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能幫我撿一下彈珠嗎？”

  黑暗中，傳來一個小女孩兒甜膩的聲音。

  李陌一咽了口口水，低頭看向自己腳下，一顆彈珠子此刻就在他腳尖的位置。

  彈珠通體綠色，看上去很是好看。

  此刻耳邊響起一陣嬌甜的笑聲，李陌一扭過頭，一雙紅色的眼睛正好和他對視。

  李陌一慌了，沒錯，雖然是經曆這麽多，可李陌一對於這些神出鬼沒的妖竄子還是十分畏懼的，這會兒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幕在自己麵前上演，他瞬間做好了防衛準備。

  然後他被什麽東西擊中了背部，頭一昏，眼一閉，倒在了地板上。

  有點冷，李陌一閉著眼，胡亂摸索了一陣，隻是身下一片雜草，絲毫沒有純棉床單的躺感，至於他苦苦尋找的薄被，更是毫無蹤跡。

  他這是在哪？

  李陌一睜開惺忪的眼睛，在看清自己處境時驟然睜大。

  他並沒有睡在客棧房間之內，而是躺在了破廟的地板上，此時陽光已經透過破木窗的縫隙照進來，李陌一用手擋住陽光，猛的坐了起來。

  這時昨晚上的記憶已經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咕嚕咕嚕。”

  李陌一吞咽了幾口口水，“做夢，難道是做夢？”

  他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臉頰，然後輕輕拍了自己一巴掌“半夜跑這破廟裏來睡覺，就做了個噩夢？”

  李陌一眉頭一皺，心中疑惑叢生。

  “嘶～”

  不知道是不是手掌活動的幅度太大，一晚上已經愈合的虎口處撕裂傷，再次被掙開，看著虎口處的撕裂傷口，李陌一立即確認了下來。

  所以昨夜聽到彈珠的聲音是真的，昨夜看到一個小女孩也是真的。

  “個嗎嗎的～”

  李陌一破口罵說，他到底造了什麽業，這山上的妖竄子咋又找上他了。

  ……

  永山山腳。

  “小先生啊，最近都沒見你來我家客店吃飯了，等會兒我讓你廚子給你的麵裏多加幾片牛肉，別虧了自己的身體。”

  正是早時，李陌一下了永山就要吃飯，順腳來到了山腳這家小客店，要了一碗牛肉麵，說來也是奇怪，這家開在永山山腳小客店生意出奇的火爆，大夥兒似乎不因為永山上的妖竄子而覺得晦氣。

  李陌一這一覺睡的有點長，早就過了午市最火爆的時候，小客店裏就做了三三兩兩的客人，李陌一占了一桌，叫了碗招牌牛肉麵。

  “謝謝嬸。”

  李陌一正想著昨夜發生的事情，周邊一陣聲音傳到了他耳朵裏。

  順眼看去，就見得老板娘正和一個客人搭話。

  那客人的麵上帶著愁緒，扯了扯嘴角笑了笑，就沒有再說話。

  “你啊，想開點，你爹要是活著，也不會希望看到你這麽意誌消沉的。”

  聞言，李陌一這才起了注意，仔細看了看那客人的模樣，儼然就是昨天在大街上，見到的紙紮店夥計。

  昨日，隻因小年輕買主的母親精神不正常，就給對方打了折扣，也是算好心人，李陌一對他留了一意。

  或許是現在生意並不忙碌，或許是因為這個小客店的老板娘確實和他父親交情深厚，她幹脆放下生意，坐在了那人的邊上，拍了拍他的肩膀沉聲安慰他。

  “對了，你那鋪子的生意你打算怎麽辦”

  老板娘指了指紙紮店方向“你那鋪子並不算特別賺錢，你爹活著的時候，還有外快進項，現在你爹沒了，靠著那三瓜倆棗的也不是個事兒，照嬸兒的想法，咱們這條街的租金年年都在漲，你家鋪子的麵積並不小，租出去一年起碼能有兩百兩左右的租金，完全抵得上你賺的錢了，你還年輕，沒必要耗在這家紙紮店上，靠著租金，你能夠做很多事了。”

  能說這番話，說明老板娘確確實實是把對方當自己疼愛的小輩看待。

  那人眼神閃了閃，然後垂下眼，低聲說道“這是我爹留給我的最後的想念，不管怎麽說，我還是想要把這間鋪子好好經營起來，至於我爹的本事我也學了七七八八，也能掙點外快增加店裏的進項。”

  聽到這裏，李陌一有些雲裏霧裏的，對於兩人口中所說的紙紮店外快進項，還是心存不解，一個紙紮店能有什麽外快掙呢？

  “木林啊，你學了你爹的本事？”

