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狸貓換太子
作者:青花燃      更新:2021-06-10 16:06      字數:76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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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無命狼狽逃走的這一夜, 桑遠遠成功晉階靈明境。

  為了對付薑雁姬留下的那個木毒掌印, 她豁出性命,傾注了同歸於盡的決絕,與它以命相搏。從某種意義上來說, 整個過程中, 她與薑雁姬的靈蘊其實是‘心心相印’的。

  她摸到了其中玄妙, 激發了體內所有的潛能。

  “小妹你真是個天才!”桑不近一把薅過桑遠遠小胖熊,把她圓滾滾地攬在胸口拍了一通。

  而上方山道上的東州護衛們壓根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情,待‘雪崩’停止,他們便抬起了那乘李代桃僵的轎輦,向著穀外蜿蜒而去。

  正前方,一乘質地精良的轎輦被頂下了百丈斷崖,歪在亂雪之中,頂篷摔到了一邊,一襲紫衣在皚皚白雪中異常矚目。

  桑不近、阿古等人緊隨其後,落到穀底。

  幽無命抓住桑遠遠,繞到東州人後方,輕飄飄地順著隱在白雪中的吊索滑到了斷崖之下。

  眾人心頭狂喜,交匯著激動的目光。

  “成功了!”

  幽無命把握時機的能力,當真是驚人之極!

  此刻‘雪崩’之勢漸緩,東州護衛與接引使者的注意力不自覺地投向了上方,期待著雪崩結束,誰也沒去關注那乘‘好好’停在原地的轎輦。

  落雪滾滾,漫天雪霧之中,誰也沒有留意到這一出李代桃僵。

  一乘覆在白雪中的轎輦從事先挖好的洞窟中猛然被推了出來,伴著一截斷落的雪層,在滑腳的冰雪山道上橫掠數尺,無聲無息地頂替了原本放置在地上的轎輦,而原本那一乘轎輦則被抵出山道,悄無聲息墜下百丈斷崖!

  一片白茫茫之中,身旁峭壁上滾落的雪層毫不引人注意。

  埋伏在山壁洞窟中的親衛收到指令,動手了。

  幽無命終於長指一折,玉簡在指間破碎。

  眼見,這場人為製造的雪崩便要結束,山道上稍稍恢複了一兩分能見度。

  幽無命卻像是定在了雪中一般,一動不動。

  桑遠遠略有些心焦地望向他——為何還不動手?此刻難道還不是最好的時機麽?

  雪霧徹底遮擋了視線。

  幽無命壓著眉眼,凝神望著,唇角不知不覺浮起一絲獰笑。

  飛雪彌漫,遮天蔽日。

  矯夫急急將轎輦放置在山道上,眾親衛祭出兵器,蕩出靈蘊,將上方砸來的雪團盡數擊入崖下。

  “雪崩!”

  眾人齊齊發力,一堵事先準備在峭壁上雪牆緩緩傾倒,大團小團的積雪向著山道轟隆滾落。

  幽無命舉起了手,重重揮下!

  眼見皇甫俊的轎輦慢慢來到做過手腳的山壁邊上,桑遠遠緊張得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

  而這冰霧穀卻無法容納多人並行,一乘轎輦便占據了整條山道,兩名接引使隻能走在轎輦前後,隊伍拉成了細細長長的一大條。

  皇甫俊乘著轎輦,位於隊伍中段。先前行軍之時,轎輦四周被護得密不透風,根本沒有任何刺殺之機。

  希望一切順利!

  桑遠遠緊緊攥住了拳頭,心髒在胸腔中‘怦怦’直跳。

  此刻,眾人藏身在十丈峭壁之上,居高臨下,俯視著那一行蜿蜒而來的東州車隊。它們爬行在山道上,就像一隊毫無半點抵抗之力的螞蟻。

  幽無命捏碎了玉簡,整個人氣質大變。

  小九那邊很快就傳來了消息,皇甫俊一行,已經踏入冰霧穀!

