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過夠了
作者:玖晴      更新:2020-03-01 02:25      字數:4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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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也是如此認為。不然他們應該是給朕推薦名醫才對,好好的推薦道士,定然是認為父皇的病,非藥石可醫。依母後看,這件事我們要不要命人告知襄襄,讓她回來一趟?”

  皇帝說明了來意。

  太後沉吟了一下,拒絕了:

  “這是我們皇家之事,就不要再將襄襄卷進來了。”

  她站起身,在金碧輝煌的宮殿路慢慢地繞了一圈,才再度回頭看著皇帝:

  “皇帝,你也要牢牢記住,無論當初襄襄做了什麽,她都是為了我們母子,為了皇後!如果沒有她當時之舉,斷然沒有今日我們這般容易的安穩江山。”

  “所以,無論日後因為你父皇的事情,衍生出什麽樣的後果,都隻需要我們三人來承擔至於襄襄,就讓她自由自在地在待在東海,一心修道吧,若是將來能有個結果,也是她的造化。”

  皇帝聽太後如此說,也點頭稱是:

  “母後說的是,阿錦也是這個意思,她也不希望襄襄和衛國公府再卷入皇之爭。隻是這一次的事情,母後可有什麽好主意?”

  “好主意,哀家是沒有的,但一了百了,大逆不道的主意,哀家倒有一個,就是不知道皇帝敢不敢做。”

  太後轉過身,逐漸老去的臉上透露著一絲狠絕。

  “母後的意思是……”

  皇帝的心口怦怦的跳了兩下,到底沒敢將那句大逆不道的話說出來。

  太後見皇帝這個樣子,忍不住笑了:

  “如今你已經是天下之主,九五之尊,再過分的事情,咱們母子也都做過了,難道皇帝還有什麽顧慮嗎?況且這件事也不必皇帝動手,就由哀家來做吧。”

  初春暖融融的陽光照進大殿,太後的笑容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豁然:

  “你是我的兒子,是我在這個世上最重要的人。在這宮中三十多年,我的雙手已經染過無數鮮血,今日為了你,再多那麽一點血腥也是無妨的。”

  “母後!”

  聽太後這樣說,皇帝終於忍不住跪倒在地,眼中有熱淚滾出。

  他深深拜伏在地:

  “多謝母後為兒子殫精竭慮,兒子慚愧!”

  “這有什麽好慚愧的呢?”太後依舊笑著道,伸手將皇帝扶起來:“如果你能毫不猶豫,想也不想就肯做出弑父的事情來,那我倒是要懷疑,我到底是養了個兒子,還是養了個白眼兒狼呢。”

  太後的笑容裏帶上了深深的慈愛:

  “隻要你們好好的,母後所做的一切就都值了。”

  “母後的心,兒子知道。隻是父皇他……兒子的確是不忍心。”

  皇帝帶著幾分怔忪恍惚說道。

  自他成年後,父皇待他一日比一日情分淡薄,總是淡淡的疏離中帶著警戒防備。

  很多次他都說服自己,曆代太子都是這樣的,熬過去就好了。

  可是從十幾歲開始熬,一直到三十而立,這種狀況越來越嚴重,父皇時不時就當著朝臣的麵兒斥責他,而他的弟弟們也開始蠢蠢欲動。

  那時,他不是沒有想過直接動手,登上皇位。

  卻一拖再拖,總是不忍心。

  畢竟幼年時,他的父皇也曾將他抱在膝頭,親手教他描紅,帶著他批奏折,聽大臣們奏事。

  曾經的父皇,除了是皇帝,還是他心目中最好的慈父。

  即使後來他受到父皇的冷落打壓,他也一再提醒自己,他畢竟有過深受父皇寵愛的時候,不能大逆不道,不能忤逆不孝。

  思來想去,他最終勸服自己,做好再熬幾十年的準備。

  隻要在父皇駕崩以前,他能將自己太子的位置牢牢穩住,總有撥雲見月,得見光明的那一天。

  可在衛襄毫無預兆地對父親下手之後,這一切就由不得他了。

  父皇已然倒下,他如果不出手,那麽弟弟們很可能就取他而代之,到那個時候,母後和自己,還有阿錦,包括他的兩個兒子,都隻有死路一條。

  就這樣,這皇位來得輕而易舉,卻也讓人如坐針氈。

  每一次他來仁壽宮,看望他的父皇,看到父皇那生不如死的可憐樣子,總有一種匆匆逃離的感覺。

  而每一次聽到大臣們陳讚母後對父皇照顧的無微不至,煎藥喂藥從不假於人手,他心中總會生出些許諷刺之意。

  除了他,沒有人知道,父皇每天喝下去的,都是煎熬多時的黃連。

  他無法責怪自己的母後,因為母後也是為了他,而父皇曾經給母後的傷害,遠遠不是這一碗又一碗的黃連就能夠抵消的。

  他隻能將這些愧疚矛盾的情緒深深壓在心底,連阿錦都不敢輕易訴說。

  如今……這種折磨人的日子,終於是要結束了嗎?

