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嚕。”

  李陌一趕緊咽了口口水。

  個嗎嗎的，不能再慌，要頂住。

  這會兒他已經完全無力思考他們口中的妖使是什麽玩意兒了，他隻知道那小女妖帶著老妖怪過來了，也不知道他的這一身本領能不能對付兩隻妖怪。

  “不得對新妖使不敬，新妖使還沒適應自己的身份，你要給他一點時間接受，你這直接下手，下回可不能這樣了。”

  “妞妞乖，妞妞懂禮貌，妞妞叫了叔叔，請叔叔幫忙撿彈珠的時候還朝叔叔笑了，是叔叔太過拘謹，妞妞隻是想著和叔叔玩鬧一下，打破尷尬嘛。”

  對話還在繼續，隻是小姑娘對於那個蒼老聲音主人的說教有些不服氣。

  李陌一這會兒也顧不上害怕了，他真想衝出去找那熊孩子理論理論，他雖然會點東西，但終究隻是肉身凡體，一個普通人，在無人居住的破廟內，夜半聽見彈珠聲也就算了，可猛然抬眼看見一雙紅色眼睛，這誰能頂得了啊，嚇都嚇完了，完事還將他打暈了，簡直是不可理喻啊。

  熊孩子果然欠教訓，李陌一的手癢癢的，真想給那小丫頭幾下。

  “呀，叔叔醒著！”

  正當李陌一胡思亂想的時候，嬌甜的女聲突然從他背後響起，一陣陰冷的風，吹向他的耳際。

  李陌一猛的轉身，和一雙赤紅色的眼睛四目相對。

  頓時腦袋懵了，腿也軟了，什麽雄心壯誌都沒有了，李陌一覺得自己還能睜著眼睛，沒有當場昏過去，已經是他創造的膽大奇跡了。

  老妖怪穿過門進入廟內的時候，看到的是這樣一副場景。

  一個身量頗高，體型略顯消瘦的青年，筆筆直地站立著，雙手握拳，眼神堅定不移，毫不畏懼地跟小女娃妞妞對視著。

  沒有什麽驚慌的呼叫聲，也沒有嚇得昏過去，這個新一任的妖使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要大膽許多。

  老妖怪儼然一副老者模樣，長長的白胡須，拄著拐杖，駝著背，上前幾步用手拍了拍李陌一的肩膀，麵色恭敬地向他問了聲好。

  可憐李陌一剛剛才和一雙紅眼睛對視，轉過頭後又看到一張慘白無比，溝痕遍布的幹瘦老臉，對方張開嘴巴，露出一口黑黃的獠牙，似乎下一秒就要張口吃了他。

  個嗎嗎嗎嗎嗎的。

  李陌一趕緊倒退了一步，隻是他忘了那小女妖就在他身後，他這麽一退，不可避免地撞到了身後的小女娃。

  別撞到我了！小心有你好果子吃！”

  “妞妞，不可對妖使大人無禮。”

  老妖怪聽妞妞的語氣，自然知道妞妞是故意凶妖使大人，想要嚇唬住他。

  作為一個為這些新妖操心了幾百年的長輩，老妖怪深怕妞妞惹怒了妖使大人，等妖使大人成長起來後，和她算總賬。

  好在這個新任妖使大人看上去還是比較和善的，即便妞妞這般鬧騰，也沒見妖使大人斥罵。

  李陌一依舊筆直直的站在原地，老妖怪欣慰地看著他，對於這個剛剛上任的妖使的膽子，也有了初步的評估。

  “妖使大人，我是德新縣這一片的老妖，是滯留在人間修行的良妖，大人叫我老妖怪就好。”

  老妖怪努力想要露出慈祥和氣的表情，奈何先天條件不好，他努力扯著嘴角微笑的模樣反而比他不笑時更加嚇人了。

  “妖使？”

  似乎是察覺到這兩個妖怪並不帶惡意，沒有傷害自己的意思，李陌一放下一些戒備之心，收起了手中兩張符籙，膽子稍微大了一點，隻是他還是不敢看這兩張臉，眼神放空，不敢聚焦。