  老板娘加了重音:“你爹還把降妖的本事教給你了？”

  一聽這話，李陌一頓時朝那人看去，洗靈同行……還是劫靈派？

  這年輕人叫楊木林，他爹楊流兒。

  老板娘顯然是知道，也就是這楊木林的養父，楊流兒兼職全士，時常會接一些選墓捉妖的活兒。

  以前，老板娘時常看到楊流兒穿著一身長袍，拿著他的一些吃飯家夥跟著不同的人離開紙紮店，隻是在老板娘看來，那些都是唬人的騙術，作為鄰裏鄰居的親朋，老板娘不好說他，可她萬萬沒想到，他還把這騙人的招數教給了他兒子。

  “你可不能學你爹騙人啊。”

  楊木林清清白白的好孩子，老板娘可不想看到他學藝不精，被人以騙人為由抓到牢裏去。

  李陌一心中一跳，倒不是怕自己被捉進牢裏去，而是沒想到德新縣內，居然也有人有這本事。

  想著昨晚上出現的彈珠小女孩，李陌一十分懷疑，眼前年輕人的養父楊流兒，是一個有真本事的全士。

  “胡喳喳啥呢，婦人之見，人家楊哥是有真本事的全人，在你嘴裏就變成騙人了。”

  一個中年胖男人端著一碗熱騰騰的牛肉麵從後頭的廚房出來，他將麵放在李陌一麵前，然後用自己厚實的大肉掌狠狠拍了拍老板娘的後背。

  看這親昵的動作，李陌一已經知道了，這廚子就那老板娘的丈夫。

  “木林啊，你說你學了你爹七八成本事是不是真的啊，最近我總覺得脖子酸的很，是不是碰到什麽髒東西了。”

  不同於不信楊流兒的妻子，中年胖男人卻是對於妖邪之說深信不疑，而且他一直都覺得，楊流兒是有真本事的人。

  記得有一天晚上中年胖男人整理完小客店的後廚，正準備回家的時候，看到楊流兒在小巷子裏對著空氣說話，一開始中年胖男人隻以為是楊流兒喝醉了酒，說胡話，正打算過去把人送回到紙紮店，沒成想下一刻他就看到楊流兒像是使了什麽仙術一般，直接消失在原地。

  那天晚上回家，他又當什麽事都沒發生過，甚至沒有和自己的妻子說起這件事。

  “哈哈。”

  楊木林幹笑了兩聲，他哪有什麽本事啊。

  “叔，你這手藝有長進啊，這牛肉的味道絕了。”

  楊木林趕緊低下頭夾了片牛肉，適時轉移話題。

  “喜歡你就多吃點，看你瘦的。”

  中年胖男人果然沒有再糾纏之前的那個話題，看楊木林喜歡他做的牛肉，臉上笑開了花。

  “對了木林，永山那破廟重修一事，那些人找你買了許多黃紙白燭吧。”

  “價錢自是談好了，聽說他們今天中午就要開始動工。”

  “……”

  永山破廟重修？

  一聽這話，李陌一知道今天有事可忙活了。後麵的閑話家常他沒在聽下去。

  楊木林和老板娘兩口子拉扯幾句後，吃完了麵，就朝著紙紮店方向走去。

  ……

  一路上，李陌一一直悄悄跟在楊木林身後。

  從小客店回到紙紮店，就見得楊木林開了店門，從裏屋櫃子中拿出一把鑰匙，走進了養父的房間。

  見到這一幕，李陌一輕身而上，跟著進了紙紮店後屋，藏在暗處，透過窗戶縫隙默默觀察著。

  這間屋子的布置及其簡陋，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個木製衣櫃，外加一個床頭木櫃，能夠藏東西的地方寥寥無幾。