  桑遠遠:“……”好吧反派的戲路摸不透。

  “噗!”幽無命抓住她的肩膀,“小桑果你錯了!他們隻會說——主君笑得這麽開心,又有人要倒大黴。”

  “大戰之前這樣笑太不吉利了,”桑遠遠道,“若我沒有料錯,阿古他們肯定要在後麵講一些比如‘主君從未這般笑過,日後都能這般開心多好啊’這樣子更不吉利的話。”

  幽無命嚇了一大跳,趕緊抱住她,輕飄飄地掠起來站定,一隻大手猛地摁在她的腦門上,緊張地垂頭看她。

  半晌,她的臉色忽然重重一變。

  桑遠遠氣了一會兒,被他感染了,忍不住也笑了起來,一麵笑,一麵抬腿踹他。

  幽無命快笑瘋了。

  她生氣地揮舞著胳膊想要爬起來,奈何穿得實在是太胖,兩條胳膊就像是雪人身上捏出來充作手臂的圓球,隻能在身側徒勞地揮動。

  他並沒有扶她,而是長身一掠,墊在了她的下麵,讓她和他摔了個對眼。

  幽無命差點兒笑岔了氣。

  她穿成一個球,身體又虛,根本沒有半點抵抗之力,圓滾滾地就朝著地麵栽了下去。

  雪都凝成了冰,這得有多冷。

  桑遠遠剛一落地就滑了一跤。

  而在這個地方,冰雪像是回光返照一樣,特別凶殘肆虐。整條山道都裹在了白茫茫中,大大小小的雪片在風中飛旋,山道像是無意之中抹在了白色畫布上的一道不起眼痕跡。

  雲州是極寒之地,冰霧穀是通往東麵三個州的必經之路,說來也奇,一越過這座山,氣候立刻便溫暖了,整個雲境,也隻有雲州是這種天寒地凍的氣候。

  他隻穿著一件單薄的白袍,身後背著一柄厚刃的鐵刀,在這漫天飄雪的寒風中一站,既俊逸出塵,又莫名違和。

  一見她的模樣,幽無命就笑得直不起腰來。

  她的身體往那白乎乎毛茸茸的大罩衣中一鑽,整個人立刻就變成了一隻矮矮胖胖的小白熊。她今日稍有好轉,又有重裝在身,便忍不住想要跳下車來看看這異鄉的奇景。

  桑不近購置各式物資的時候,替她重金買來一件雪獸絨毛大罩衣。

  桑遠遠仍發著燒。

  一日之後,風雪掩蓋了所有的痕跡,隱埋的吊索、大大小小的雪牆、山壁上挖出的坑洞、運送到壁中的轎輦、種種忙碌過的痕跡,盡數消失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幽影衛和桑不近的親衛都是萬中無一的好手,效率驚人。

  冰霧穀中的殺局很快就布置完畢。

  ……

  他的靈蘊像刀子,不會治病,隻會傷人。

  他把一隻大手重重摁在她的額頭和眼睛上,強迫她閉眼休息。

  她輕輕點頭,腦袋一陣眩暈。

  他覆在她的耳畔,低沉絮語:“小桑果,你且看我如何殺人。”

