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個時候放開手，有罡氣作為緩衝，被甩出去的自己雖然可能會斷條腿，但至少能保證性命無憂。

  但自己逃了，那些民眾肯定必死無疑……他們也許也是誰的父母、孩子、兄弟姐妹，肯定也有人在這場暴動中記掛著他們。

  那麽……自己要做的事情其實隻剩下了一件。

  雪嵐眼睛閉上短短一瞬，然後猛然睜開，罡氣沿著經脈從左臂強行灌入了已是傷痕累累五根手指，強行以罡氣模擬出了經脈運行的線路，讓本應該已經廢了的五指重新活動起來。

  那就是，全力阻止這台機甲！

  手指的每一處灌輸了罡氣的血肉都仿佛有無數細小的利刃在其中切割一般，強忍著這足以讓人恨不得死去的劇痛，雪嵐緊咬著幾乎崩碎的牙關把背後的最後一根破甲矛拔了出來，狠狠刺入了身下的機甲之中。

  槍管內的魔晶破碎，作為武器本體的槍尖撕裂裝甲鑽入機甲體內，用透視能力雪嵐可以明顯的看到駕駛員的胸膛炸出一抹血花，被釘在了座位上。

  雪嵐這時候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可怕的問題，雖然機甲已經失去了駕駛員，但是在時速一百公裏的巨大慣性下，機甲仍然能夠帶著他一路撞進人群之中。

  聚集在那裏的難民們太多了，根本來不及在他撞過去之前全部散開。

  雪嵐甚至可以看到那一張張因恐懼和絕望的扭曲的麵容，有人在奔跑中被人群推搡摔倒在地上，無數雙腳從他身上踩過……一個孩子茫然的站在瘋狂的人群之中，在數米外，孩子的母親聲嘶力竭的試圖從人群中逆流而上，擁抱自己的孩子，卻被一個嫌她擋路的壯漢一拳打到臉上，痛苦的低頭彎下了腰，被洶湧的人群淹沒，轉瞬消失在人潮之中。

  諸如此類的還有很多很多……機甲沒撞過去都發生了這麽多慘劇，不難想象，等到這頂著自己的數十噸鋼鐵巨獸撞過去，將會發生怎樣的地獄景象。

  “如果能活下來，參與這場暴亂的家夥，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如果，能活下來。

  雪嵐在心中做好了應有的覺悟，然後……鬆開了掛在機甲上的手臂，任由自己落在機甲前麵，覆蓋了罡氣的雙腳深深釘入地麵，將左臂橫在了前麵，做好了抗衝擊的準備。

  這一切說起來長，但從雪嵐落地到被機甲狠狠的撞在身上，隻經曆了零點零幾秒的刹那。

  哢嚓

  附著在手指上的罡氣瞬間被震散，後續傳來的巨大衝擊力將本就傷痕累累的手指幾乎碾成一團肉泥，橫在胸前的左臂哪怕充斥著罡氣也在衝撞的一瞬間骨頭粉碎。

  仿佛螳臂擋車一般，雪嵐被機甲撞著繼續向前，插入大地的雙腿在地麵上劃出兩道溝壑。

  全身各處傳來

  不堪重負的悲鳴聲，構成雪嵐作為一個“人”的各個部位，在下一刻如同倒扣的拚圖一般四散碎裂也毫不稀奇，但他仍然沒有放棄的打算，而是竭盡全力的，榨幹身體中的每一滴力量試圖阻止這頭已經瘋狂的鋼鐵巨獸。

  口中滿是血腥味，就連視野也被鮮血的殷紅的色彩所覆蓋，雪嵐知道，自己體內的罡氣已然接近枯竭。

  到此為止了麽……我還明明什麽都沒能保護，怎麽能……

  就這麽結束啊！！！

  在體內最後一絲罡氣被榨幹的同時，隨著雪嵐心中的怒吼，一抹血色的光芒，代替罡氣出現在了經脈之中，然後，沿著循環路徑，二次爆發。

  米奈爾斯二階初境戰狂，以戰為生，罡血如狂。

  按理來說，想要進階戰狂境，是通過罡氣的循環積攢慢慢達到滿盈後順理成章的晉級，和異能進化者和魔力進化者一階一關卡不同，米奈爾斯的進化體係中隻要能夠入門，進入到二階幾乎是順理成章的事。

  但現在，在一種完全不正常的情況下，雪嵐的罡氣強行晉級，經脈不斷汲取著他的鮮血，凝練成具備二階威力的殺伐之氣，無形的勁氣如同狂風般從他的每一個毛孔湧出，朝著和狂衝而來的機甲完全相反的方向噴射，在其身後掀起了一場風暴。

  機甲的速度終於肉眼可見的慢了下來，在雙方蘊含著的巨大力量對衝下，傳出的反震力將街道碾出一條條裂紋，然後，先前帶著不可阻擋的氣勢狂衝而來的鋼鐵猛獸，停在了人群的前麵。

