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科爾達克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道。

  “我……我不敢……”雷格納顫抖著說道，他現在心中充滿了恐懼和不解，一個小時前還活蹦亂跳背著兩個大背包走了一天的強壯男人怎麽就這麽突然再也不會動了呢？

  那可是賽勒諾斯啊，小隊裏實力最強的人，就這麽死掉了？盡管雷格納是一個孤兒，自幼就見識了人情冷暖人心險惡，但是如此血腥和無情的事實還是超出了他的心理承受範圍。

  賽勒諾斯的死使得雷格納對於死亡和獸人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懼感。他現在隻希望這一切都隻是一個噩夢，可是即便閉上了眼，他依舊可以再呼吸間聞到那揮之不去的血腥味。所以他很想逃避，在恐懼的壓迫之下他已經徹底失去了勇氣去麵對那些可怕的獸人了。

  “啪！”科爾達克狠狠地甩給了雷格納一記耳光，他雙眼中閃爍著憤怒和失望惡狠狠地盯著跌倒在地的雷格納。

  “你他媽再給我說一遍？”科爾達克的聲音如同低吼的雄獅一般“你倒是說啊！你不敢？當初自己獨闖銀月森林的時候怎麽沒有不敢啦？沒有我們三個你就他媽的現在就是迅影龍拉出來的一泡屎，一天前老子還豁出性命把你從赤血熊的熊掌下救了回來，你現在就跟我說不敢？這麽不要臉的話你敢都說得出來你還不敢？我呸！他媽的還月影盜賊公會看中的人，什麽狗屁玩意，月影盜賊公會就看中了你這麽一隻軟貨？我們豁出性命救你兩次，現在我們有難了你就給我來一句不敢？不敢你大爺！！！！！！”

  科爾達克越說火氣越大，他飛起一腳踢在了雷格納的下巴上直接把體型瘦小的雷格納踢得倒翻了一個跟頭。

  雷格納跪著爬到了科爾達克“哇”一聲嚎啕大哭著說道“老大你打我吧！可我真的不敢，我怕死！賽勒諾斯大哥就這麽突然死了，他在這裏隻殺掉了三個獸人，那邊還有十幾個呢！我真的不敢！這麽去就是送死！我隻是一個小人物，一個孤兒，不是小說傳記裏的英雄人物，我沒有他們的勇氣，更沒有他們怎麽也打不死的本事。我隻是一個沒人要的孤兒！我好不容易從貧民窟走了出來，我不想就這麽死在這裏！嗚嗚嗚……”

  雷格納嘴角鼻孔都被科爾達克一腳踢得鮮血飛迸，再混上源源不斷的淚水和地上的泥土，一張臉花的和當初在貧民窟是沒有兩樣。

  科爾達克冷冷地看著雷格納，他的左臉一個鮮紅的大手掌印清晰可見，稚嫩的臉龐上滿是恐懼和羞愧。

  科爾達克看著看著心漸漸軟了下來，不管怎麽說，他隻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啊，自己在那個年紀也會被眼前的一切嚇得瑟瑟發抖吧？他又怎麽能對雷格納要求那麽高？

  他緩緩平息了自己的怒火，歎了一口氣，輕輕地扶起了雷格納“好了，小雷，剛才是我不對，我不該對你發火，對不起。”

  “老大，是我不對，我……我是個懦夫……”雷格納囁嚅著說道。

  他現在終於能明白薇拉這些年來所承受的痛苦了，這種將重要的人棄之不顧的痛苦並不劇烈，但是卻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人的心靈。可如果僅僅如此就讓他鼓起勇氣去麵對那群猙獰的獸人，雷格納還是做不到。

  科爾達克雙手按在雷格納的肩膀上說道“這件事情確實非常冒險，不論有沒有你恐怕都不會成功，你還小，為此丟了性命有些說不過去，我理解你。”

  “那老大你……”雷格納欲言又止，他本來想勸科爾達克也放棄，可是他做不到，他自己已經做懦夫了，又怎麽有臉讓科爾達克也一起逃跑？何況真的棄薇拉不顧麽？這是一個非常糾結複雜的問題，雷格納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麽做。

  “你不用勸我。”科爾達克笑了笑“怎麽說薇拉也是我看中的女人，這一趟我無論如何都是要去的。”

  “老大……我……對不起……”雷格納現在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一方麵他非常痛恨自己的懦弱，一方麵他又非常恐懼可能到來的死亡，他在這兩條路間不斷徘徊，卻發現不能論哪邊通向的都是深淵。

