在十丈遠的地上。此時,她已落在地上,披帛亦垂於地麵,絲毫未損。

  幾個男子麵麵相覷,往後倒退了幾步。

  “如何,還要繼續打嗎?”

  紫衣女子挑了挑眉,露出了一個極其嫵媚的微笑,仿佛並不介意他們方才攻擊她。

  方臉男滿臉通紅,額間青筋暴起,牙齒咬得‘格格’響,顯然是不肯就此擺手。隻見他身子挺了挺身板,似離弦之箭衝向紫衣女子。紫衣女子雙眸射出寒光,玉手輕輕一抬,一根約四五寸長的銀針不偏不倚,正正紮入方臉男的額頭之中,他雙目圓睜,表情痛苦,眼球似乎要凸出來,撲通一下跪在地上,最後轟然倒地。

  餘下的幾個男子嚇得麵色鐵青,其中不知是哪一個大喊一聲‘撤’,幾個人心有靈犀般倉皇而逃。

  我雖然從小就膽量過人,可終究不過是個八歲的孩子,親眼看到有人在我麵前被殺死,還是會被嚇得渾身哆嗦直冒冷汗。狗子就更不用說了,戰戰兢兢一直靠在我背後,整張臉慘白慘白的。我們兩一直不敢吭聲,死死盯著鬆樹下的女子。

  突然,她轉過身來,若有所思地朝我們這邊望過來,笑靨如花,風情萬種。

  如果沒有看到她殺人,我想我肯定會情不自禁地把她誇上一誇,因為她長得確實是妖嬈豔麗動人。

  可是由於我剛剛親眼目睹她把一個大活人變成一具僵硬的死屍,隻覺得她這笑容笑得令我毛骨悚然,像大晚上見惡鬼喝人血吃人肉,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怖。

  突然,‘布’的一聲,狗子竟然放了一個又大聲又極臭的屁,我的嗅覺天生很靈敏,此刻隻覺胃裏一陣翻騰。

  天呐,這實在是,實在是太——臭——了,捂著鼻子都阻擋不了這幾乎令人窒息臭味。

  我黑著臉轉過頭,狗子尷尬地衝我笑:“對不起,我本來想憋住的,可是實在是沒忍住,都說響屁不臭臭屁不響,沒想到我放的這個屁又臭又響,嗬嗬嗬……”

  “狗子你大爺,敢情你是把池塘裏的死青蛙撈來吃了嗎……”

  我氣的不打一處,“狗子,我要打死你,誰要是敢攔著我連他一起打……”

  我一把揪住狗子領口,揚起的拳頭剛要砸向他臉上,狗子急忙抓住我的拳頭:

  “豬雪,現在不是打架的時候,那裏還站著一個剛剛殺過人的殺人犯,被她發現能不能活著還是一回事,你何必為了一個屁而跟我過不去,暴露我們的行蹤對誰都不好,你說是不是……”

  我胸口起起伏伏,憋了一肚子氣,但又覺得他說得有理,隻能鬆開他的領口,狠狠地瞪著他。

  “豬雪,你說那女的怎麽這麽厲害,竟然會飛。”

  “這你就不懂了吧,我曾經聽說書先生講過,這個叫武功,”我頓了一頓,故作高深莫測,“學會武功可上天入地,飛簷走壁,延年益壽,還能一掌拍碎我們村裏三個人都抱不過來那塊大石頭。”

  “這麽厲害,那可不可以整個人在水上漂而不下沉?”

  “當然可以,有些功力深厚的人,還可以飛花摘葉傷人。”

  當然,後麵這一半都是我吹噓出來的,能不能飛花摘葉傷人我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但是能飛簷走壁我卻親眼看見了,紫衣女子就是個例子。

  “那女的不見了,豬雪。”

  “真的假的?”

  “騙你做什麽?你快看——”

  “咦,真的不見了。”

  “你說她會去哪裏呢?”

  “這我怎麽會知道……”

  我和狗子探頭探腦地四處張望,忽然,身後一陣微風襲來,兩隻玉手分別搭在了我和狗子的肩頭上。

  “狗子,拿開你的狗爪子。”

  “幹什麽?”

