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領導不愧是領導
作者:卞也      更新:2020-11-09 13:11      字數:3423
  夢流著涎水將日頭咀嚼著吞咽,地平線的影子跳躍著遁入黑暗,海水拖拽著什麽人埋進黑暗裏,夢境的最後,那小小的身影也成了地平線上的一點。世界越來越大,那一點卻越縮越小。薑晚在一個琢磨不透的夢裏扒光頭發耗費了大半天也沒尋出個所以然來。

  睡一覺感覺更困了,她睜開眼睛,和一雙怪異的眼睛四目相對,準確來說是三目相對。因為那毛臉是側著的,整個頭頗具放大的效果,它左眼圈下麵像是畫了幾道斑馬線的紋路,那裏的毛稀薄一些,顏色更深一點,在青藍色的毛色相襯下,像是去網吧通宵打了三天兩夜遊戲附贈的黑眼圈特效。

  想象中的尖叫並沒有如期而至,薑晚瞳孔驟然收縮,眼睛一瞬間張大,下一步她的行動就先於大腦發揮,從被子右側伸出一隻手來,揪著那“毛臉”怪物的一隻膀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甩了出去。

  那鸚鵡似乎還沒鬧明白自己為何會飛來橫禍,就已經被那股慣性扯著竄往地麵。它撲棱著翅膀,不顧形象全無扭動著屁股呼扇著向上,在房間最角落的的工藝花瓶旁勉強落地,模特似的轉身亮相。

  “你你……你這心腸歹毒的女人。”

  那鸚鵡梗著脖子,這樣一隻眼睛的視線才能直對著薑晚。

  薑晚也“你你你!”你了半天,然後咽了口口水,這才小心翼翼地詢問:“你會說話?”

  其他鸚鵡頂多也就會一些主人教過的固定話術,還能隨著遇到的反應做出不同的回答,簡直是天賦異稟。

  那毛臉露出不屑來,“你沒聽說過一個詞叫‘鸚鵡學舌’嗎?”

  薑晚心下腹誹,那可不是個什麽褒義詞。她現在已經完全清醒過來了,就是後脖子和身上有些疼,她嘴巴又似抹了蜜一般,附和著搖頭道:“不奇怪,哪裏奇怪了?對於一隻平平無奇的小鸚鵡來說或許奇怪,但是像你這樣的神武鸚鵡,絕不奇怪。”薑晚臉不紅心不跳,奉承的話脫口而出。心裏卻想著沈括那麽個變態人物,養出來什麽玩意兒她都不奇怪。

  那毛臉鸚鵡頓時舒暢了,在“貓的館”,焦宇嘴笨、朱楹傲嬌、倪朔悶葫蘆、沈括嘴毒,虞又是個愛捉弄人的,誰能將它如此誠摯地謳歌呢?好不容易來了這麽一個上道的,它隻好大人不記小人過,寬恕她這回。

  薑晚突然有些惶恐,她方才一時間睡醒綜合征症,臨床反應表現為:我是誰?我在哪?我從何處來,要到何處去?這會兒頭腦的機製重啟,她才模模糊糊想起來那場大火,她明明衝進來樓裏,後來在門跟前,眼前一黑,像是遭受了誰的襲擊。

  她正預備問這隻毛臉鸚鵡陳歌被救出來了嗎?這時候卻響起了敲門聲。

  那人很禮貌,先是試探性輕敲了兩下,又停頓了很久,薑晚矜持地等來人敲第三下。但是那聲音偏跟她作對,再不肯敲了。

  薑晚隻好清了清嗓,說了一聲“請進”。

  那毛臉鸚鵡似有了透視眼,早已知曉門外是誰,白了她一眼,又從花瓶旁飛到床頭櫃上,正對上把門輕輕推開的男人,“我說焦宇,你小子就不能有點兒骨氣?這就是你的屋,這薑晚吃你的、喝你的、住你的。你還跟個小媳婦兒似的不進來趕緊宣誓此屋的所有權。”

  焦宇那天出事的時候才回來,一堆活要做交接,這兩天都住在“貓的館”裏,沈括就安排讓薑晚睡在這兒。

  “s!”薑晚聽不下去了,她什麽時候占過這樣的便宜?

  那年輕的小夥兒話還沒聽完就趕緊把頭低下去,結結巴巴說:“這不是啊……同事同事同……相互關愛很正常。”

  他不認同毛臉鸚鵡的話,但是又不敢跟它有直接的眼神接觸,臉一瞬間紅得跟個吃不了辣的人強迫自己灌了一鍋辣湯一樣。

  焦宇這個名字她聽沈括提過,薑晚感激之情溢於言表,鼻涕泡都要冒出來了,這等三好青年、有識之士,怎麽前幾天就沒遇見呢?要不她也不至於活得這麽謹小慎微。薑晚就差沒從床上跳下來握住他的手表達自己的激動之心,總算遇見個正常人了。

  “那個你睡了兩天了……你的朋友陳歌沒事的,她就是吸入太多……多有毒氣體,陳涯生先生已經送她去醫院了,她她……現在已經脫脫……離危險了。”

  焦宇左手小心翼翼將房門關上,右手上提著兩大袋子,半透明的塑料袋,很容易看出來裏頭裝著香蕉蘋果什麽的。

  薑晚鬆了一口氣兒,陳歌沒事就好,不過她很快疑竇重重,她又不是豬,怎麽可能連睡兩天?

