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作者:付卡      更新:2020-10-28 02:20      字數:4161
  “你是?”

  待視線恢複靈台清明,笙揉揉後腦站起來,瞧見坑上麵站著一女子,笙朋友極少認識的人不多,一時間沒有認出女子然而春天,年輕的春天,是不可抗拒的。

  他坐在窗邊,意識伏在在已軟而猶寒的地上,他相信土撥鼠是對的,春從地底上來。將意識裏饕餮的鼻子浸在草香裏,其實是感受不到味道的,但通感使他能夠知曉草香,如蜜的草香。他靜靜地闔目坐著,久久不敢動彈,為了看成群的麻雀,從那邊橡樹林和樣木頂上啾啾旋舞而下,在墓碑上,在銅像上,在廢炮口上作試探性的小憩,終於散落在樓下的草地上,覓食泥中的小蟲。他屏息用精神力注視著,希望有一雙柔細而涼的腳爪會誤憩在他的窗欞旁。不知道那麽多青銅的幽靈,是不是和他一樣,喜歡春天又畏懼春天。因為這個春天不屬於他,他想。他的春天啊,他自己的春天在哪裏呢?

  他的春天,早已埋葬在記憶深處,是幾千裏外十幾年前的一夜畫船聽雨眠。

  四月的太陽,清清冷冷地照在他的頸背上,若已亡祖母成灰的手。為他笑,他出神地想,且同時也為他流淚。一隻鷹在頂空飛過,幢然的黑影掃他的臉頰。他這才感到,風已息,太陽已出現了好一會了,他的精神力卻尚未跟上天氣的變化。

  可憐的女人,他愛惜而歉疚地想。

  太陽曬得草地蒸出恍惚的熱氣,鳥雀的翅膀撲打著中午。他感到有點頭痛,然後他發現自己的精神力已經貼附在草上已太久,而且轉為稀薄了。已經是晌午,他想。他的精神力一搖一擺地脫離了草,撫摸壓上了草印的鳥的掌,並且拍打它滿身的碎草和破葉。早春的空氣使他呼吸暢順,肺葉張翕自如,使他的頭腦清醒,身體輕鬆。

  “老師,我看到了鳥,很多,多得我也像一隻鳥,但我看不到天氣的變化,甚至我已經感觸到溫暖,而精神力沒有信息反饋過來。”平日裏吃慣素食,對點心一類的根本沒有抵抗力,幾碟點心品相皆是不低,顏色清淡散發著麵點香氣,塞入口中層疊的餅點口感酥脆,難得穀裏熱鬧起來多備了些點心,她也不含蓄挨個兒嚐了一遍,二指一撚,掌心一翻,那點心就乖順落入口中,也不顧吃相很是肆無忌憚。

  被師姐抹了嘴角碎屑後稍微收斂了些,好歹不再像倉鼠似的啃出碎屑來。

  還琢磨著怎麽開口就見人拿出一錦盒,中央青白盛蓮綻開,好家夥,這不是自己武魂模樣的玉雕嘛!西樗安一時迷花了眼,半晌晃過神才滿麵驚喜,不顧著點心稍顯局促的從懷中取了帕子擦了擦手,在心裏埋怨自個兒也沒記得給師姐準備點什麽東西,目光卻離不開那盒子。

  “師姐——這是給我的?”

  話中難免帶了幾分不自信。除卻嘴甜賠笑的本事她倒也沒做過什麽大事兒,她倒是沒想到師姐出手如此闊綽,一時也有些著急。

  “我沒備什麽東西給師姐……但師姐如果有什麽需要,或者有什麽要照顧的植物一類,就盡管交給我吧。也就這是我所擅長的東西了,師姐別嫌棄。”

  是個求心安的說法,事實上這禮物她的確無法拒絕,一時又拿不出對等禮物,才隻能這麽說。西樗安細細打量了錦盒一眼,鄭重取出那玉佩小心係在腰間,輕輕晃了晃滿麵欣喜的瞧著那流光,眼裏滿溢著喜歡。

  回了神,想起來起初話題才討好似的試圖把話頭牽回去,

  “師姐,你再跟我說說唄。你是從哪裏知道這消息的?”