  李陌一在心裏思索著老妖怪剛剛所說的話，這個世界的妖怪似乎是按照某些法門修行的，散修無人管製，他口中的妖使，應該是負責管製人間修行良妖的使徒。

  隻是妖使是怎麽鑒別的？妖使又有什麽樣的能力？

  以及李陌一為什麽會成為新任妖使，在他之前的妖使又是何人？

  這些都是李陌一所好奇的謎團。

  “難道妖使大人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老妖怪看著李陌一的臉色，麵露疑惑地問道，按理說新一任妖使繼位，上一任妖使都會用特殊術法將屬於妖使的記憶傳承下來，得到傳承的新任妖使因為這一份傳承後的記憶，能夠更好的行使自己的職責。

  難道是他找錯人了？

  可李陌一身上，屬於妖使大人的威壓之力騙不了人。

  “叔叔好笨啊，比妞妞養的大黃還笨。”

  小妖娃不知道什麽時候跑貢桌上去了，坐在桌上，晃著小腳丫，咯咯笑著說道。

  好在雖然有一個不靠譜的小妖怪，老妖怪這個幾百年妖齡的經驗，還是相當靠得住的，在老妖怪的講解下，李陌一也大致了解了妖使是什麽樣的一個身份。

  德新縣曆屬北國國境，北國人口近百年來飆漲，而妖怪的數量，也是隻增不減，多則亂。

  妖怪之間也分不清熟善熟惡。

  所以在四十多年前，每個地方的散修良妖商量之下，在人間共擁一個妖使，專門登記管製散修良妖，沒有登記在冊的都算是三無妖怪，沒有憑證，不得滯留在人間修行。

  妖使大人皆有威壓之力，抓捕懲戒那些未登記在冊的三無妖怪，或是因為各種原因化身為厲妖，在人間製造事端的妖怪。

  基本上，每一個區域都會有一個妖使的存在，上一任妖使死亡後，會有新一任妖使繼位。

  一般來說，妖使之間是井水不犯河水的，除非有驚天大妖怪出現，周邊的所有妖使才會互相通氣，聚在一塊封印大妖怪，但是大妖怪不常有，所以很多妖使終其一生都隻能留在自己的駐地，不能隨便離開。

  這聽上去似乎太過嚴苛，成了妖使就不能離開德新縣了？

  那也不盡然，成為妖使的好處還是很多的。

  比如能夠擁有常人所不能擁有的能力，在人間幾乎是超人一般的存在，且妖使做的是洗惡揚善的好事，可以積攢大功德，獲得大福報。

  許多玄門中人都苦受玄門五弊三缺的痛苦，而妖使因為有大福報，即便同樣精通玄門道法，因受天道青睞的緣故，往往都能福運加身。

  在老妖怪這樣的孤靈野妖看來，當妖使的好處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對上一老一少兩妖怪羨慕嫉妒恨的表情，李陌一板著臉，心裏暗自定論，卻不覺得他說的這些算是什麽好處。

  “你是怎麽確定我是妖使的？實話實說，我也是第一天知道自己的這個身份。”

  事到如今了，李陌一也沒有瞞著對方的意思。

  因為聽老妖怪的口氣，他們這些德新縣境內的散修良妖還有一個責任，那就是監督同類，一旦發現哪個地方新生了不受控製的惡妖厲妖後，及時通知妖使大人，好讓妖使大人洗惡或是除滅那些妖怪。

  “難道上一任的妖使沒有將記憶傳承給你”

  李陌一的話肯定了老妖怪之前的猜測，可這就奇了怪了，沒道理會出現現在這樣的情況。

  “上一任妖使是何人？”

  李陌一心中已經隱隱有了猜測。

  “上一任妖使正是德新縣楊流兒。”

  果然，老妖怪的回答也肯定了李陌一的猜測。

  先前在永山山腳小客店內的聽聞，還有他藏身紙紮店窺探得知的情況，心中早已經暗下猜論，這楊流兒不是什麽尋常人。

  “可能是上一任妖使去的太過突然，並未留下傳承的緣故。”

  老妖怪找了一個合理的理由解釋了這個問題，聽了他的話，李陌一眼皮一跳，倒是對上一任妖使，也就是楊流兒的死因有了興趣。

  或許關於楊流兒的真正死因，老妖怪也不太清楚，他們這些妖怪隻知道，有一天控製著整個德新縣良妖的妖使威壓之力忽然消失了，在幾天之後，新的威壓之力生成，而且遠比上次的大上數倍，這讓他們意識到是新舊妖使交替，德新縣境內迎來了一位新的妖使大人。