  “你打出生起就沒掏過耳朵,耳屎太多所以耳聾了是嗎?”

  “我倒要問問你想要幹什麽,你把你搭在我肩膀上的豬爪拿開。”

  “我沒有搭你肩膀啊,不是你搭著我的肩膀嗎?”

  “啊……”

  “啊……”

  我和狗子同時失聲尖叫起來,因為我們都看到了對方肩膀上那隻柔若無骨的玉手。這手既不是我的,也不是狗子的,那麽隻能是——別人的。我和狗嚇得驚心動魄,像是被隻饑腸轆轆的大餓狼盯上,誰都不敢往身後看,一路狂奔,一直直到跑到城門入口處,才敢停下來。

  看到四周都有來來往往的行人,我懸起來的一顆心才漸漸放了下來,這才緩緩步入城內。城內人潮湧動車水馬龍,熱鬧得很:有駕牛車送貨的,挑擔趕路的,上街遊玩的,賣冰糖葫蘆,耍雜技的……看得人眼花繚亂。我和狗子東逛西逛,上竄下竄就這樣稀裏糊塗逛到了晌午。

  “豬雪,我腿都軟了,走不動了走不動了,我要坐下來歇歇。”狗子一邊說著一邊尋了塊較為幹淨的石階坐了下來。

  “看你那半死不活的死樣,走這麽一點路就不行了,能活到現在真是個奇跡。”我忍不住調侃他,這已經成為我最大的樂趣。

  “你看看你自己長這麽腰圓背厚,不出兩年隻怕你要把自家的床都壓垮,自己把家裏的糧食都吃了一大半,害的曼姨餓得麵黃肌瘦,真是個沒良心的胖豬……”

  “你敢說我娘,我揍死你……”

  “說不過就打人,你簡直就是不講道理的……動物……啊啊啊啊……”

  我把狗子按倒在地麵上,提著他的兩條腿倒掛在我肩膀上,沿著店鋪門口四周足足轉了10圈,才將他放下來。狗子整張臉都漲紅了,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喘著粗氣,顯然被嚇得不輕。

  有些人的性子做起事來風風火火,不顧後果,事後又會良心不安,懊悔自己所犯下的錯事,自責不已。而我,就是這一類人。

  “狗子,你沒事吧?”

  “我感覺頭好痛,好像要爆炸一樣……”說話間,他竟然頭一歪,閉上眼睛昏了過去。

  “不會吧,狗子我不是故意的,狗子你醒醒狗子……”我慌了,忍不住去搖了搖他,可是任憑我如何搖晃,他還是雙目緊閉。正在我感到不知所措時,身後傳來兩個的聲音:

  “昨日,我在金銀賭坊足足輸了一個上午,後來卻在午時過後的兩個時辰內,不僅把早上輸得贏了回來,還連本帶利狠狠賺了一筆。吳兄猜,這是為何?”

  “莫非,是劉兄時來運轉,亦或是劉兄的賭技受到高人指點突飛猛進?”

  “嘿嘿,這你就有所不知了。這是由於昨日午時過後,賭坊中進來一紫衣女子,長得極其妖嬈豔麗,風情萬種,是個尤物。更重要的是,她從一進來就一直贏,從未輸過,大家見她這般厲害,都跟著她下注,贏了金銀賭坊不少銀子呐!”

  “嘖嘖,一介弱女子竟然有此等本事,我真真希望能見上一麵,瞧瞧她是否真的如劉兄所說的這般神奇。”

  “我看吳兄想看賭技是假,一睹美人芳容是真。”

  “哈哈哈……”

  “哈哈哈……”

  兩人都笑了起來,笑得極其淫穢,腳步又加快了速度。我一咬牙,踹了腳地上的狗子,衝他道:“狗子,你再不醒我可就不等你了,要不我自己先走,回來再告訴你……”

  話還沒說完,狗子骨碌一下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我醒了,我好得很,什麽事都沒有,你看。”

  狗子轉了個圈,證明他沒出什麽問題。但同時也說明一件事情,這擺明狗子剛剛就是在詐我。不過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我也就沒有跟他計較。