  幽無命掛上了慣用的假笑,臉上看不出情緒,隻眼尾微微泛著一點紅色。

  所以她倒在他懷中的時候,心中倒是絲毫委屈也沒有,隻衝著他笑。

  如今四麵楚歌,強大的敵人虎視眈眈,時刻要麵對生死危機。這種時節,若是幽無命還要因為顧忌她太過辛苦而拖拖拉拉不肯治傷,那才是愚蠢至極。

  她倒向來也不矯情。

  雖然晉階至靈明境,但對付皇甫俊、薑雁姬和那高階侍衛的靈毒,已是大大地透支了她的靈蘊和精神力。將所有靈毒驅逐完畢的那一刻,她就像斷了緊繃的弦一般,立時就病倒了。

  她卻無心欣賞了。

  整個人懶散而飽滿,往軟榻上一倚,唇紅齒白,容色似玉,著實是風華絕代。

  毒蘊一除,他立刻便恢複了初見時的模樣。

  趕在進入冰霧穀之前,桑遠遠把幽無命體內的淤毒全部清理得一幹二淨。

  ……

  她知道他忍得辛苦得很。

  迷蒙的視線對上暗潮翻騰的黑眸。

  “小桑果……我們成親……回去就成親……”聲音啞得徹底。

  他把她拽進了懷中,一麵親她那誘人的紅唇,一麵把大手覆在她的身上,攪亂她的呼吸。

  這般想著,他的心口湧起了一團又像火又像水的東西。

  他隱隱覺得她好像在某種邊緣試探,卻又在心中斷然否定——小桑果那麽笨,就隻是喜歡他,單純在撒嬌而已。她喜歡他親她!

  他已經不記得多少年沒有人敢和他講過條件。

  幽無命啼笑皆非,怪異地看著她。

  “就剩皇甫俊的水毒了,”她微撅著唇,“親我一下,我便有力氣一鼓作氣替你清理完。”

  她有些脫力,輕輕地喘著氣,倚在他的懷裏。

  他的身體其實極其強悍,自愈能力驚人。

  清除了火毒之後,那道久久不愈的箭傷竟是在這短短幾個時辰之內就脫了痂,隻留下一塊圓形的痕跡。

  如今,他體內的積毒已被她治好了十之七八,就剩下皇甫俊留在右邊鎖骨下的那一團水毒淤傷了。

  桑遠遠緩緩吐出一口長氣,睜眼看他。

  車隊越過冰雪平原時,幽無命體內的火毒被清理得一點火星也不剩了。

  她把這些易燃的薄脆海帶片伸到了火毒裏,立刻便有赤紅的火靈蘊吐著信子爬到海帶片上,她順勢一抽一甩,就能將它們拋回大自然的懷抱。

  她把‘海帶’中的汁液擠在幽無命的傷口上,然後把沒了汁液的海帶放在大臉花的葉片上攤著晾一會兒,它們就變成了脆脆的樣子,一看就易燃。

  火毒遇木即燃,燃焦了幾縷根須之後,她找到了對付它們的辦法。

  桑遠遠沒料到的是,這火毒竟然比想象中好處理得多。

  實體化的大臉花雖然看起來喪喪的,但其實它們比從前要好用得多了,桑遠遠心念一動,三株大臉花便揮舞著蔫不拉嘰的葉子,開始編織出又厚又密的海帶條來。

  她平了平心緒,緩緩入定。

  如果發生了意外之外的狀況,就必定要麵臨一場惡戰。真打起來,幽無命便是己方的王牌,一定要盡最大的能力,助他傷勢複原。

  她知道,那狸貓換太子之計隻是最理想的狀況,事到臨頭情況究竟會變成什麽樣,誰也說不準。

  “嗯。”

  他想了想,又畫蛇添足,加了一句:“隻清理火毒便可。”

  她快速點了點頭。

  “小桑果,”他的嗓音微微發啞,“今日,試試處理那火毒。”

  她雖有一身演技,但氣氛忽然沉默下來之後,難免重新想起了昨夜在這裏發生的事情,不禁有些臉熱心跳。

  車廂中,又隻剩下了幽無命和桑遠遠。

  他氣乎乎地安排了下去。

  桑不近:“……無恥之尤!”

  幽無命知道他在嘲諷自己昨夜丟人的事,徑直把臉皮一扔:“大舅哥,你到是當著小桑果的麵說一說,我是怎麽個精力過盛法?”

  桑不近氣樂了:“哈,我怎覺著你是精力過盛!”