  “幫我個忙好麽？先在這裏將賽勒諾斯掩埋掉，然後回到隕星城等我，如果十天之內我沒有回來，你就向傭兵聯盟報告我們三個的死亡，之後的事情他們會處理。”科爾達克做出最後的安排。

  雷格納聽著聽著“哇”的一聲又哭了起來，科爾達克抱了抱雷格納，在他耳邊輕輕地說道“人總是要為了一些事情去拚命的啊，要不然就活得太可憐了。”

  說完，他也不再看雷格納，默默地轉身離開。

  看著科爾達克遠去的背影，雷格納幾次邁出了自己的腳步，但是又全部都收了回來。

  雷格納根據科爾達克的吩咐開始處理賽勒諾斯的屍體，他用清水將賽勒諾斯的臉擦幹淨，然後強忍住惡心把他的傷口做了一些簡單的處理，這樣也使賽勒諾斯被掩埋的時候能顯得體麵一些。

  等到做完這些事情之後，雷格納四處望了望，周圍除了賽勒諾斯和三個獸人的屍體沒有任何人，和過去一樣，他又變成了一個人了。

  “又變成一個人了啊。”雷格納想，他開始回憶來到東部大陸的這些時光，漢斯大副，二副，船長，埃蒙、洛瑞、基爾瑞克這囚犯三人組，他們的嘴臉一一浮現在雷格納眼前，他們總是帶著一種鄙視的目光看著自己，總是那麽討人厭。

  然後雷格納又回想到了科爾達克，薇拉，以及死去的賽勒諾斯，他們總是那麽地真誠，那麽地友好，雷格納曾經滿心歡喜地以為，自老頭子和艾琳之後，他終於有有了朋友，有了同伴，而且一次有了三個。

  可他現在已經失去了賽勒諾斯，而薇拉和科爾達克也即將消逝，他有要變成一無所有了，又要變成孑然一身了，真的要這樣了麽？

  “決不可能！！！！”雷格納突然咆哮了起來，一股狂怒的情緒從他的心底如同火山爆發般噴湧而出。老頭子死了，艾琳走了，他好不容易又有了科爾達克，薇拉和賽勒諾斯，現在賽勒諾斯死了，難道他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科爾達克和薇拉逝去？不可能！做不到！

  雷格納忽然想到了許多事情，他想到了科爾達克三人對他的好，他想到了自己曾在夜晚裏暗暗發誓決不再失去這好不容易獲得的三個同伴，他想到了老頭子死的時候，艾琳走的時候他曾經多麽地痛苦，那種孤身一人的感覺，那種一無所有的痛苦，讓人生不如死！他想到了老頭子曾經對他說過的關於“獲得”和“失去”的話。

  那時候他才十歲，老頭子曾經以一種飽經滄桑的口吻對他說道“任何獲得都伴隨著失去，任何失去都伴隨著獲得，比如乞討，當你接受別人錢幣的時候，你獲得了別人的錢，但是你卻失去了自己的尊嚴啊。”老頭子說完就對扔來銅幣的人一臉諂笑地點頭哈腰。

  雷格納想到了現在，他又失去了自己的同伴，他獲得了什麽？他隻獲得了痛苦和孤獨，這是他已經品嚐了十五年的東西，他已經品嚐夠了。為什麽自己總是失去想要的，獲得不想要的？

  雷格納看了看自己，他已經一無所有了，那麽如果他還想要獲得過去的時光，獲得那些給他快樂的同伴，獲得那個給他歸屬感的傭兵小隊，他該怎麽辦？

  拿什麽去交換？憑什麽去獲得？憑自己的性命！既然自己窮到一無所有卻依舊想要獲得什麽的話，那就拿命去拚吧！那是自己唯一擁有的東西了，也是唯一能夠交換的東西了。

  雷格納曾經為了垃圾堆裏的一塊麵包不惜和野狗在一起扭打，現在他覺得這群獸人就像是和他搶麵包的野狗一般，他們就要奪取自己最後的“麵包”了，難道還不去搶回來麽？

  “老子最恨和我搶麵包的野狗了，都給我去死吧！”雷格納稚嫩的臉龐上浮現了一抹不符合年齡的邪異笑容，他的雙瞳再次由深藍色變成了純黑色，一股純黑色的鬥氣從他的體內爆發而出瞬間吹熄了所有的火焰。

  雷格納冷靜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裝備，然後向著科爾達克離開的方向飛奔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