  我和狗子緊緊尾隨方才說話的兩人,豎起耳朵聽他們講一些我從來都沒有聽過的事:賭坊裏有骰子,牌九,麻將,鬥蛐蛐……等等玩法,負責發牌、殺賠的叫荷官,賭坊大門兩邊的貔貅是用來吸過路人和出入賭場人的氣,人不聚氣就不能聚財,所以十賭九輸,唯一的辦法是偷偷在身上藏著貔貅,因貔貅護主,且非常喜歡咬財回來討好主人,以貔貅克貔貅,方有勝算……

  不知走了多久,我跟狗子隨他們走到一處較為偏僻的巷子,盡頭處的屋子外麵掛了一個大大的‘賭’字。

  人還未走近,賭坊門口的小廝早已笑盈盈候在門口,待這“劉兄、吳兄”兩人走近時,小廝做了個‘請’的手勢,點頭哈腰道:“兩位爺,裏邊請。”

  我們穿過一條長廊,到達一處富麗堂皇的堂屋。這裏燈火通明,四四方方擺了不少於幾十張大小不一的黃梨木桌子。奇怪的是,所有人都集中在一張桌子四周,密密麻麻將桌子周圍圍了個點水不漏。我和狗子瞧不見,隻能爬到桌子上踮著腳尖張望,一張熟悉的臉龐映入眼簾。

  是她!竟然是她!早上我和狗子在鬆樹林裏看到的那個紫衣女子。等等,穿紫色衣服,長得漂亮又妖媚,不正是她嗎?

  我和狗子大驚失色,正準備開溜,突然聽到有人在講話:“買定離手,買定離手,押大賠大,押小賠小。”

  我們兩停住了腳步,內心糾結不已,終究還是好奇心戰勝了恐懼,隻好硬著頭皮繼續盯著被眾人圍繞的紫衣女子。大家瞬間都變得十分安靜,雙眼死死盯住荷官手上的骰子盅。

  “四點,小。”荷官臉色有些難看。

  “又中了,真是神奇……”

  “可不是嘛,昨天我一直著她下,一次都未輸過。”

  “我也是,我也是……”

  周遭一片嘩然,紫衣女子卻輕輕暼眉,歎了口氣道:“唉,又贏了,想輸一把都難,真是無聊透頂。”

  這時,三個人火急火燎闖進了人群中。為首的人頭上光禿禿沒有一根頭發,而且頭頂油光發亮,人高馬大,看起來十分彪悍。身後跟著兩個看起來雖然看起來也較為健壯的男子,但比起光頭那個,還是遠遠不夠。

  光頭彪漢抱了抱拳,低著頭向紫衣女子恭恭敬敬道:“姑娘,你賭技高超,在這裏玩著實委屈你了,不如去到包廂中玩個痛快。”

  “可是我就是喜歡在這裏玩,這可怎麽辦呢?”她眨了眨眼睛,滿臉的難為情。

  “那就隻能得罪了,姑娘。”光頭彪漢向身後兩個人使了個眼色,這兩人就徑自走到紫衣女子兩側,一人拽著一條紫衣女子的玉手,正要把她從凳子上拽起來,紫衣女子雙眸一沉怒聲道:“誰敢動我?”

  兩個漢子似乎怔了一怔,不過很快就恢複過來,繼續拽著紫衣女子的手臂。紫衣女子衣袖一拂,竟不動聲響完美避開兩個漢子的大手,下一秒人竟活生生不見了。

  “啊——”

  “啊——”

  突然間,兩個漢子同時失聲尖叫起來,他們兩個人碰過紫衣女子的那隻手竟“啪”一下斷掉跌落在地上,露出白森森的骨頭,鮮血汩汩落在地上,濃濃的血腥味彌漫了整個屋內。紫衣女子出現時,人在屋子東南方向的橫梁上。

  一縷清風拂向光頭彪漢,他似乎有所警惕,瞬間腰間的劍“嗖”一聲已飛鞘,寒光一閃,兩段繡花披帛被斬斷掉落在地麵。

  紫衣女子施展輕功似閃電般衝向光頭彪漢,玉手一彈,四枚四四方方的骰子飛向光頭大漢,隨著“錚錚錚”響了三聲,光頭彪漢竟提劍擋下了三枚骰子。但,其中一枚骰子卻狠狠地砸在了光頭彪漢那光禿禿的腦袋上,被砸的那處地方出現一個紅色的印子,光頭彪漢勃然大怒,牟足了勁連連向紫衣女子刺了十幾次,紫衣女子都輕輕鬆鬆避開了。