  “你去。”幽無命懶懶挑眉,“我受了傷,動不得。”

  “就用小妹的計策!”桑不近拍了板,“幽無命,你該去安排了。”

  在兩個男人視線對撞的火花夾縫中,桑遠遠再把計劃說了一遍。

  他把韁繩交給了親衛,鑽進車廂中,拉一隻小杌子坐在矮桌對麵,一身凶氣,嘴裏說著皇甫俊的送葬事宜,卻用眼神把幽無命淩遲了千百遍。

  幽無命高興了,桑不近的臉色卻陰得滴水。

  還把她輕輕拋了下。

  他壞笑道:“我高興。”

  她不禁有些羞惱:“放我下去呀!抱著我做什麽。”

  他把她打橫抱了起來,大步流星走向桑不近那駕車。

  幽無命樂了:“真是天助小桑果!”

  過了晌午,幽無命收到了消息,皇甫俊重傷趕路,並未坐車,用的是轎輦。

  ……

  幽無命挑起了眉毛:“哦?”

  桑遠遠思忖片刻,緩聲道:“我有一計,叫做狸貓換太子,你聽聽看,可行不可行。”

  他用極長的手指點了點山道上下:“往上方撤,會被射成刺蝟,隻能往下。往下,對方必會斬斷吊索,隻能自求多福,走一個是一個。”

  幽無命這樣一本正經說話的樣子,又幹脆又利落,舉手投足間滿是王者之風,頗有種江山在手,運籌帷幄的感覺。

  桑遠遠凝神看著他,目光漸漸有些發飄。

  “不錯。”幽無命點頭道,“接引使必會一前一後護著皇甫俊。我對付一人,桑不近拖住一人,其餘的護衛便由幽影衛來攔截。道路狹窄,倒不必擔心被合圍。速戰速決的話,在這裏,倒是不會有多少傷亡。關鍵在撤退的時候。”

  桑遠遠沉吟片刻:“傷亡必定慘重。”

  “左麵是十丈峭壁,右麵是百丈斷崖。”他道,“這段冰雪山道乃是必經之路。用吊索,自上而下,殺他個措手不及,成事之後,順著吊索滑至穀底,撤離冰霧穀。”

  他坐直了身體,‘刷’一聲從身旁拎出一張地圖,示意她看。

  幽無命噗地笑了聲,然後垂眸瞪著她,胸腔顫動,悶悶地笑了一會兒,道:“險些忘了,我的小桑果足智多謀,是個厲害的軍師。”

  “完事後怎樣撤退呢?”她問。

  幽無命像木偶一樣點了下頭。

  桑遠遠快速說道:“所以你的計劃是不是埋伏在路中,等到皇甫俊的車馬經過身邊時,跳出來截斷前後,殺掉他?”

  幽無命繼續發愣。

  她一秒鍾就進入了狀態:“昨日聽你和大哥說起,要在冰霧穀動手。若是我沒有料錯,那裏必是一處極寒且險峻的地段,至多不超過兩騎並行,對嗎?”

  幽無命:“?”

  “嗯,”她推了推他,從他懷中鑽了出來,收起太陽花,正色道,“那我們來商定截殺皇甫俊的計劃。”

  幽無命很無所謂地彎起唇角,繼續親她鼓起的臉蛋,語氣敷衍得很:“不做不做。小桑果怎麽會是拖油瓶。”

  桑遠遠看起來更加鬱悶:“我才不要做拖油瓶。”

  “怕什麽,”幽無命失笑,“有我在,還能輪到你上陣殺敵不成。”

  “那我以後該怎麽辦?”她仰起小臉來看著他,一雙眼睛純澈無比,像是林中的小動物。

  他心情好了,便用下巴去蹭她的發頂。

  這般想著,幽無命忍不住眯起了狹長的眼睛,手指輕輕敲擊著膝蓋,心頭的陰雲漸漸散得一幹二淨。

  想必,她當真以為那隻是什麽淤堵的經絡或者殘毒?這家夥,真是笨得夠可以!

  看著懷中委屈巴巴的女子,他忽然覺得昨夜發生的事情可能是什麽誤會。就這麽個呆頭呆腦的小東西,怎麽可能對他做出那種事情來?不像不像,小桑果明明就是個小傻子。

  視線一垂,見她依舊耷著眼角,抿著嘴唇,整個人有點發蔫。

  他隱約覺得哪裏有點不對——她是不是在和他講條件?