  的確,隻要父皇死了,的確就一了百了了。

  皇帝閉上了雙眼,不忍再想下去。

  見到皇帝這個樣子,太後不免一聲歎息。

  “母後知道,你一直是個心慈手軟的孩子。”太後從皇帝麵前走開,緩緩道:“可是到了這個時候,一句‘你死我活’都難以形容我們的處境了。”

  “一旦我們有把柄被人握在手裏,並且以此扳倒了我們,那死的,不僅僅是我們,還有王家和衛家,以及他們的九族。到時候,血流成河,合族覆滅皇帝,這是你要的結果嗎?”

  皇帝沉默許久,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底的猶豫與遲疑已經盡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屬於帝王的冷靜與清醒。

  他再次開口說話的時候,語氣已經徹底平靜下來:

  “母後說的話,兒子都明白,就按照母後的意思來辦吧,兒子會下旨,命那道士十日後進宮,為父皇診治。”

  “用不了十日,三日吧,就定在三日之後。”

  太後答道。

  “兒子知道了。”

  皇帝再次沉默一瞬,才恭恭敬敬地向太後行了一禮,轉身走了出去。

  太後看著皇帝挺拔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自己眼前,唇邊露出一個淒然的笑容。

  她走進內室,手指輕輕拂過太上皇灰敗的麵容,將他帶著驚恐和不甘心的眼睛掩在自己手心。

  “您不必這樣瞪著我這樣的日子,您大概也過夠了吧?其實,臣妾也過夠了。咱們,一起走吧。”

  禦花園此時正值春光明媚,皇帝從其中走過的時候,卻感到徹骨的寒冷。

  “皇上,您還回去批奏折嗎?”內侍跟在他身後恭敬的問道。

  皇帝望了望遠處一角翹起的飛簷,轉身走上了另一條路:

  “朕去皇後那裏看看吧。”

  皇後衛錦正在看著兩個兒子描紅,猝不及防看見皇帝走進來,連忙起身行禮,笑道:

  “皇上怎麽這時候回來了?剛剛大哥兒喊著要找父皇,我都沒讓他去打擾你呢。”

  “批奏折批得有些累了,就回來看看你們。”

  看見皇後笑盈盈的臉,皇帝一路冰寒的臉色終於緩和了些。

  他的後宮到底和父皇的後宮是不一樣的。

  曾經,無論是母後還是別的嬪妃,隻要父皇到他們那裏去,都說的是“過來了”,而他的阿錦,跟他說的卻是“回來了”。

  過來了,代表著這隻是一個棲息之地,但回來了,代表著這裏就是他的家。

  皇帝揮揮手,讓宮女將兩個皇子帶了下去,然後疲憊地伏在了皇後的肩頭。

  “阿錦……我再也沒有父親了。”

  皇後一愣,剛想問問皇上怎麽會說這樣的話,但隨後想到這些日子前朝的事情,又默默的閉口不言了。

  朝臣的提議,她自然也是知道的,如何做才是最好的選擇,是不言而喻的。

  看來今日皇帝去了太後宮中一趟,到底是下了決心了。

  對於太上皇,衛錦的記憶裏也有過關於姨夫的溫暖記憶,可後來,太上皇就不僅僅是她的姨夫了,是她的公公,也是一手掌控著他們一家命運的人。

  猶如一柄懸在他們頭上的利劍,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將他們的身家性命全部奪走。

  時間久了,那些溫暖的記憶也漸漸稀薄,他們總歸還是要在這冷酷無情的皇家裏掙紮著活下去。

  衛錦掩去了心底的難過,伸手抱住了皇帝的肩頭,輕輕的拍著他的後背撫慰著:

  “父皇如今臥病在床,萬一真有什麽不測,也是天意,人命難為,皇上不要過於傷心,還有母後和臣妾,還有咱們的孩子陪著您。”