  這問題剛出口,西樗安自己就得了結果噎了一下。照理她這整日呆在穀裏的閑人能不知道這種大消息,不是玩忘了就是睡過了,這問題的答案不言而喻。西樗安探腦看著,滿心盼著她能說出些新奇答案來。從清晨到傍晚,多少都有五六個時辰,又無意運轉精神力,取下之前所閱讀書籍,翻閱起。

  是魂導學介紹所用,自己購買青瓏碧珍也是因此,借此研究會兒情況。沉吟著在竹屋內,偶有青鳥展翅落於身前,凝視後又飛走,於樹枝高聲唱起遠山翠。

  閱讀著魂導學所煉器之法,低眉構建處處材料之樣,每個所用處所鍛造也有不同方法,最後停下翻閱,起了身開儲暖琉璃窗,望褪憶林滿滿霜竹。

  太陰山這些終年的霜竹數不盡,手握冰涼寒氣逼人,所用不明確但依舊,無比感興趣。而褪憶林雖是砍不得,但這太陰山,宮主又不會每處都管之,那自然,找個機會砍了吧。

  “今天晚上教十三什麽也算確定下來,就來用精神力,砍木吧。”

  決定後又沉浸在魂導書籍上,當三更將至前半刻,放下手中書籍眉眼清亮,推開門去約定地點,剛至就見十三站在那。

  也算耐心,這褪憶林被自己精神力和陣法包圍,八個時辰過去被精神力抹去大半蹤跡還能找回這裏,也還算可行吧。

  “走了,凝聚好你的精神力,跟我砍木頭去。”曾經的戰袍如今已是染塵,他穿上去有些束手束腳,但是勉強合適。什麽時候他也還能變得更加的高大,自從十八歲懵懂青蔥的時候就被封成了大弟子,但是如今,已是江湖中人,就不得不去做江湖中人的事。手中微微跳動的魂力在那一瞬間,一柄古樸無奇的五尺厚劍扣著劍鞘浮現在眼前。已經過去兩年了,他仍舊沒有拔出這把劍。但是終究會有一天,他會拔出這把劍的。他知道……因為,那個杆槍不允許他再沉浸那麽久了。將酒樓從裏到外都擦拭得幹淨,而現在就隻有他一個人掛上了打烊的牌子。將南希這個傻姑娘做的燒烤打包好。把竹簽上尖銳的地方全部都剪斷。然後用黃油紙都已經打包好,放在一邊的袋子裏,他知道有人會來,如果是黯雲樓的話。那個家夥,一定很久沒吃葷了,畢竟,那次事情,太苦了。

  拿出最後自己偷偷藏的黃酒,那次以後,南希就不給自己喝黃酒了,但是,將在外,主令有所不受。再說大老爺們喝點黃酒又沒啥。把酒放在驚雲樓的二樓,牌匾之上。他輕輕端起一碗黃酒,再給另外一碗也倒滿。輕輕一碰,對應之間他一飲而盡。將碗放在那裏,看著遠處的華夏門。

  “我走了……回來再陪你喝。”

  踏步而起,淩空踏雲去,步步飛如夢。不留江湖意,唯剩空悲人。而,那無聲的清風,似乎在訴說著那往事的唏噓。似乎在那驚雲樓上,仍有一個墨發男子,將一碗酒飲盡。

  “一路好走,這次風緊不扯呼咯……”

  宗門仍舊是他熟悉的宗門,不過新弟子倒是挺多的,而且不少的後輩也快要跟黯雲樓的後輩要動手。算了算如今的時日,的確,是預言該出的時候。抬眸間,仍舊是那熟悉的華夏門內部,他緩緩在大廳站著,長袍一掃,穩穩當當將周圍的弟子全部不允許騷動。聽聞一熟悉聲音響起,他緩緩抬眸看著眼前的白發人,不出意料,果然來了。

  “我也是剛回來,怎麽知道長老們看到了什麽。自古以來這些預言隻有門主願意說出,才能知曉,這次你們黯雲樓太快了……邊走邊說。”

  揮了揮手讓華夏門弟子安分一些,至少眼不見心不煩,打架也去該打的地方。輕車熟路的找到一個比較安靜的偏廳,吩咐門內仆人上茶以後該離開的就離開。示意二人就坐於一旁。把自己家的烤串拿出來。頓時就已經是香味四溢之時。

  “兩位都不用擔心,楊兄是我的朋友,同樣,他的心上人也是,這裏不用擔心隔牆有耳,那幫小孩子鬧不出什麽大事的。主要是,我們的上頭是什麽做。吃東西,吃東西。”