  “好吧,”她啄他唇角,“那我今天和昨天一樣喜歡你。”

  “嗯!”他快速回道。

  “真不嫌棄我?”她抬起水潤的大眼睛。

  他忍著笑,很凶殘地說道:“別難過。誰敢笑話你,我會讓他死。”

  他把她抱進了綢緞堆裏,照著她的臉蛋親了好幾下。

  桑遠遠:QAQ。

  幽無命隻好笨拙地撫了撫大臉花的葉子,艱難地給它找優點:“顏色不錯,綠得挺正。”

  桑遠遠的嘴扁得更厲害,眼看著就要哭出來了。

  他絞盡腦汁安慰她。

  “沒有關係,”他憋住了笑,別別扭扭地說道,“小桑果,這個,挺好的,我覺得沒有什麽大問題,打起架來,還挺唬人。”

  真可憐。

  黑眼珠緩緩一轉,他難得地設身處地想了想,覺得自己晉階之後要是弄出這麽一坨怪東西來,恐怕也是生無可戀。

  他瞪著眼睛,望向桑遠遠,隻見她的小臉蛋皺成一團,弱小可憐又無助。

  幽無命:“……”

  隻見花盤上沁出一團青色凝露,‘啪嘰’一下甩到了他的臉頰上。

  “……這什麽玩意兒。”

  他饒有興致地騰出一隻手,揪了揪大臉花的葉子。

  被她這麽一攪和,他不自覺地把昨夜丟人的事情拋到了腦後。

  幽無命嘴角一抽:“我沒有。”

  “那你為什麽凶我!”她抹了抹眼睛。

  他莫名就被她帶歪了:“誰嫌棄你了,我也不是第一次看見大臉花。”

  這一幕,讓幽無命莫名有種懷裏抱著美媳婦和醜娃子的錯覺。

  兩個人中間,大臉花艱難地擠出了腦袋。

  剛一愣,就見桑遠遠要哭不哭地衝過來,撲到他懷裏,重重摟住了他的腰,扁嘴道:“幽無命我完了,我的靈蘊怎麽會是這樣的,我這輩子是不是就這麽毀了?你不要我了是不是!你為什麽要趕我走,你是不是嫌棄我了!你嫌棄我和我的大臉花了是不是?”

  他像是見了鬼一樣,瞪著眼睛,望向胸前那朵蔫頭耷腦的花。

  幽無命猝不及防,險些被砸了個倒仰。

  桑遠遠沒說話並朝他扔了一朵大臉花。

  “你來幹什麽。我在安排截殺之事,你走。”他繃著臉,冷冰冰地說道。

  他緩緩抬起眼皮,盯了她一下。

  雙眉絞在了一起,臉色陰沉得滴水。

  便看見幽無命大馬金刀地坐在半人高的綢緞堆上麵,他換了一身衣裳,一隻手撐著膝蓋,另一隻手揉著額頭。

  她輕輕推開了能夠折疊的木屏風。

  桑遠遠:“……”

  看到桑遠遠,眾人一齊起立,個個擺出如釋重負的樣子,像逃難一樣徑直從車門口跳了下去。

  車廂裏堆著綾羅綢緞,幽影衛一個個噤若寒蟬,縮在木屏風外的小小空間裏,盯著那些布料發呆。

  阿古駕著車,見到桑遠遠過來,連忙一個急刹,請她上去。

  桑遠遠點點頭,跳下馬車,向後走去。

  桑不近認命地指了指後方:“他去了後麵。”

  罷了罷了,既然小妹不知道,那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

  桑不近痛苦地長歎了一口氣。

  “放心吧哥哥,他不會吵到我的!”桑遠遠笑得眉眼彎彎。

  桑不近很想仰天咆哮。

  說不出口!

  “可是,小妹你不知道,他在你旁邊……在你旁邊……”

  桑不近:“……”這你叫我怎麽說?

