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顯在縣裏待了一天，到了晚間才回。

  現在的他，早出晚歸已成了常態，要不是有馬車直接在家門口接送，估計老娘都要擔心了。

  次日一早，他在院子裏鍛煉了小半個時辰，隻有平時一半的時間，趁著天色蒙蒙亮，手裏提著一袋飴糖往後山而去，飴糖是他昨日在縣城自己買的。

  當然，他不是為了偷吃，而是準備試驗給飴糖脫色。

  來到後山的石洞裏，工具都是現成的。

  周顯先在鍋中倒入井水，接著生火加熱，放入飴糖，使其溶解。

  等溶解後，加入木炭，不斷用幹淨的樹枝攪拌，攪拌得差不多了，趁熱用紗布過濾濁液，得到一種暗黃色的液體。

  這說明還沒有完全過濾幹淨，繼續加入木炭，直至攪拌過濾後，得到無色的液體為止。

  再將無色的液體倒入清洗幹淨的鍋中，加熱蒸發，等水差不多快幹時，把火滅了，這樣等到自然冷卻，就有白糖析出了。

  周顯是第一次做這個，過程出乎意料的順利。

  把鍋蓋好，周顯出了石洞，回家洗漱了一番，便出門溜達。

  此時溜達的時間已經比平日晚了，走到官道口附近，發現已經有兩輛馬車停在這裏……兩輛？

  不知道是不是剛剛在石洞裏燒火被煙熏著了，視野出現了重影，居然有兩輛馬車，還有兩個白衣飄飄的人影。

  周顯揉了揉眼睛，來到近處才發現，他不是眼花重影了，而是真的有兩輛馬車和兩個人，一個是周應，一個是鄭如。

  奇怪，她們兩個怎麽一起來了？

  “周兄。”周顯朝周應拱了拱手，目光疑惑地看向她，意思是問，鄭如怎麽來了？

  “賢弟。”周應微微搖頭，似乎有些無奈。

  “周賢弟。”兩人在打眼色，一旁的鄭如也看到了，卻做若無其事的樣子，笑嘻嘻地打起了招呼。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周顯也朝對方一禮：“鄭兄。”

  鄭如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一旁神色冷淡的周應，笑道：“原來周兄每日出城，是來這裏會周賢弟嗎？”

  周應聽得臉上微微一紅，但很快恢複鎮定：“鄭兄，我來此地是和賢弟有約，那麽你來做什麽？”

  “我來踏青。”鄭如笑意吟吟地道，纖細的手指一指遠處嫋嫋炊煙的地方，“那裏就是龍田村了吧。”

  “看來鄭兄做了萬全的準備。”周應目光一凝，看向她的目光已經帶上了警惕，若不是事先打探好的，焉能知道那裏叫龍田村。

  “周兄過獎了。”鄭如嘻嘻一笑，似乎真的把周應的譏誚當成了誇獎。

  麵對這種厚臉皮之舉，周應也無可奈何：“鄭兄若沒什麽要事，就請離開吧，我和賢弟還有話要說。”

  “周兄，你們要說話自去說，這裏又不是你家，我就不能站在這裏麽？”鄭如淡淡地道，完全不為所動。

  周應眉頭一皺，想說什麽話，但又克製了，對一旁的周顯道：“賢弟，我們去那邊。”說罷，自己先走向官道的對麵。

  周顯忙跟過去，鄭如居然也慢慢溜達了過來，一邊走，還一邊左看右看，表示自己可不是專門跟過來的。

  周應眉角隱隱在跳，這是忍耐到極限的征兆：“賢弟，我們去馬車裏。”扯起他的袖子，快步朝路邊的馬車走去。

  兩人進入車廂中，裏麵的擺設仍如之前一般，看不到一件女兒家的東西，唯有一個大大的食盒，擺在靠邊的矮幾上。

  周顯這不是第一次和周應在車廂裏獨處了，之前也有過幾次，所以兩人倒也自然。

  周應則把耳朵附在一邊的廂體上，傾聽外麵的動靜。

  周顯安靜地看著，說來好笑，周應和鄭如明明不是朋友，關係還有些糟糕，卻都能彼此克製，表麵上做到彬彬有禮，從不惡言相向，看來兩人也不是一般的冤家那麽簡單。

  傾聽了一陣，或許外麵沒有傳來什麽動靜，周應坐直身體，對周顯道：“賢弟，你還未用早飯吧，我們一起……”

  她剛打開食盒，手上的動作突地一頓，因為外麵適時地響起了一個聲音：“奚虎叔。”

  是鄭如的聲音，她居然陰魂不散地跟過來了。

  周應小手握緊，抓著食盒蓋子，手背上的青筋都冒了出來。

  “鄭…郎君。”車外傳來奚虎的聲音，聽來頗為恭敬。

  “奚虎叔每日都要這般早出門，真是辛苦了。”鄭如就在車外與奚虎攀談起來，似乎與奚虎頗為熟悉。

  周應再也忍無可忍，一把掀開車簾：“鄭兄，你要怎樣才肯走？”

  鄭如探進頭來，小臉上微微帶著些得意：“周兄，我別無所求，你隻需告訴我，那天你寫的字是從何處習得，還有，你開鋪子賣的是什麽？”說話間，她饒有興致地打量著車內的兩人。

  “是不是與你說了，你便會離開？”周應冷冷地看著她。

  “自然。”鄭如點了點頭。

  “那好，我便告訴你，我寫的字是瘦金體，開鋪子賣的是肥皂。請吧，鄭兄。”最後一句，已經是不耐煩地下逐客令了。

  “瘦金體？肥皂？”鄭如站在原地沒動，眉頭緊緊蹙起，顯然她從未聽過這兩個陌生的詞匯。

  “鄭兄，自己說過的話不算嗎？”見她還不走開，周應催促起來。

  鄭如回過神，微微有些不滿：“周兄，你還未告知是從何處習得？”

  “沒有地方可學，瘦金體是賢弟新創，你想學也學不到。”周應銀牙一咬，索性說了出來，且語氣帶著一種就算你知道了也無可奈何的優越感。

  鄭如聞言一怔，繼而睜大眼睛看向在車廂中裝透明人的周顯，那種從未見過的新體字，竟然是他所創？

  她不敢置信，又不得不信，她相信周應不必在這種事上說謊騙她，這也就解釋得通，為何周應會與這個村中小郎來往，且關係這般密切了。

  還有，心思電轉的她更想到，那日在聚賢樓周應所講的故事和詩，莫非……

  鄭如雙眼異彩連閃地看向周顯：“周賢弟，寧采臣的故事和那首《十裏平湖》也是你所作？”

  周顯不由一怔，周應隻告訴她瘦金體是他所創，她竟然能舉一反三聯想到寧采臣和《十裏平湖》上麵，推測是出自於他，這份腦洞也太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