  老妖怪的這番回答算不得一個好消息，因為上一任妖使楊流兒的死因依舊是個謎，而因為妖使威壓之力短暫性的消失了幾天，或許會造成很多隱患出現。

  尤其是一些不太服管的散修妖怪，他們願意臣服在楊流兒手下，卻未必會甘願臣服在李陌一手下。

  要知道，幾乎每一次新舊妖使的交替，都會引來當地人妖兩界短暫性的失衡，好在新妖使都會接受前輩們的記憶，能夠很快製服那些鬧事的妖怪，可李陌一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傳承記憶，加上他還是一個有些膽小的妖使，妞妞一嚇唬，就全然亂了方寸，要是被一些不安分的妖怪知道了，恐怕這德新縣真的要亂了。

  聽到這，李陌一此時有些慶幸，首先找上他的是兩個看起來不愛惹事的良妖，換做其他不安分的妖怪，恐怕在他剛剛說出自己沒有傳承記憶的時候，就對他下手了。

  看來在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之中，他得更加小心謹慎才是。

  “而辨認妖使大人身份，這很簡單。”

  老妖怪產生了和李陌一類似的擔憂，隻是這會兒，他還是很耐心地向李陌一解釋他剛剛的疑惑。

  “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分別鎮守著北國的東西南北，這四方神獸鎮天地、調陰陽，因此妖使按照不同的方位，也被授予了不同的圖案印記。”

  德新縣屬南方，所以德新縣的妖使身上帶著的是朱雀圖案。

  老妖怪示意李陌一可以看看自己的右臂，李陌一撩起右臂上的長衫袖子，順眼看去，上麵仍舊是上前的古畫圖案，全然沒有什麽朱雀圖案的影子。

  “這……哪有什麽朱雀？”

  “妖使大人莫急，此乃阻眼之術，待我略施術法破之。”說著，老妖怪在他的右臂古畫之上一揮手。

  下一刻，就見得右臂之上的古畫圖案起了變化！

  先前的古畫圖案漸漸變淡。

  幾息時間之後。

  一團浴火而生的朱雀之圖躍然顯現在了他的右臂之上！

  赤紅的顏色仿佛流動的岩漿，和他蒼白的肌膚相映成輝。

  右臂之上，一團浴火重生的朱雀耀耀生輝！

  “妖使大人，這便是您身上屬於朱雀的圖案。”

  老妖怪恭敬道，同時他也拉住了小女娃，不讓她在這時候搗蛋。

  李陌一點了點頭，想著這幾日發生的事情。

  老妖怪沒有察覺出這一點，他笑著點了點頭，就說他不可能感覺錯妖使身上的氣息，還那獨屬於妖使大人的威壓之力，而且，現在新妖使身上的這股威壓之力，比之以往的妖使大人，還要強上數十倍。

  “你們今天過來是為了什麽？”

  李陌一想著，即便是良妖，恐怕身為妖怪都是不願意和妖使打交道的，這麽一來這小女妖接連兩天過來找他，一定是有求於他的。

  “老妖怪今天帶著妞妞過來，是為了讓妖使大人替妞妞上登名記冊，隻有登名記錄在冊的妖怪在人間滯留之時，不會被那些精通玄術的全士抓走。”

  登名記錄在冊之後，妖怪就相當於有了良妖憑證，在人間，隻有妖使才擁有替地方妖怪登名記錄在冊的權利。

  似乎是想起妞妞之前戲耍過妖使當然的緣故，老妖怪忍不住多說了幾句，“妞妞年輕小不懂事，之前若是有哪些得罪過妖使大人的地方，還望妖使大人通融。”

  說著，老妖怪憐惜地摸了摸妞妞的小腦袋。

  見到這一幕，李陌一已經不像之前那樣慌張了。

  或許是因為看這個小丫頭年紀尚小，李陌一將她故意嚇唬自己的事放到了一邊，隻是問題來了，作為一個沒有接受任何記憶傳承的妖使，他也不知道怎麽登名在冊啊。

  聽了李陌一的話，老妖怪也為難了。

  “要不，讓妞妞先跟在大人身邊？”

  老妖怪試探著問說，妖使記憶傳承出現斷層這件事，他也沒什麽解決的辦法，隻能等妖使大人自己去學習領悟了，到時候，再登名在冊也來得及。

  這些日子，為了防止妞妞被其他玄門中人當作三無野妖抓走，還是讓她跟著妖使大人更為安全一些。

  李陌一很想說不，他一點都不想和小女妖一塊玩，可看著一臉天真，嘻哈笑著的小妖妞妞，若是被玄門中人抓了去，他也是心下不忍，還是把這個不字給咽了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