  桑遠遠很認真地替幽無命解釋:“大哥,他幫我聚來許多靈蘊,和他一起修行事半倍功,你看,短短這麽些日子,我已晉級靈明境了呢!幽無命其實很好的,大哥對他不要有偏見嘛。”

  桑不近嘴角重重一抽,盯了自家天真單純的小妹片刻,恨聲道:“你修行的時候,他在一旁……做些很壞的事情!日後,休要再與他一道修行!”

  她擺出一張一無所知的臉,納悶地問道:“他何時又得罪哥哥了嗎?”

  桑不近嘴角抽了兩下,眯起那雙漂亮的大眼睛,不悅道:“找那壞東西作甚!”

  “大哥,幽無命呢?”她問。

  桑遠遠:“……”他什麽時候又補了妝?!

  “小妹!”他一笑,眼角的金鳳好似要破體而出。

  東方已經泛起了魚腹白,桑不近愉快地哼著小曲,搖頭晃腦地驅車走在漸漸被霜雪覆蓋的平原上。

  桑遠遠猶豫片刻,拉開了車門。

  白玉杯盛滿了可疑的液體,大臉花化成青色靈蘊,消散在空氣中。

  她抽著嘴角,盯了它約摸一炷香的時間。

  雖然栽在幽無命胸口上的時候也是這麽個操作,但不知道為什麽,此刻桑遠遠怎麽看這姿勢都覺得不對味,這玩意,讓她不由得想到了在課堂上打瞌睡還流口水的糟心娃子。

  一滴濃鬱無比的青色光液從花盤上滲出來,拖著一道發光的粘稠亮線,‘叮咚’一下落進了白玉杯裏。

  隻見大臉花完全無視了主人的嫌棄,它用根須抓住了那隻翻倒的白玉杯,把杯子立了回來。

  桑遠遠淩亂了。

  居然是實體!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它。

  它有她的巴掌大小,黃澄澄的花盤有氣無力地勾著,一條碧綠的莖杆,再加兩片無精打采翻向兩側的綠葉,怎麽看都像是在嘲笑她的無能。

  她瞪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麵前這個可笑的花盤。

  誰家的靈蘊是這樣的啊?

  桑遠遠僵在了原地。

  殊不知,一陣奇異的悸動之後,便見一朵蠢頭蠢腦的大臉啊呸,太陽花蹦了出來,把那隻白玉杯壓了個倒仰,咣鐺咣鐺在矮桌上晃動。

  在她的預想之中,靈明境一重天,應當可以蕩出尺把長的木靈蘊,輕易地把麵前的杯子切成兩半。

  桑遠遠緩緩睜開眼睛,按捺住怦怦亂跳的心髒,並了個劍指,重重向著軟榻前矮桌上的一隻白玉杯切去!

  心念一動, 周遭靈蘊輕輕震蕩, 供她驅使。

  這種感覺很難形容, 硬要比喻的話, 大約像是‘共震’, 或者‘波’。

  腦海裏多了一根青色的光弦, 撥動它,便能夠與周遭的木靈蘊共鳴。

  第一次洗筋伐髓的變化發生在身體層麵,而自靈隱境破境踏入靈明境, 感受到的變化卻是在精神層次上。進入靈明境之後, 體內的靈蘊便固定成了瑩潤的青色,再不會隨著晉級而變幻了。

  那一瞬間的感受,當真如同脫胎換骨。

  消滅了木毒掌印之後, 再看靈隱境至靈明境的那層壁障, 簡直如同兒戲。她借著腦海裏那股劇痛的餘波, 一鼓作氣,徑直越過靈隱境九重天,摸到晉階屏障, 破境。

  幽無命低低地冷笑一聲,反手抽刀,大步走向前方。

  那襲紫衣,掙紮著爬了起來,手腳並用在雪地裏緩慢蠕動。

  “沒摔死,算你倒黴咯。”幽無命的聲音陰寒徹骨。<script>LdgRead();</scrip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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