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錦瑟無端五十弦 藥王穀之戰7
作者:鍾無涯      更新:2020-12-09 20:58      字數:3715
  濟世堂裏,那個無麵人的聲音,就像魔咒一般,擾亂了惜蕾的心。

  潛藏在內心深處的東西,被這聲音一點一點的帶了出來。

  那一年,惜蕾拜別智勇大師,她要離開少林寺闖蕩江湖。智勇大師也未多說什麽,隻是告訴惜蕾,人生在世,諸多不願,皆可放下,唯情一字最難控。

  惜蕾那時候並不懂,直到她遇見李少白。

  李家莊就坐落在少室山下,那裏是李少白的家。

  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

  如果說懷山和無涯是惜蕾的知己之交的話,那李少白就是那個悅己的人。

  或者說,是讓她喜悅於心的人。

  那一年,李少白英姿颯爽,惜蕾情竇初開。兩個年輕人互有好感,結伴而行。從此風雨同舟,生死與共。

  她並沒有忘記自己要當梅花女俠的理想,卻已經對這個白衣少年劍客芳心深種。

  有一年,已經記不清是哪一年了,他們路過一處村莊,遇到一幫強盜正在村子裏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兩個年輕人便拔劍而出,行俠仗義,打退了那幫歹人。

  但也就在那一天,一個村民家裏火勢太大,屋子裏傳來陣陣哭喊之聲,李少白想也不想便衝進火場,以一己之力救出了被烈火所困的一家三口。

  也就在那一天,大火燒傷了李少白英俊的臉,惜蕾心疼無比。

  綠楊芳草長亭路,年少拋人容易去。

  樓頭殘夢五更鍾,華帝離愁三月雨。

  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

  天涯地角有窮時,隻有相思無盡處。(注)。

  之後李少白離開了惜蕾,雖然隻是短暫離開,卻讓惜蕾傷心不已。

  李少白是為了治好臉上的傷才離開。他知道惜蕾在乎,他要想盡辦法治好自己的臉,還惜蕾一個英俊少年。

  惜蕾當時卻並不知道,李少白去的地方,是藥王穀。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注)。

  漫長的等待之後,惜蕾和李少白終於再次相遇,而李少白也治好了自己的臉。

  當那個偏偏少年再次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時候,那一天,惜蕾對著蒼天許願,她告訴自己,她的生命裏已經不能再失去這個人了。。

  誰言往事不可追,年年歲歲,秋風勁吹。

  多少秋風吹不盡,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注)。

  回憶起那些事,因為那是美好,惜蕾的嘴角仍有微笑。

  “催命大哥,”惜蕾對著催命說道,“我看不見,但我聽得見。你能不能如實地告訴我,你眼前說話的人,到底長什麽樣子?”

  催命不知道該怎樣描述這個無麵人,於是說道“這……這個人沒有臉。也不是,他戴著一張沒有臉的麵具,所以看不出來。”

  惜蕾皺了皺眉,想說什麽,卻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說了出來。她朝著無麵人的方向問道“你……是誰?你是不是他?”

  無麵人沉默了一會,最後對著惜蕾說道“我……誰也不是。”

  惜蕾點了點頭,不再追問。她苦笑著,對著自己說道“小白已經死了,他做過什麽已經不重要了。我愛過他,也為他哭瞎了眼睛。所有我和他之間的感情,都還給他了。”

  然後她對催命說道“崔大哥,我不想再聽到那個人的聲音,有勞你了。”

  催命點了點頭,雖然明知道惜蕾看不見。

  “我本不用劍,但我的折扇給那位洞中前輩賠了葬,就讓我用這把驚泣劍來殺你吧。”

  催命扭了扭脖子,又伸了伸懶腰。

  他看了看惜蕾,收起了自己的瀟灑,收起了自己的笑容。

  認真的表情和強烈的殺意映在臉上。他對著無麵人說道“看來惜蕾把你當成了那個負心人,我也不喜歡你的聲音,既然這樣,就別怪我了。”

  驚泣劍在手上,催命誓要用這把劍斬斷惜蕾對這個那個人的所有情思。

  他看不到無麵人的表情,卻仍能感覺到他輕蔑的笑道“你算什麽東西?”

  催命亦笑道“你又是什麽東西。”

  說話之間,劍與劍已碰撞,人與人已糾纏。

  無涯在一旁看在眼裏。胡龍飛仍在打坐療傷。而不遠處的魏英華,一直微笑不語,冷眼旁觀著眼前發生的事。

  阿醜帶著懷山等人出現在濟世堂的時候,裏麵的催命和無麵人打鬥正酣。

  麵對眼前的這一切,懷山並沒有太多動作,他對著無涯點了點頭,然後走到惜蕾身邊,說了一句“我來了。”

  然後他看向魏英華,魏英華也隻是點了點頭,卻對著惜蕾說道“我聽問你琴藝不錯。此情此景,你們這些人難得聚齊,不知你可有興趣談上一曲?”

  惜蕾知道魏英華是在對自己說話,也不拒絕,隻是說道“這裏有琴嗎?”

