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徐徐，枝頭慢搖。

  從枝椏間漏下的陽亮移移碎碎。

  羅韻就坐在樹下的蒲團上，視線看著落在自己身上的光點。

  她的臉瘦到尖削，臉頰上紅色刺字尤為突兀明顯。也是因為瘦了，眼睛就顯的更大了，隻是眼裏沒了光，就是清冷的神色都沒有。隻有，寂寥，死灰一般的寂寥。

  婆子們遠遠的站著，但是視線片刻不離羅韻的身。

  羅靈出現在月亮門口。

  就有一婆子上前見禮，羅靈笑眯眯的跟那婆子說了些什麽，那婆子搖頭，身子攔了攔。羅靈又將胳膊上挽的食盒遞給婆子，婆子亦是不接，並伸手請羅靈離開去。

  “韻姐姐！”羅靈就遠遠的叫了二聲，奈何羅韻一動不動，最後羅靈隻得無奈的離開了去。再出現，則是在羅巫主的跟前了。

  羅靈來求羅巫主，求她饒了羅韻！

  羅靈淚眼婆娑，忍著悲痛，跪在羅巫主的麵前。而羅巫主盤腿坐著，閉著眼，不作回應，到是旁邊的成儀勸羅靈，“靈小姐，您還是回去吧。”

  這件事情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羅靈卻是不走，哭的梨花帶雨。羅巫主最後睜開眼，隻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就走開了去，仍舊羅靈跪在那裏。

  天色漸暗，華燈浮起。

  “主子，是不是允了靈小姐起來！”成儀小心翼翼的問到。

  看醫書的羅巫眼皮都不抬一下，也不作聲。成儀和和成合對眼而視，成合搖搖頭，摸摸嘴，示意成儀不要再提這事了。

  夜深起，成儀伺候羅巫下榻，又想提羅靈的事，被成合一聲清嗓打斷。

  隻穿了褻衣的羅巫穩穩的坐到塌上，這才抬眼看成儀，“你就別提了，讓她跪著。”

  “可是主子，夜深露重的。”

  “為她嫡親的姐姐，跪幾個夜深露重都是她應該的！”羅巫主聲音緩且硬，眼睛甚至眯了眯。

  如此，成儀便不再說什麽了。羅靈也因此在外麵跪了一夜。到天亮的時候，羅靈有些撐不住了，羅清冊等羅家一些姐妹也就都聽說了此事，他們都還不知道羅靈被刺麵的事情，隻當是羅靈在受罰，就忙忙的趕來給羅靈求情。

  “耳目到是靈通！讓他們都回去！”羅巫主淡淡的一抬手。

  “主子，靈小姐她。”

  羅巫主打斷了成儀的話，“你去跟她說，若是吃不消，就回去了吧，若是想跪到我心軟，那就在那跪著。”

  成儀動了動嘴巴，最終是暗暗歎息一聲。

  她到了院裏勸說羅靈。羅靈喝了些水，吃了點心，卻拒絕了丫鬟給她的可以墊在膝蓋下的軟墊。這般，又撐過了午後，到了傍晚日落時分，羅靈就一頭栽倒了，再一摸額頭，滾燙滾燙的。

  成儀急，成合憂，隻羅巫主神色淡淡，隻嘴角多少有了些笑意。

  “等她燒熱退了，允她去看看韻兒！”羅巫主道。

  羅靈怕吃藥，從小到大都是，但知道病好就能去見羅韻，端起碗來連一絲遲疑都沒見了。如此歇了不過小半天，熱度就退了去，她也不想多做休息，立刻的就去見羅靈。

  婆子們這次沒阻攔。

  羅靈就坐到了羅韻的對麵，原本同樣水靈靈的姐妹，如今一個臉色略帶蒼白，另外一個則瘦弱的幾乎病態，連嘴唇都因為缺水而起了皮。

  羅靈的來到，讓羅韻的神色有了一絲的生機。

  “傻妹妹，不該來的！”羅韻道，聲音很是無力，聲調帶了些悵然。

  “如何能不來！”羅靈的眼睛瞬間的就紅了，一邊忍著落淚，一邊打開食盒，將一碟碟的點心擺出來，又拿出來一小瓶子果酒，二個小杯盞，“無論如何你得陪我喝一盅”，然後聲音更咽，“以後隻怕。”

  “好！”羅韻道。

  倆姐妹碰一杯。

  “阿四的事情，我幫你查了！”羅韻將果酒淺淺抿了一口，入喉後，身子前傾，壓低聲音，“是。”

  “不用查！”羅韻的情緒瞬間低沉，眼睛裏的剛出現的一絲光也消失了去，她將手裏的果酒一口灌下，然後小杯盞一翻落捏進手心裏，緊緊的。捏著杯盞的手成拳頭的伸出，拳對象羅靈，再然後手指那麽一張開，手心裏的杯盞就掉在了地上，砰一聲，碎了。

  “回不去了！”羅韻悲傷低沉的道，然後眼睛猛的看羅靈，吐出絕情的二字，“你走！”

  羅韻的舉動還有突然的神色的變化，讓羅靈神色怔怔，帶著錯愕和不解，她還想說話，羅韻卻是起身進到房間，哐當一聲將門給關上了。

  “韻姐姐。”最後的姐姐二字，被風吹的很遠，遠到誰都聽不見。因為羅靈又那麽一頭的栽倒了去，口鼻耳眼，都開始流淌出鮮血來

  羅靈蘇醒過來的時候，看到母親羅巫主就坐在床邊上。光線有些刺眼，所以羅靈又閉上眼睛，隻咽喉裏嗯哼一聲，然後叫一聲，母親。

  成合、成儀等羅家一眾大巫也都在。聽到羅靈的叫喚，個個臉上都有了歡喜色，忙忙的去看羅巫主。羅巫主揮揮手，示意他們都出去。

  等眾人都離開後，羅巫才伸手拉握了羅靈的手，另外一隻手伸出，撫羅靈的額頭，眼神變的柔和溫暖。

  羅靈覺得滿足，眼睛慢慢的睜開來，這樣被母親安撫著的場景，她想了多少年，念了多少回。可這是，第一次。

  “母親，韻姐姐。”羅靈擔憂起羅韻來，她開始記得自己突然眼前一黑的事情。隻是不能她將話說完，就見到眼前陰影籠下來，隨著清脆的一聲“啪---”，臉上就火辣辣的疼了起來，那溫柔且溫暖的母親的手，也一下的捏緊，捏的羅靈手腕骨生疼。

  羅靈的眼淚瞬間決堤，但沒有叫出聲來，隻是二眼瞪大，倔強又委屈的的看著羅巫。

  “為什麽？”羅靈問。

  “你還有臉問！”羅巫主重重的捏著羅靈的手腕，手一撈，將羅靈撈到懷中。忽略羅巫主那咬牙切齒的神情，隻看動作，會以為是母親擁抱著自己生病的孩子。孩子病弱，母親慈和。

  “你當真以為我是傻子？！”羅巫主恨不能捏碎了手指間的小嫩骨。

  “我不明白？”羅靈痛的人縮了起來，但被羅巫鉗住，掙脫不得。羅巫不說話，隻冷冷的看著懷裏的嫡親生女，然後手捏住羅靈的肩膀，就那麽重重一扯一掀。羅靈就一個翻滾，跌倒在了床內。羅巫跟著起身，一手反到背後，一手四指攥緊，就那麽盯著羅靈起來，跪下，匍匐在床板上。

  羅靈抽噎著，匍匐著，身子顫抖著。

  “你韻姐姐，死了！你，下的毒！”羅巫主的聲音從高處傳來，一字，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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