  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住了，他們目光呆滯的望著攔在自己和機甲中間的那道身影，鮮血如同小溪般從他的每一寸皮膚流出，因為骨頭碎裂，身上各處不正常的凹陷下去，扭曲得幾乎已經不成人形，但他確確實實的，替所有人擋下了那台瘋狂的機甲。

  如同生鏽的齒輪一般，雪嵐緩慢而僵硬的轉過頭去，他看到，那個先前被人群淹沒的母親不知何時爬到了自己的孩子身邊，雖然身上滿是塵土，但母子兩都平安無事。

  望見這幅場景，雪嵐滿是鮮血的臉龐上勉強擠出了一絲再微弱不過的笑意，然後昏了過去。

  人群們騷動起來，內疚的神情不約而同的出現在那些為了自己逃命而推搡他人，甚至從倒在地上的人身上踩過那些人的臉上。

  仿佛為了贖罪一般，那些麵帶慚愧的人開始主動的組織人群，將傷員從地上抬起放到開闊的地方，撕下自己的衣服給他們進行包紮。

  已經不成人樣的雪嵐被幾個小夥子以極度輕柔的動作從機甲前用床單製成的簡易擔架抬了過來，將本來用於飲用的純淨水倒出，小心翼翼的給他清洗的傷口，望見洗去焦痕和灰塵後的那張帶著微笑的

  年輕麵容，幾個柔弱的女孩一時沒忍住哭了出來。

  嘩啦

  建築倒塌的聲音響起，在這片區域忙得熱火朝天的難民們動作一僵，慢慢轉過頭朝聲音發出的地方看去。

  在街道的另一端，似乎是因為這裏先前響起的巨大動靜，幾台機甲朝這邊走了過來，仿佛耀武揚威一般，幾發炮彈打在眾人附近，一塊牆壁應聲碎成數片落在他們身旁。

  握著操縱杆，打出那幾發炮彈的駕駛員滿意的注視著自己造成的效果，在他的預想中，接下來那群人就該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一躍而起落荒而逃，這類的事情在一路上已經發生過很多次，他十分享受享受這種被以往高高在上的內城區人所畏懼的感覺。

  然而，他失望了，那些被他們嘲笑為“內城區懦夫”的難民們一個接一個的站了出來，擋在了他的前麵。

  那一張張滿是汙漬和血跡的臉龐上，流露出的，是毫不退縮的堅決。

  如果有人在附近看完了全程，那麽他們會發現，此時此刻，站在隊伍的最前麵的，恰恰是先前那些麵懷愧疚的人。

  滴答，滴答。

  黑暗中，水滴落在水泥板上的聲音響起，那是因為建築倒塌而折斷的水管中流淌出的聲響，淩藝璿抱著雙腿沉默的縮在一處角落，直到自己的眼睛適應黑暗中的環境。

  遇襲那一刻，傳到她身上的除了巨力以外，還有一種熟悉而溫暖的觸感，她知道，那個曾經在她身上留下無數傷痕那個能力為隱身的對手，又來了。

  等到對黑暗環境的適應完成，淩藝璿抽出手槍和刺刀，在建築倒塌的時候，她失去了身上的絕大部分武器，隻有綁在腿上槍套中的手槍和插在腰間的軍刺幸存了下來。

  她不相信同為二階進化者的對方會在區區建築倒塌下就失去了蹤影，果不其然，在黑暗中等待了幾分鍾後，她的耳中由遠及近的傳來了清脆的風鈴聲。

  隱身的對手走到距離她數米的距離外停下了，風鈴聲也隨之消失，摸不清她什麽打算的淩藝璿沒有輕舉妄動，而是將手槍和匕首橫在胸前，警惕的望向那個方向。

  “為什麽你又重新回到了這個戰場？”

  許久，還是淩藝璿忍耐不住這在黑暗的環境下更顯壓抑的氣氛，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我記得你和雪嵐說過，你和我們之間沒有不死不休的理由。”

  “現在有了。”女孩稚嫩的聲音滿含殺意，充斥著來自黑暗的氣息，“你們逼死了我重要的人，隻有用你們的鮮血，才能洗清我們之間的仇恨。”

  “你重要的人？”淩藝璿愣了愣，然後想起自己無意中看到過的一個資料，“普羅洛夫收養了一個孤兒，那是……你？”

  普羅洛夫，那是在淩宛

  珊麵前自殺的老村長的名字。

  “住嘴！你這個城衛軍的劊子手，沒資格直呼他的名字！”淩藝璿的話語瞬間激怒了女孩，她的聲音陡然尖銳了起來。

  “我也知道你的名字了。”淩藝璿長長的吐了一口氣，“艾薇兒。”

  對麵再沒有傳來回應，已經徹底被激怒了的艾薇兒在黑暗中緩緩積蓄著自己的力量，等到她出手，必然會是雷霆般的致命一擊。

  淩藝璿也不再開口，而是緩緩將注意力集中在雙耳之上，握著武器的雙手慢慢用力，身體微微弓起，如同即將捕獵的豹子一般蓄勢待發，做好了迎擊的準備。

  漫長的沉默過後，細碎的風鈴聲重新響起。

  然後，槍焰和金鐵交擊聲撕裂了黑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