  進門後，楊木林先是朝桌子上擺著的牌位拜了幾拜，然後上了一炷香。

  上完香後，楊木林開始翻找房間裏的東西，隻是當他把所有能翻的地方都翻遍了，也沒找到什麽有價值的東西。

  正當楊木林失望地準備離開的時候，他忽然注意到，自己腳下的某一塊木板有些不對勁，似乎是鬆動的。

  他趕緊蹲下身，趴在地上將那塊鬆動的木板撬了起來，果不其然，那幾塊木板下麵藏了一個盒子。

  楊木林打開木盒，裏麵放了一本線裝的古籍，封麵上寫著符籙大全，看上去就像是街邊小攤上十文錢一本的雜書，除了這本古籍，還有一盒朱砂，以及幾張黃紙。

  其中有幾黃張上是已經畫完的符籙，楊木林不懂上麵寫著什麽字，自然也不知道它的使用方式。

  隻是這些東西的存在證明了楊木林心中某些猜測的正確性，他長長吐了口氣，然後開始對照這古籍學習起來。

  一刻鍾的功夫，足夠楊木林對照著那本符籙

  大全找出那幾張已經繪製完成的符籙功效，讓他自己照葫蘆畫瓢，可是有點強人所難了。

  五張符籙，一張鎮通符，一張定身符，還有三張，符籙大全上寫明了這幾張符籙的功效，讓楊木林多了幾分麵對接下來外快生意的信心。

  找到這幾張符籙，又知道了它們的功效之後，楊木林離開了養父的房間，關了紙紮店的大門，朝著永山方向走去。

  鎮通符李陌一再熟悉不過，但不知道楊木林拿這個要做什麽，還有永山破廟昨夜的詭異之事，自然是選擇繼續跟去永山，看個究竟。

  ……

  “賣力幹！這廟修好了有你們的賞錢！”

  “……”

  剛一走到半山腰，就聽見前麵破廟處傳來一陣磚塊碰撞之聲。

  順眼一看，就見得十幾個壯工在破廟內進進出出，手裏搬運著雜草土塊一類的東西。

  一旁另幾個壯工正搬動著兩尊石像。

  細細看去，這兩尊石像之中高大一些的那個，李陌一再熟悉不過，不是易仙又能是誰呢？

  而稍稍矮小一點的那一尊石像，李陌一也覺得不眼生，像是從前在哪見過似的，但卻是怎麽

  也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此刻，楊木林已經走近破廟門口，和剛剛大聲招呼的那工頭搭上了話。

  李陌一此時離得遠，沒太聽清楚他們說的是什麽，隻看得楊木林將手中的一張符籙交給了那人，那人給了一個錢袋子，裏麵應該裝的是錢銀。

  用符籙掙錢？

  外快進項原來是這麽一條道道，李陌一若有所知的點了點頭。

  收了錢袋子之後，楊木林也不多做停留，轉身離去。永山有妖竄子一事他自然知曉，據說天色一黑就得出怪事。

  見到楊木林離去，李陌一沒再繼續跟著，而是就躲在暗處，等那些壯工們散去。

  ……

  約摸三個時辰之後，天色開始漸漸變暗了。

  “行了行了，天將黑，今天就幹到這，明天請早。”壯工頭模樣的男子招呼一聲眾人，就領頭朝著山下走去。

  果然，打著瞌睡的李陌一翻然醒來。終於等到這一刻。

  見人群走遠，李陌一獨身一人上前，進了破廟，此時的破廟內已經整潔許多，地上近乎一塵不染，雜草已經見不著影兒了，四周牆壁縫隙處還被土塊填補上了。

  看了看廟內正中央的兩座石像，李陌一的眼睛就沒離開過矮小的那一尊。

  似曾相識？

  這感覺很奇妙，好像在哪見過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此刻他全然不顧高大的易仙石像，眼中隻盯著這一尊矮小些的石像。

  腳步不自覺的踱上前去，轉到石像身後，打眼一瞧，上麵刻有字，李陌一心中大喜。

  湊近細細一看，卻隻有一個“李”字。

  “李二世？”他摸了摸頭，感覺有點不知所措，若是李二世的石像，他也見過幾次了，不說完全記住了相貌，但也似乎好像不是這模樣。

  這石像刻的是何人？

  李陌一眉頭皺起，卻是疑惑了。

  今天發生的事都好生奇怪，先是昨天夜裏的彈珠小女孩，後是中午偶遇同行後代，現在又見得一座莫名熟悉的破廟石像。

  腦中回旋著今天發生的事情，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夜色已深，廟內沒有煤油燈，一點光亮不見，黑漆漆一片。

  打了個哈欠，李陌一倒是有些困了。

  雖是如此，李陌一卻強撐著不入睡，拿出懷中兩張黃紙和毛筆，匆匆在黃紙上畫了幾下。

  左右手上各拿著一張符籙，眼睛盯著門口的位置，想看看那個彈珠小女孩還會不會出現。

  時間很快過去，一眨眼，到了夜半時分點。一天當中，陰氣最盛的時刻。

  “撲通撲通。”

  太安靜了，李陌一隻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難道是小女孩不打算找他玩了？

  正當李陌一這麽想的時候，他聽到了老舊的木門傳來吱呀吱呀的聲音。

  有人靠近了。

  “昨晚上你把新妖使給打暈了？”

  一聲蒼老的，帶著回聲的聲音在廟外上空響起。

  “妞妞乖，妞妞沒有。”

  嬌甜的女童之聲，李陌一的眼皮狂跳，他聽出來了，這是昨晚上小女孩的聲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