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時後，小乞丐還在哭。

  兩小時後，小乞丐沒有力氣了，隻在嗦嗦不停地抽泣。

  四小時後，他睡著了。

  巫紅撐開雨傘，為他擋住並不熾盛的陽光。

  巫紅挺好奇的，他究竟憑什麽能夠發現並記住自己的存在？難道是這個世界隱藏在深處的異常能力嗎？

  畢竟自己的現實世界已經成為先例了，一個科技世界半途轉道成異能世界而已，沒必要大驚小怪的。

  不過，他不覺得這會是真相，因為他在市長辦公室聽了半天也沒聽出任何端倪。如果這個世界異能存在的話，早就該被擺在談判桌上了，或者異能弱到連當籌碼的資格都沒有。

  再不就是和現實世界一樣，靈能初生，擁有者千萬裏挑一，市長同樣不知道異能的存在。

  不管怎樣，這個小乞丐都是特殊的，能夠破除自己已經被強化到不知何種地步的低存在感，這份能力值得自己關注。

  “你的名字？”巫紅向醒來的小乞丐問道。

  “……愛爾希。”小乞丐弱弱回答道。

  巫紅一愣，怎麽是一個女性化的名字？

  他從頭到腳掃視了愛爾希一眼，應該是一個小男孩才對，或許是當地風俗的緣故？

  可是這不重要。

  “愛爾希，你以後如果沒別的事情，就跟著我吧。”

  愛爾希毫不猶豫地點頭。

  也許是因為從小經受折磨習慣了吧，愛爾希的精神恢複的很快，明白傷心歸傷心，日子還是要照常過下去。

  “看起來你應該明白發生了什麽，不用我來親自安慰你最好。”

  他手中的畫筆不停，一邊用淡淡的語氣向愛爾希問道：

  “你會調收音機嗎？”

  “會！”有趣的是，小乞丐居然真的會調收音機。要知道雖然這個世界的科技樹發展和現實略微有點差別，但收音機在這個時代依舊是非常罕見的。

  “會就好，幫我調到頻道三。”

  “嗯……好了！”

  呲呲。

  嶄新的收音機，用它的大喇叭，在灰暗的夏末裏漸漸響起一首秋天的歌。涼爽的歌曲浸潤入煙霾中，仿佛空氣也清新不少。

  到了晚上。

  巫紅交給愛爾希一把金幣，讓他去尋找附近的藥店買些藥治治腿傷，還有買幾副口罩。如果藥店沒有口罩，就去奢侈品店找。

  愛爾希接到沉甸甸的金幣，歡快地藏在衣服內襯裏，用一隻腿撐著蹦蹦跳跳離開了。

  很順利，路途中沒有發生什麽搶劫的破事，因為流浪漢和小混混都被清理一空。

  巫紅終於換上了新的口罩。

  第二日，沒有什麽需要記述的事情。

  第三日，除了周圍關門的店鋪變得更多之外，同樣沒什麽好記述的。

  第四日。

  巫紅在此前的幾天時間裏，向愛爾希親身示範了，應該如何平靜地麵對現在驟然如同進入天堂的生活。

  沒有苦痛，沒有鞭策，沒有任何來自生活的壓力，時間變成可以大把揮霍的事物，可以將身心放空去聆聽鳥兒的聲音。

  巫紅在隔壁的樂器店關門前找來一架豎琴，他讓愛爾希必須沉下心來彈奏一整天。

  律動很詭異，因為愛爾希從來沒有接觸過這種樂器，純粹是輕柔地亂彈。

  巫紅閉上眼，坐著靠在牆角傾聽。

  愛爾希很乖巧，他不識曲譜，便等到一根弦的餘音散去才彈起下一根弦，盡力使音階本身的魅力宣發，不讓糟糕的自己摻合進去。

  不久，巫紅摘下一片樹葉，吹起了記憶中小時候的旋律。

  第五日。

  巫紅開始教導愛爾希天空與大地的道理。

  當了解到自然的遼闊和無邊偉力時，人就能從身軀所處的狹小空間中短暫脫離出來，用靈魂接觸到宇宙一瞬永恒的寧靜。

  大地是宇宙中的一顆星，太陽是比大地更耀眼的星，天空掛著的星星無窮無盡，它們每一顆都是太陽或太陽組成的河流。

  可盡管時空如此廣博，我們也不應妄自菲薄，應該同時敬畏著頭頂的星空與內心的道德，這就是人在宇宙中的組成。

  第五日晚。

  巫紅被哭聲吵醒。

  其實之前的每一晚，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愛爾希都會在夢中低聲哭泣。

  隻是每過一晚，愛爾希的哭聲就會越大、越悲傷。

  而今晚，不隻是愛爾希，巫紅從四麵八方都聽到了傳來的幽幽哭聲。

  每一戶緊閉的閣樓上，都有人在夢中沾濕枕頭，連綿不絕的哭聲像是最揪心的係帶，將人們的思念寄於遙遙處，直至連接成網，捕捉住每一人。

  無人逃脫，除了巫紅。

  巫紅眯眼，察覺到不對勁，他試圖搖醒愛爾希。

  奇異的是，當巫紅的手觸摸到愛爾希的瞬間，愛爾希就停止了哭泣。

  眼皮一跳，巫紅迅速把他搖醒。

  愛爾希睡眼惺忪地看向巫紅，微張小嘴，一臉的茫然。

  “沒什麽，你繼續睡。”

  “？”

  愛爾希迷迷糊糊地又合上眼睛，估計等明早起來就忘幹淨了。

  “這也是征兆嗎？”

  可惜巫紅沒辦法測試自己現在的異能強度，不然好歹能有個參照的進度。

  “看樣子，被我所接觸到的愛爾希會受到我的低存在感庇護，從末日征兆中暫時超脫出來。”

  “我自己應該是不用擔心的，要是連末日的麵都見不到，係統憑啥給自己標榜成末日旅行係統？”

  “就是不知道受我庇護的程度會是如何。”

  巫紅把視線放在小小的愛爾希身上，他的身子習慣性地蜷縮在一起，嘴角露出一絲甜蜜的笑容。

  但是，無論如何——

  這個世界終究是要陷入末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