  光頭彪漢大叫一聲,騰空而起,長劍直直刺向紫衣女子的胸口,劍光閃閃,寒氣逼人。然紫衣女子敏捷一閃,閃到光頭彪漢身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將披帛套在他脖子上使勁一勒,光頭彪漢掙紮幾下就不動了。紫衣女子玉手一鬆,光頭彪漢“咣啷”一聲重重倒在地上,咽了氣。

  “殺人了,殺人了……”

  屋子裏亂成一鍋粥,本來看熱鬧看得正起興的眾人都被嚇得四散而逃。眨眼間,堂屋內隻剩下呆若木雞的我和狗子。

  咦,狗子呢?我前前後後張望一番,這才發現發現這廝竟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偷偷溜走了。

  我輕輕的移動腳步,試圖偷偷跳下桌子溜之大吉。你看不見我,你看不見我,你看不見我……我在心裏默念著。

  “我們又見麵了,小胖妞。”我僵住,那隻抬起的腳又放下。紫衣女子竟不知道何時已經站在我麵前,眼角彎彎噙著笑意。

  “額……,我們……見過麵……嗎?好像……沒有吧……”我勉強擠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額角的汗珠沿著臉頰緩緩滑落。

  “看來你記性不太好,”她突然躬著身靠近我,“小孩子記性這麽差可不是件什麽好事情哦。”

  “噢,我想起來了。你就是那個長得像仙女,笑起來很好看的姐姐。”我心裏打起了小算盤,村裏的地痞李大壯說過,隻要是女人,她們都喜歡聽別人讚美自己的話,特別是當別人誇自己長得美,哪怕心裏明知是假話,也會高興得不得了。

  “仙女——姐姐?”她挑了挑眉,複述著我話。

  “是啊,我長這麽大,從來未曾見過長得像你這麽好看的女孩子,所以你肯定是天上的仙女。”看她笑得滿臉春意盎然、星光燦爛。顯然,我的的話奏效了。看來李大壯說得沒錯,還是男人比較了解女人。

  “你說的可是真心話?小孩子說謊騙人晚上會被地獄裏小鬼——”她伸長舌頭,做個剪刀手勢,接著道“像這樣掰開你的嘴,用鐵鉗夾住舌頭,把你的舌頭拔出來,然後——哢擦,一下就剪掉。”

  嗬,我一個經常三更半夜爬墳頭抓螢火蟲的人,會怕這種嚇唬小孩的屁話?那真是要笑掉大牙了。

  “那真是太可怕,”我故意露出一臉驚恐的模樣,往她身上靠了靠,“還好我從小就是個誠實的好孩子。”

  我有模有樣地學著李大壯調戲村裏姑娘時做的那一番動作,執起她垂落在地麵上的披帛,狠狠吸了幾下,痞氣十足地說,“別人是回眸一笑百媚生,你是回眸一笑寸草不生。還有你身上很香,我好喜歡你身上的味道,仙女姐姐。”

  “額……寸草不生?你這個話有點……”

  “有點什麽?”我見她並不排斥我,膽子也大了不少。

  “你不怕我?”她眼珠子一動不動地盯著我,伸出細長的手指捏了捏我的肉臉。

  “不怕,仙女姐姐是不會欺負小孩子的,她隻會教訓壞人。”

  豆大的汗珠沿著額角一側滴落下來,我感覺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這種鬼話說出來連三歲小孩都不信,何況是我自己。

  一天還沒過完就殺死兩個人,斷了兩個的兩隻手,誰會喜歡一隻吃人的猛虎?