  “我知道。”皇帝閉上眼睛,伏在皇後的懷裏,卻依舊覺得心情灰敗。

  從前他們夫妻在東宮相依為命時,每次他被父皇斥責之後,心灰意冷的回到東宮,他的阿錦都是這般溫柔的安慰他。

  每一次他心中的難過和疼痛都能很快歸於平靜,但是這一次……

  他不會忘記,在他幼年時,他的父皇母後也曾如他和阿錦這般恩愛不渝,也曾這樣心意相通,彼此相依為命。

  可最終,父皇和母後卻走到了這一步。

  “阿錦,我心裏實在是害怕。我害怕我們以後也會有這麽一天……阿錦,答應我,我們永遠也不要走到這一步。”皇帝喃喃道。

  終究,他還是習慣了所有的心事都對自己的妻子傾訴。

  衛錦向來心思聰敏,方才察覺皇帝情緒不對時,她心中已經有所猜疑,此時確鑿的聽皇帝說出這樣的話,她心底驟然也有些傷感。

  她鬆開了皇帝的肩,扶著他坐正了身子,纖細白皙的手指撫摸上了皇帝的臉,微微一笑,美豔的麵容上盡是坦誠:

  “皇上,臣妾此時要是跟您說,絕對不會有那麽一天,那定然是騙您的。您的阿錦,此刻隻能跟您保證,隻要皇上您一日拿真心待臣妾,臣妾就一日願意為了皇上肝腦塗地,就願意跟皇上您生死不離,生死相隨。”

  “但若有一日您負了臣妾,負了您的阿錦,那皇上,臣妾的性子您是知道的,臣妾隻能跟您保證,到時候不不對您下手。這樣的回答,皇上您還滿意嗎?”

  這樣的回答……還真是直接啊。

  但皇帝盯著自己的皇後看了半晌,方才還積在胸中的鬱氣居然就這麽漸漸的散去了。

  他不禁歎道:

  “阿錦,你果然還是我的阿錦啊。”

  他的阿錦,生就的烈火性子,誰拿真心待她,她就願意為誰付出一切,可要是得不到真心,她一定會將那句“君若無情我便休”詮釋到底。

  皇帝的心情終於徹底平靜下來。

  他歎息道:

  “我的真心,向來都是你一人的,阿錦你盡管放心。其實,今日也是我自己執迷了。畢竟這世間的事情有因才有果,父皇與母後之間,不過是曆朝曆代的帝後之間,最常見的結局而已,咱們總歸是不會再同他們一樣的。”

  “皇上明白就好,畢竟生老病死,誰也無法避開。”

  衛錦輕聲道,然後起身倒了杯茶,放在了皇帝麵前。

  皇帝端起茶盞慢慢啜飲,不再說話。

  生老病死,真的是誰也無法避開嗎?

  三日後,皇帝下旨,命出自東海扶桑道門的道士進宮為太上皇診治,朝臣盡皆稱頌皇帝聖明。

  但那道士進宮當晚為太上皇診治之時,太上皇卻驟然開始抽搐,很快就沒了聲息。

  跟隨在側的太醫全力救治,卻還是無力回天,太上皇當場龍馭賓天。

  皇帝雷霆震怒,當場下令將那道士拿下,後經太醫查明,是那道士為了急於求成,在給太上皇的藥裏用了五石散。

  太上皇的身體早已經是枯朽的樹木了,全靠藥物養著,哪裏禁得起五石散的霸道藥性,這一劑藥下去,直接斷送了太上皇的性命。

  聽聞這樣的結果,皇帝龍顏大怒,下旨賜死了這個道士,連同舉薦這個道士的大臣們,也被抄家流放。

  皇帝更是因為愧疚自己識人不清斷送了太上皇的性命,數度在太上皇靈前痛哭至昏厥。

  朝中大臣們戰戰兢兢,一邊忙著跟參與舉薦的大臣們撇清關係,一邊忙著上書寬慰皇帝。

  一些心思敏捷之人,則是直接上書,請求皇帝追究妖道的出身來曆,免得其再有同夥禍害人間。

  皇帝憤怒之下,應其所請,命人持大周皇帝諭令前往東海,問罪扶桑。

  雖則俗世向來敬奉東海道門,但大周太上皇遇害,此事非同小可,大周皇帝一怒,縱然是道門,也不得不仔細掂量。

  是夜,皇帝帶著皇後以及兩個皇子親自在太上皇靈前守靈,一陣風過,靈前的燭火影影憧憧地飄搖著。

  兩個皇子早已經疲憊,伏在伺候的宮人懷裏打瞌睡。

  卻忽然聽見一聲大哭傳來,兩個孩子嚇得一哆嗦,立刻睜開了眼睛尋找母親:

  “母後母後!我害怕!”

  衛錦快步走過去將兩個兒子摟入懷中,皺眉看著哭著前來的宮人,不怒自威:

  “哭靈自有時辰,你這是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