  他拿起烤串吃起來,可惜的就是宗門之內不能喝酒,隻能夠是以茶代酒,他如今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自視清高的大師兄,如今在江湖當個俗人也挺好。一邊吃著得勁的烤肉,一邊不急不慢地思索著慢悠悠道。

  “楊兄,你們黯雲樓,這次來那麽快,雖然我隱約也知道宗門這邊出了不少事,而且隱約有什麽事情直指我們,但是你們這邊上頭此舉……就跟這燒烤一樣,雖然好吃,但是終究是南希做的,如果她不在,我們就沒有吃了。那,如果我們總是第一時間大吃特吃。會不會……吃相太難看了。”為人灑脫蕩然,本不是個計較的性子,麵上擺開的委屈模樣卻是比心裏的釋然先行一步。隻是瞧著這小哥的拘謹模樣的確好笑,生來無拘無束,小爹爹自是將其護作心尖兒寵,也就著從心所欲的處事態度活到了現在。難得一見這般端方的人兒,一時之間也忘了遭罪的雞湯,原本點了墨層的玉箸直接銜進了唇旁,嚐出了個香甜墨味時將一對柳眉兒擰了個透徹。

  嬌嫩唇瓣落了幾滴墨暈染開,好似桃瓣兒惹了稠影。雙頰頓時攀上羞紅了,也不知是急的還是赧的,猛的將玉箸扣在桌上,抻起衣袖胡亂摸唇,結果衣裳也落了墨,頰尖兒也摸花了去。呆愣地看著黑花花地衣袖,又看了看伏身道歉的小哥,也不知哪根筋搭錯了,當即噗嗤笑出了聲兒。臉頰紅撲撲的,眉眼見著都是疏朗歡愉的笑意,兩個酒窩毫不客氣地在唇邊綻開,好似一抱清風朗月,就著人也神清氣爽了不少。

  爽朗笑聲纏著奶聲奶氣的軟糯尾音在這一方隔間散開,自是笑得不見杏眼了去,揉了揉擠出眼淚的眼尾角,也不顧什麽男女授受不親地撐著小哥合攏的手站起來身子。柔軟的掌心合著綢緞,微微用力站穩後鬆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嘻嘻地看著頗為禮正的小哥,大度地擺了擺手。

  “嘿,不用啦,你若真是過意不去,唔…就賠我一串糖葫蘆吧!”

  方才的雞湯對口味向來清淡的自己來說還是比較鹹了,本來還是沒什麽感覺的,可過了會兒後勁便順著味覺攀了上了。正巧瞥見樓外街邊有賣糖葫蘆的小販,一時嘴饞,也貪起了蜜糖味兒。也不知親疏,頗為自來熟地就這麽讓小哥給自己買糖葫蘆,可見以往這種撒嬌混吃混喝的事情沒少做。

  “我叫段容綣,小哥你呢?”黯雲樓中生活倒是比在長水為官之時清閑不少,不過習慣了被案牘公文包圍的生活,忽然無事可做倒叫她有些許不自在,好在這石渠閣內藏書眾多種類駁雜,天文地理醫卜星相應有盡有,倒讓她的日子好過了起來。

  張旭的狂草相連而圓轉,狂放多變,倒真應了他草聖的稱號。

  輕輕擱下毛筆,端詳了一番臨摹之作,隨即扯下揉作一團,正待另起一篇時,隻聽得敲門聲響起。

  “嗯?”

  眉頭微挑,借口送茶,估計也是有求於棋蕭,當年自己尚在黯雲樓之時,隻記得這石渠書樓等級森嚴,身份不到難以進入,也是棋蕭倒有能耐,總是能光明正大進得頂層翻看古籍抄本,想來經他之手送出去的好茶好久不在少數。

  隻不過這一套在她這裏可行不大通。

  “進來吧。”

  擱下筆一聲輕喚,她倒想看看是哪家弟子這等好學。

  “唉竟然不認識我,看來我跌的過分了。”輕挑眉梢如墨瞳中映著下方人的身影,她青衫帶泥,唱戲人用泥巴畫的醜角般的臉,披著黯色的長發,發尖稍打了個卷。自是難以確認是人是鬼。環顧四周隻由那驀地多了巨洞斂下燦陽的陰翳,數這兒地涼爽,她微抬額右手摩挲下巴,想著此人定是尋著清心寡欲才來,怕是自己擅闖攪了人清靜。

  眸子清明藏匿狡黠,瞧見黛綠的青藤將西北方盤踞成了棲息地。她身形退退似要離開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