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買書,隻賣書
作者:
釘宮黨 更新:2020-11-10 09:19 字數:3316
“符叔,下午我想去縣城裏看看,你跟我一起去嗎?”吃罷午飯,周顯找到了在修補破凳子的符叔,家裏的修修補補也是他的工作之一。因為現在地裏幹旱,不需要那麽多人伺候,他要找一件事做才能安心。
“小郎君,這要主母同意才成。”符叔一邊敲著木榫,一邊說道。
“我會征得娘的同意,到時符叔陪我一起去。”周顯倒不是擔心安全問題,天下承平多年,不說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但周遭沒有山匪賊類卻是肯定的,加上每十裏一亭的崗哨,稍微有點小偷小摸都會被抓起來。
主要是他才來一個多月,從沒去過縣城,需要一個人領路。
“好。”符叔答應得很爽快。
周顯急忙跑進大堂裏,娘親李氏正在門邊納著布鞋。
“娘。”
“黯奴乖,書讀累了就去休息。”李氏滿臉慈和地看著他,對這個唯一的兒子,她是真的疼愛到了骨子裏,別人家的孩子,要麽早早地下地幹活要麽關在房間裏日夜苦讀,她卻從不逼迫兒子,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所以讀書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都是尋常。
“我想去縣城。”周顯說。
“去縣城?”李氏一怔,停下了手中的活計。龍田村距離縣城有十多裏路,一般不是趕集或有什麽事,輕易不會去縣城。
“是的,娘,我已經有很長時間沒去過了,可以叫符叔陪我一起去。”周顯說道,最後一句話是安娘的心。
果然,原本皺著眉頭的李氏頓時鬆開了:“那好,你叫符叔進來,我跟他說。”
“好。”周顯知道她要交代符叔幾句話,便出去喊符叔了。
不多久,符叔從大堂裏出來,一隻手捂在胸口處,似乎裏麵藏了什麽了不得的寶貝。
“符叔,我娘同意了嗎?”周顯問道。
符叔說:“主母同意了,不過交代小郎君片刻離不得我身邊,還有要買什麽東西,跟我說就可以了。”他一邊說話,一邊緊緊捂住胸口。
周顯立即猜到,那裏麵估計是娘親給他的銅錢,是給自己花銷用的。
“黯奴,記住一定要好好拉住符叔的手,不能鬆開。”臨去前,李氏鄭重叮囑了一句。
“嗯,我會好好抓著符叔的手。”十三歲,在大周其實已經不算是小孩子了,但在母親眼裏,依舊才呱呱落地沒多久,周顯盡管覺得怪異,卻還是表現出了十三歲的小屁孩的樣子。
……
跟符叔走到村口,一輛牛車也正巧要出去。
“溪狗叔。”周顯認出了牛車上的壯漢,赫然是此前差點撞到他的那輛牛車,不過壯漢身邊的那個眼睛賊亮的小丫頭沒在了。
“是黯奴啊,你們這是要去哪?”溪狗笑眯眯地問道。
“我們準備去縣城。”周顯說。
“正好,我也要去,上車來。”溪狗拍了拍牛車後的車鬥子,純手工木製的,下麵還有兩個木輪。
周顯也沒客氣,和符叔一起上車,溪狗叔家裏沒有田地,所以每天除了進縣城幫人拉貨,偶爾也上山打獵弄到縣城裏去賣,牛車是他唯一的養家工具。
去縣城的路還算平坦,隻是旱了幾個月,路上煙塵繚繞,要想不吃灰的話,隻能把口鼻堵住。
溪狗常年來往於縣城和龍田村,自然防範著這一點,他脖子上一直套著一塊兩頭用線縫製的破布片,出了村口就拉上去擋住口鼻。
周顯有樣學樣,拿衣袖擋著下半邊臉,總算不用吃灰。
“溪狗叔,就你一個人嗎?”前麵趕車的溪狗很穩,哪怕是沒有加裝彈簧的木頭輪子,也感覺不到多大震動。周顯不由想到了那個眼睛賊亮的小丫頭,那應該是溪狗叔的女兒,記憶裏有些印象,隻是對於麵目一直模糊不清。
“是啊,晌午囡囡和我進了一趟縣城,下午在家裏幫她娘。”溪狗笑嗬嗬地說道。
周顯有一搭沒一搭地找他說話,很快把他的底細摸清楚了,他家裏一兒一女,女的叫囡囡,今年十二歲,男的叫蠆(chai第四聲)奴,八歲,要養兩個孩子,對於溪狗來說,確實夠辛苦的。
一路上,牛車的速度居然不慢,起碼比走路快多了。不到半個時辰,就已經到了縣城門口。
兩邊有兵丁把守,但主要職責不是為了檢查,而是疏通門口,以免引起堵塞。
萬年縣是個京畿縣,既然處於京畿之內,當然不是一般的偏僻小縣能比的,加上又是直通京城開陽的門戶,往來非常繁華。