  我膽子若真的有這麽大,我得改名叫完顏大膽了。

  “嗯,嘴巴真甜,我喜歡。不過——”她仔細地端詳著我,“你太胖了,你臉上的肉都快把眼睛擠成一條縫兒了。”

  “是啊,姐姐,要是我能長得有你這麽好看就好了,做夢都夢笑醒。”

  忽悠人誰不會,隻要她聽著開心,就不會想要對我下毒手,畢竟伸手不打笑臉人。雖然我心裏這麽想著,臉上依然不動聲色。

  “嗯~不過你也別太傷心,”她拍了拍我肩膀,“你的臉骨小,膚白如雪,五官端正,無論你身上貼了多少肥膘,看起來也不會很胖。雖不能長得如我這般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但也算得上麵容清秀,珠圓玉潤,別有一番風味。”

  “嗬嗬……你說的是……嗬嗬……”

  我一時間竟感到語塞,大姐,你別不是對‘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這幾個字有什麽誤解吧。

  還人見人愛,喜歡你的人他得渾身上下長滿膽子,要不然遲早會被活活你嚇死。花見花開,花見花敗還差不多。

  “看在你這麽誠實的份上,我送你回家吧。”

  她說完不等我回話,抓著我的手臂輕輕一躍,竟穿直直穿破了屋頂。

  飛過鱗次櫛比的青瓦屋頂,飛過人來人往的大街小巷,飛過蔥蔥鬱鬱的鬆樹林,最終停落在村頭的南北方向的落日坡上。

  “你怎麽知道我住在這裏?”我吃了一驚。

  “你進城的時候要經過鬆樹林,而進城必須經過鬆樹林的人隻能是鬆樹村裏的人。”

  她淡淡的掃了我一眼,“時候不早了,小胖妞,後會有期。”臨了,還不忘捏了一把我臉,我隻能望著她逐漸消失的背影雙手合十默默祈禱,老天爺呐,不要再讓我遇到這麽可怕的女人!

  夕陽西下,紅霞染紅了半邊天,錯落有致的茅屋生起嫋嫋炊煙。

  推開籬笆圍成的門,我朝著屋子大喊一聲“娘”,沒有人回應我,我又連叫了好幾聲。這時,狗子卻從堂屋裏跑出來,同他一起的,還有李初夏。

  “狗子,你個沒良心的狗東西,竟然撇下我自己跑回家了……”

  我破口大罵,擼起袖子就要同他幹架。李初夏卻抓住我的手把我往屋裏拉“雪兒,你還是趕快跟我回去看看你娘吧。”

  我的心一緊:“初夏我娘怎麽了?”

  “你自己去看吧,唉……”。李初夏望著我,欲言又止。

  堂屋內擠滿了人,都是些好事的婆子。娘直挺挺地躺在冰冷的地上,胸前上插著把一把鐵鐮刀,胸口處的白衣已經被血漬染紅,觸目驚心。

  “娘,娘,……你怎麽了……娘”我嚎啕大哭,用力搖晃著她,可是她再也聽不到我的呼喊,也永遠都無法回應我。

  “雪兒,你娘,你娘她……她不在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才是。”周氏李初夏的娘摟住我肩膀,滿眼疼惜。

  “嬸子,我……我娘……怎麽會這樣……嬸子……娘……發生了什麽……”我斷斷續續,語無倫次地問。

  “你娘,她今早下地幹活時,被一個路過的豺狼盯上,他見你娘生得好看,身形窈窕,頓時起了色心。碰巧四下無人,你娘性子剛烈,哪裏肯,但她也深知自己一介弱女子自然是鬥不過一個身強力壯的男人,所以就……就……”周氏不忍再說下去,摟住我的手又緊了緊。

  堂屋內的鄰裏紛紛議論起來:

  孫大娘:“唉,真是怪可憐的,這麽小就沒了娘,往後該怎麽過……”

  梁嬸子:“唉,誰說不是呢?也不知道完顏家造了什麽孽……”

  周大娘:“雪兒她娘真是命運不濟,想當年,她還未嫁給雪兒她爹之前。在我們這一帶附近要數就她長得最標誌,娘家的門檻都被前來說媒的媒人踏破了。可她千挑萬選,最後卻選了雪兒她爹這麽個相貌平平、家境一般的男人……”

  孫大娘:“真是造孽啊,本來以為雪兒她爹是個老實靠譜的人,會好好珍惜這段來之不易的姻緣,豈料……”

