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家水榭，三麵臨水，水色一如鹿鳴此刻的心，涼且冷。

  梅老夫人坐在鹿鳴對麵，相間的石案上放了香爐，白煙嫋嫋，焚著一種能令人靜心凝神的藥材。

  鹿鳴的身上沒有一點生氣，就那麽耷拉著肩，垂著頭，一下一下的抽噎。她是被梅老夫人從羅府帶回來的，已經大哭過二場，如今，心緒平穩了些，人也有些累了。

  梅老夫人始終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的坐在她對麵，有時目光遠眺，有時落在鹿鳴的身上，有時抓一把擺在旁邊小竹籮裏的藥撒進到香爐內。

  “我好些了！”鹿鳴起身，對著梅老夫人一禮道謝，方才又坐下來，加了句，“不悔。”

  “不能說有錯，為至親之人失了態，亂了分寸，都在情理中。若你能冷靜自持，反倒少了人味了！”梅老夫人卻是肯定了鹿鳴之前到羅家要一句交代的行為，但話語一轉，也提醒鹿鳴魯莽的代價，“隻不過命，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舍的，沒了命，哪還有後麵的交代？”

  “我不夠強！”鹿鳴放在膝上的手握起來。她不夠強，若她足夠強大，羅巫府邸，敢不給她一個交代？

  梅老夫人擔心此一事讓鹿鳴的心緒有所改變，她有心說一說強的多種意思，可知道如今狀態下的鹿鳴，隻怕是什麽也聽不進去的。她隻能先按下大道理不將，道，“胡阿四的屍體，我會找羅巫主談的，盡力將他要回來。至於死因。”

  鹿鳴抬頭看向梅老夫人。

  “胡阿四是羅韻小姐的貼身護衛，韻小姐被刺麵貶黜的事情對外來說是秘密，胡阿四又是這個時候死的，隻怕事情的真相，問韻小姐才是最為真實的。”頓了頓，梅老夫人道，“過幾天，羅家就會宣布羅韻小姐得病的消息，然後悄悄將她送到巫山那邊去。胡阿四，除了至親，誰人關注？自然也不需要給交代。”

  鹿鳴的手捏攥的更緊了，高門嫡女高貴，螻蟻就不是人命了麽！

  “羅韻她，究竟是何事？”鹿鳴冷靜的問了一句。羅韻羅靈，那是多麽金貴的嫡女，尤其是羅韻，看似性子清冷，但接觸了就會知道她其實溫柔和善，那份清冷隻不過是保護色。

  鹿鳴的問題，梅老夫人搖搖頭，“不曾說起，我們幾個老家夥過去羅家，也隻不過是做個見證。羅韻畢竟是羅家女，犯了何事，羅家也是無需跟我們交代的。”

  鹿鳴沉默下來。梅老夫人也沉默下來。

  約莫一刻鍾不到，鹿鳴起身告辭，說要去胡掌櫃那。

  “如今最沒有生趣的，是我可憐的胡爺爺！”鹿鳴道，“不管多久，這個說法，我必會問羅家要的！”說完，對著梅老夫人一禮，離開了去。

  水榭那邊九象等候著，梅老夫人遠遠看到九象伸手拍鹿鳴的肩膀，柳晴和梅真真也在身邊安慰鹿鳴。

  但願這件事情不會對她心性有所影響。梅老夫人心裏默默道。

  鹿鳴和九象走了梅府就去了胡掌櫃出，客棧如今已然歇停，胡掌櫃行屍一般呆坐，完全的沒了生氣，隻鹿鳴跟他說話，他才眼珠轉轉，略點點頭，話卻一句沒有。九象拿了些錢，讓客棧的小二好好照顧胡掌櫃，然後和鹿鳴出來。他們本來要去封山處理八音的事情，現在，還要去等羅韻到巫山後，再去巫山見一見羅韻，問一問她事情的真相。

  二件事情，都很重要。

  “先去封山。”鹿鳴出門就看著九象道，“回來的時候，順路到巫山見羅韻。”

  九象點了點頭。

  隻是沒走多遠，鹿鳴就瞧見了七婆。

  “殿下的事，我聽說了！那羅巫主！”偏僻處，七婆對鹿鳴道，提到羅家，七婆就搖頭，“若殿下想知道胡小哥的死因，我有一辦法？”

  “什麽辦法？”鹿鳴眼睛一亮，身子都向七婆靠近了幾分。

  七婆眯眯眼，口吐二字，“招魂！”

  “會有危險！”九象聽了鹿鳴，擔憂的扶住鹿鳴的肩，九象對巫術並非一無所知。所以當鹿鳴提出招魂的事後，九象幾乎的立刻就反對的。

  “我們先去封山，再找羅韻，這是最穩妥的。招魂會有反噬，一旦不受控，莫說對胡阿四不好，對你。我不能讓你涉險。”

  鹿鳴沉默，一來對於招魂她完全沒有底。九象的擔憂也是她自己的顧慮。可反過來說，能招魂的話，也是一件極好的法子。

  “眼下我們並非沒有法子了，既然有更安全的，為什麽要涉險？萬一八音可是還等著你救醒過來呢!”

  聽到九象最後的話，鹿鳴終也決定不用招魂之法，仍是按照之前的打算，先去封山，然後去見羅韻。

  七婆沒等來鹿鳴，自然明白鹿鳴是不打算用招魂一術了。

  “看來殿下對我也不是完全信任啊！”七婆看著沉睡的孟婆，“孟姐姐，你說，我該怎麽辦呢？不招魂，她能找誰？真相誰知道？”七婆來回踱步，帶著思量神色，好半會哈哈一聲笑，“韻小姐。胡家小子那件事情究竟是怎麽樣一回事，也就隻有韻小姐知道。可是如果韻小姐！”七婆嘎嘎笑起來，忽然轉身拉開了門，卻見門外，站這柳晴。

  “我剛好要找你！”七婆看到柳晴，並沒有擔心她剛才是否聽到了自己的自言自語，反而讓柳晴進屋，然後遞了小包東西給柳晴，“你得時間去見見我們的靈小姐，告訴她，被貶的再遠，也有東山再起的時候，隻有死了，才會是真正的一了百了。”

  “知道了！”柳晴將東西放進袖兜裏，卻沒有立刻走，道，“真真的藥用完了，老夫人讓我找你再要一些。”

  七婆就從一抽屜裏翻出一木匣子遞過去，“還是那句話，慢慢來。”

  柳晴一笑，拿著木匣子走了。

  不久之後，柳晴在白鹿藥院一處見了羅靈，將東西和話都帶到了。羅靈笑的甜美，拉住柳晴的手好不親切，“辛苦你了！”。

  柳晴在陽光下笑著，牙齒白晃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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