縣城內不僅有很多富戶人家,就是高官顯貴也有別院居於其中。
“黯奴,我要傍晚才回去,你們若是不急,就在城門口等我。”溪狗是個熱心腸的,反正都要回去,也不在乎多帶兩個人。
“好的,溪狗叔。”周顯連連點頭,坐車比自己走路回去要方便得多,而且事情順利的話,他還要買上不少東西回去。
辭別溪狗,周顯看著來來往往的車水馬龍,猶如回到了現代的都市,隻是眼前的背景,由高樓大廈換成了低矮的木製樓房。
“符叔,你知道哪裏有酒樓嗎?”周顯問著因為到了縣城,左手一直沒離開過胸膛的符叔。
“小郎君,不能喝酒啊……”符叔明顯誤會了,正要苦口婆心地勸說,周顯已經擺擺手說道,“我不是為了喝酒,是想去湊個熱鬧……算了,那你知道哪裏有書鋪嗎?就是賣書的地方。”
符叔聽得眼睛一亮:“小郎君要買書,這個好,這個好。”顯然來之前被主母交代過,什麽東西能買,什麽東西不能買。
在符叔的帶路下,兩人找到了一間看起來很氣派的書鋪,書鋪的招牌上,上書了四個大字,曰:清風書齋。
是取兩袖清風之意嗎?看起來頗為高雅。
符叔不是讀書人,或者對於書本就存了敬畏之心,一時間,不敢輕易邁進書鋪裏,周顯卻毫無顧忌,直接走了進去。
符叔一咬牙,也跟了上來。
書齋裏很安靜,門邊就是櫃台,裏邊的空間很大,一排排書架羅列整齊,就跟現代的圖書館差不多,旁邊還有一個小門,門被簾子遮住,看不到裏麵是什麽,估計那是掌櫃的休息之所。
周顯走到一排書架前,隨手抽了一本,書是線裝的,裏麵的內容也是印刷的,是一種介於楷書和隸書之間的字體,但不如楷書方正大氣,也不如隸書曲折多變,顯得有些呆板。
書架上的書也五花八門,有諸如五經之類的著作,有曆代名人的文章和詩集,也有民間的誌怪趣聞。
周顯隨手拿的一本,就是講民間趣聞鬼怪的,不過沒等他細看,店裏一個青衣小帽的夥計適時走上前來:“小郎,要買書嗎?”
周顯不好再白瞟,把書放回書架上,問道:“你們掌櫃在嗎?”
“掌櫃在裏間休息,小郎要買什麽書,我可以代勞。”夥計笑著說道。
“我不買書,隻賣書。”周顯說。
“賣書?”夥計一愣,繼而臉上堆起了更熱切的笑容,大周的書很珍貴,一般窮人家裏基本上連張紙都沒有,就算有書,也大多是祖上傳下來的,所以書鋪並不忌諱回收“二手書”,有時候收到孤本珍藏,那是要大賺一筆的,對於賣書的人,一直很歡迎,“不知小郎要賣什麽書?”
周顯還沒說話,一旁的符叔就大驚失色地道:“小郎君,你要賣書?不能賣啊……”
“放心吧,符叔,不是從家裏拿的書,是我自己寫的。”周顯知道他的擔心,讀書,是大周百姓除了軍功外唯一能出人頭地的路,賣書是敗家子的行為,要是哪戶人家裏有書,都是輕易不示人的,更何況是賣。
“小郎自己寫的書?”夥計聽得一怔,繼而目光古怪起來,“小郎怕是、怕是……不知寫書的不易。”
他不好直接說你小小年紀怕是字都認不全,還寫書?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著書立說,不是經世大儒都不敢輕易說出口。
周顯笑笑,他知道對方肯定是不信的:“可以把你們掌櫃請出來嗎?”
“小郎,掌櫃要休息到酉時,不如小郎去別家書鋪問問?”作為一個夥計,他至少是合格的,沒有因為輕視而口出惡言,但已經表明了他拒絕的態度。
周顯心裏換算了一下,酉時,就是下午3點到5點,現在估計也就在1點到2點之間,看來隻能換一家了。
正要離開,一個聲音從被簾子遮住的裏間傳來:“薛五,什麽事?”接著就見一個五十多歲頜下留著三縷長須的人走出來,穿著一襲月白長衫,頭戴四方皂色頭巾,典型的讀書人打扮,看起來很是氣度不凡。
“胡先生。”夥計見到他,立即堆起了討好的笑臉。
胡先生點了點頭,又看到了一旁的周顯和符叔,目光一瞟,詢問似的看向夥計。
“胡先生,是這位小郎要賣書。”夥計立即知趣,指了指周顯。
“哦?不知是什麽書?”胡先生眼睛一亮,明顯是個愛書之人,語氣間竟有些急切。
“是小郎自己寫的書。”夥計臉上帶著古怪。
“……自己寫的?”胡先生也古怪地打量著周顯,一個半大小子,自己寫了書拿來賣?這種事可是頭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