  焦宇又從另一隻袋子裏摳嗦出個不鏽鋼的保溫飯盒,繞到床的右邊,鄭重其事將它放下,對上薑晚疑惑的目光,解釋道:“這是是……雞湯。”

  薑晚咽了口唾沫,再差手捧束香水百合,就跟來醫院探視病患一樣了。薑晚後知後覺地想。還真是應了那毛臉鸚鵡的話,吃人家的喝人家的住人家的。

  那毛臉鸚鵡把臉正對著他們,反正它眼睛長在兩側,真是沒眼看。得!倆傻缺湊一起了。

  那年輕男人身體偏瘦弱,像是長期營養不良的幹柴骨,但是一張臉卻意外得到了造物主的照顧,養得分外圓潤,那碩大的腦袋讓他整個人莫名多了幾分喜慶的憨相。

  他推了推鼻梁上架著酒瓶底兒厚的眼睛,把香蕉、蘋果依次掏出來,又拽出來裏頭一袋包子,對著別扭轉過頭的毛臉鸚鵡說:“阿球,我買了你最愛的大肉包子。”

  那毛臉鸚鵡頓時把臉一轉,側對著焦宇,眼光跟車頭燈一樣死死盯著焦宇取出的包子,它抖了抖屁股上稀落的毛,白天的眼珠也像個燈泡瞬間提亮到了三百瓦。

  二球?

  焦宇不知是因為聲音太小,還是音沒咬準,這頭的薑晚瞬間笑得樂不可支,“二球?哈哈小名起得還挺別致的。”

  薑晚笑得前俯後仰,終於在毛臉鸚鵡的仇視下改了口,連連擺手,“沒有沒有,就是覺得這名字起得還挺……還挺瀟灑不羈的。”

  毛臉鸚鵡義正言辭,“阿球,是阿球,你小學語文是體育老師教的嗎?”

  它鄭重重申,頓時眼裏的包子都不香了。

  “咦,你們鸚鵡不是吃五穀雜糧食素的嗎?”薑晚錯了搓笑麻了的臉。

  毛臉鸚鵡的鷹勾嘴一頓,借著薑晚那會兒的馬屁冷嗤,“像我這樣的神武鸚鵡怎麽可能和外頭那些妖豔矯情的俗物一樣?”

  薑晚看它再按捺不住撲棱過去,把那袋肉包子從焦宇手裏奪過來,飛到房間角落的工藝花瓶旁去,屁股高抬背對著兩人,一副多看她一眼都嫌棄的樣子。薑晚撇嘴,這才發現這房間是北歐風格的純現代化設施,采光很好房間也通透。

  薑晚從一旁堆放著厚厚書本的書架上移到焦宇的厚眼鏡片上,露出一副恍然的神情,“你這房子不錯。”比那勞什子“貓的館”要高級多了。

  “是……是館主買的”,焦宇不好意思地撓頭,“是挺……挺好的,其他員工也……也住這個小區。”

  館主買的?薑晚的頭腦中立刻浮現出一隻金燦燦的大腿,亟待她去抱。

  角落裏鼓著腮幫子的鸚鵡阿球一壁咀嚼食物一壁見縫插針道:“那是獎勵給正式員工的,你還是省省吧,實習生。”

  夢輕易被敲碎,但薑晚還是琢磨出了一點,她這領導挺有錢的哈。

  “貓的館”位於華郴市偏西的鷺影區,館裏的人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人人都好似把全職做成了一個兼職。

  薑晚看著胳膊上的淤青,給陳涯生去了個電話,要到了陳歌所在的醫院的地址,她聽著電話的時候,渾身的知覺才似是回來了。她這兩條胳膊上可是貨真價實的淤青,不止一處。她挺了挺背,腰背嘎嘣一聲,薑晚又在薄被中活動活動了腿,一瞬間齜牙咧嘴,這才曉得腿上也有多處淤傷。

  “誰這麽缺德?”薑晚抽著涼氣反複看這些淤青。

  阿球極盡諷刺,說最後是沈括進火場連拖帶拽救了陳歌和她兩人,她小命還在就謝天謝地了,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這阿球倒是對沈括忠心耿耿、處處維護,薑晚露出職業假笑,“或許你可以理解為我這是起床氣。”

  薑晚帶著一身起床氣從床上跳起來,預備去學校洗個澡再換件衣服,把自己弄得像模像樣再去醫院看陳歌。再過小半個月,她就正式畢業領證了,到時候宿舍也得退了,隻能自己去租房了。

  薑晚難免惆悵,眼饞著從臥室光顧到客廳,人家正式員工這待遇,真是想都不敢想。

  焦宇見她要出門,有些緊張,但是薑晚沒病沒災的,就是覺多了些,他不好直接阻攔,便說:“我開車……送……送你去吧。”

  薑晚走到門口的步子停下來,扭著脖子轉過臉,身子依舊保持個半側身的怪異姿勢,像是傳染了他的結巴,“車……車也是領導給配得嗎?”

  焦宇老實巴交點頭。

  薑晚一副刷新了三觀的驚愕,殷勤地打開門,做了個請的手勢,“還等什麽?走著。”

  到了單元樓下,焦宇讓薑晚等在原處,自己去開車。

  薑晚翹首以盼,兩分鍾後,一輛藍色的貨車緩緩開來,有年代感的車屁股好像不斷抗議著出氣,隻見車窗緩緩移下,焦宇露出一口大白牙,淳樸的像個風中淩亂的傻缺。

  薑晚愣在原地,盯著這個體型和自己想象不符的大貨車,抖動著嘴唇,“其實,其實整個電瓶車就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