  梁嬸子:“唉……”

  周大娘::“……”

  ……

  天漸漸黑了,看熱鬧的人早已散去。庭院裏靜悄悄的,柔柔的月光灑落下來,屋裏顯得越發冷清。不知過了多久,我哭得眼睛幹澀,聲嘶力竭,終於安靜下來。

  幾隻螢火蟲沿著皎潔的月光飛進屋子,一閃一閃,忽明忽滅。我伸出手,其中一隻停落在我的掌心之中。

  “娘,是你嗎?你是不是舍不得雪兒,回來看雪兒了。娘,我想你……天太黑……我害怕……嗚……”眼淚滑落,胸口處有噬心之感。

  小時候聽娘說過,一個人死後,若是舍不得離開,她的魂魄會附在螢火蟲身上,去尋找那個她舍不得、放不下的人。

  倏然,一個黑影踉踉蹌蹌、歪歪倒倒朝著堂屋裏走進來,“撲通”一下被門檻絆倒重重摔在地上,疼的“哎呦哎呦”叫起來。我認得出,這是爹的聲音。

  他抬起頭,似乎也看清了是我,扯著嗓子喊:“雪兒,快,快扶爹起來。”

  我咬緊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身體止不住地微微發抖,閉口不語。

  爹以為我沒聽到,加重聲音,朝我揮舞著雙手:“雪兒,你聽到了嗎?我讓你扶我起來,你杵在那裏做什麽?”我將指甲狠狠地掐進肉內,痛刹那間蔓延開來,眼淚卻硬生生止住了。

  “爹?我沒有爹,我的爹早就死了。”

  “你個孽障,你竟敢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看我不好好收拾你,混賬東西……”

  他摸索著爬起來,待挺直身板後揚起手掌朝我左臉狠狠摑了過來,隨著“啪”的一聲,五指分明的掌印烙在我稚嫩的臉上,火辣辣得疼。

  我仰頭起頭瞪他,目光冰冷,哽咽道:“完顏峰,你不配做我爹,更不配做一個丈夫,甚至於你連個男人都不算。”

  爹徹底怔住,滿臉的難以置信,許是因為以往未曾見過我像現在這樣冒大不韙忤逆他,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

  “你……雪兒,你娘去那了?”

  “我娘在那……”我伸出手,指了指身後。

  “啊……”看到娘的屍體,爹嚇得整個人都癱軟在地上。

  “雪兒,這是怎麽回事,你娘怎麽……怎麽會變成副模樣?”

  “完顏峰,我娘會走到今天這種地步,完全是拜——你——所——賜——”我特意拉長最後幾個字尾音,“你捫心自問,這些年,你可曾在我患病時衣不解帶照顧我?可曾為我做過一次飯?逢年過節,別人家的孩子拿自家爹爹給的壓歲錢去買冰糖葫蘆,你有給過我嗎?你沒有,從來沒有。你怎麽對我,我不怪你。反倒是我娘,辛辛苦苦支撐這個家。哪怕你對她不聞不問,薄情寡義,她都無怨亦無悔,日日夜夜盼星星盼月亮盼你回家。在她遭遇不測之時,你這個所謂的丈夫究竟身在何方?我替娘感到不值,我替娘感到悲哀,一片癡心錯付負心人。”

  爹如雷轟頂,望著娘的屍體眼神空洞,喃喃自語:“不是的,我沒有,我是愛你們,愛這個家的,我隻是……隻是……”

  我轉身離開,他說什麽我都不想聽,在我看來,那都是借口。我不想再與他待在同一處,多待一刻,都會讓我心痛得喘不過氣來。

  夜更深了。

  我腦袋裏一片空白,恍恍惚惚間竟不知不覺走到落日坡。山坡下的斜坡孤零零立著幾座孤墳,煙霧繚繞,在這寂靜漆黑的夜裏,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

  月色朦朧,月光下的牡丹花花瓣已合上,似熟睡的少女,婀娜多姿,芬芳迷人,叫人忍不住欲一親芳澤。我尋了塊空地躺下,仰望著天空,滿天繁星盡收眼底。

  ‘唔……’,不遠處草叢裏傳來一陣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