  “自然有。”魏英華說著,便從人群中看向小四說道,“濟世堂後麵有一間內室,那裏有一把七玄琴,你可以取來給這位惜蕾姑娘。”

  小四聞言對著魏英華做了個揖,然後聽他的吩咐,取了古琴帶到了惜蕾身邊。

  “多謝,”惜蕾說道。然後她緩緩坐下,先是調整了一下身姿,又簡單地撥了幾個曲調,隨後說了一句,“好琴”。接著慢慢彈奏起來。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

  曉鏡但愁雲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

  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注)。

  “好!”懷山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大聲鼓掌叫好。“惜蕾,我來助你。”懷山說著便拿出了自己別在腰間的橫笛吹了起來。

  橫笛一出,與琴合鳴。笛聲清脆,琴聲優雅。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注)。

  惜蕾的琴與懷山的笛,催命的劍舞與無麵人的悲鳴。

  沒錯,無麵人在悲鳴,他一邊對催命全力使出殺招,招招致命,一邊悲痛哭泣。

  不隻是哭泣,而且哭出了聲。

  毓兒看著覺得不是滋味,便走到無涯身邊,用手肘碰了碰無涯,問道“有琴聲有笛聲,這時候你不即興高唱一首啊?”

  “啊?”無涯還楞在原地,一時間沒聽清毓兒的話,隨口答道“唱什麽歌?”

  毓兒白了無涯一眼,繼續說道“應情應景的,要麽唱首歌,要麽吟首詩,你選一個。”

  無涯尷尬地答道“你看我有傷在身,不能動氣,這又刀光劍影的,唱什麽歌,吟什麽詩啊!”

  “哎呀,廢什麽話呀!”毓兒笑道“以前花花腸子那麽多,現在謙虛了?別拿自己受傷說事,快來一首,來一首我就給你療傷!”

  無涯無奈,這不是她認識的毓兒,一定是懷山把她帶壞了。

  阿醜聽見他倆對話,愣了一下,隨即罵道“神經病啊,一邊在打架,一邊在伴奏,你們這又要吟詩?還有沒有緊張的氣氛了?”

  毓兒拍了拍阿醜的肩膀,微微笑道“算不上有病,隻能說奇葩。你看看他們,他們都很認真啊!”

  阿醜聞言看去,隻因惜蕾看不見,懷山閉上了眼睛,無涯也閉上了眼睛。

  毓兒說道“他們第一次結拜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這是他們三人獨有的默契。”

  隻見無涯清了清嗓子,思索了一小會,便半念半唱起來。

  弦上歲月彈指破,笛聲悠揚憶青蔥。

  時光總惹情義淡,三生有幸遇知音。

  愛若不能長相守,何必恨恨藏相思。

  白衣飄飄襯劍舞,殺盡天下負心人。

  “啊呸!什麽狗屁打油詩!”阿醜聽完直接岔了氣。

  就連毓兒也笑道“無涯,你這是退步了啊。”

  無涯一臉尷尬,這沒法怪別人,隻怪自己以前太愛裝,從頭到尾都是個假文人,隻是大家覺著有趣,不說破而已。

  曲罷歌罷,勝負已分。

  催命受了傷,不致命。但無麵人已經倒在了地上,鮮血染紅了他的衣裳,也染紅了他的臉。

  催命揉了揉肩膀,似乎是牽動了受傷的傷口,疼得“啊”了一下,隨即說道“我就說,殺人就得用劍,雖然有點懸,但還好沒忘了本事。隻是打架就打架,怎麽還被我打哭了。”

  催命用手輕輕撫摸著那把劍,笑道“這拔劍不錯,久違的感覺,比用扇子扇風清爽多了。”

  說完他便強忍著疼走到惜蕾麵前。他的手搭在了惜蕾的肩膀上,淡淡地說道“幸不辱命。”惜蕾點了點頭,緊緊抓住催命的手,眼角含淚。

  無麵人倒在地上,他想去看惜蕾,但他看見的隻是催命的背影。

  催命一直擋在惜蕾麵前,沒有再理會倒下的無麵人,他對惜蕾說道“琴聲很好聽,笛聲很清脆,但後來我好像聽到有人念詩還是唱歌來著,因為不敢大意,對麵又哭得厲害,所以沒聽太清,到底怎麽回事?”

  惜蕾此時終於露出了微笑,對催命笑道“就是二哥嘰嘰喳喳了幾句,不用管他。”

  此時懷山回到了毓兒身邊,歎了口氣說道“無涯,你這詩整體有些勉強,但最後一句還是不錯的。白衣飄飄襯劍舞,殺盡天下負心人。還不錯,你說對不對,毓兒?”

  毓兒也附和著笑了起來,說了句“湊合吧。”

  無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他看向阿醜,期待能有人支持自己,但迎來的隻是阿醜的一雙白眼。

  他們都看不到,無麵人其實也笑了,他看著眼前的那些人,最終閉上了眼睛。

  就在他閉上眼睛的那一刻,惜蕾的眼淚流了下來,但即使是催命沒有擋著,無麵人也看不到了。

  毓兒檢查了無涯的傷,又想去看胡龍飛的傷勢,卻被胡龍飛一把推開。

  毓兒也不生氣,她站起身來,站在胡龍飛和魏英華之間,靜靜地看著這兩個人。

  懷山也走了過來,站在了毓兒的身邊。

  注出自宋·晏殊《玉樓春》。

  注出自《詩經·鄭風·子衿》。

  注出自《一剪梅·雨花台》作者白玉。

  注出自唐·李商隱《無題》。

  注出自唐·李商隱《錦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