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往往早慧，會說話之前便有模糊的記憶。

  慕容涯記憶的初始點，是一個須發皆白、仙風道骨的老人將青藍色的弱小火焰投入他丹田之內。

  楊昭知道那是他的爺爺，將青蓮火送給他以調和體內的矛盾。

  這個初始點代表的是愛。

  但是很快，他就被送到下界，在慕容家戰戰兢兢的嗬護裏被養大。

  他們關心他，卻不愛他。

  楊昭知道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感受，因為無法逃脫的責任，而以“隻要他不死便怎樣都好”的態度來對待他，在這樣的情況下，關心和欺辱並沒有什麽實質性的區別。

  它們都會讓孩子變成靈魂空虛的人。

  所以慕容涯跑了，離開慕容家。

  他還是孩子，那麽需要愛。可他的親人明明好好地活著，家族也好好地存在著，他卻隻能離他們那麽遠，隻能從每年一次的傳信玉簡中獲得一點冷冰冰的安慰。

  他是懷著怎樣的心情離開的呢，是否就像她十二歲的時候偷偷試著要跳出孤兒院的後牆一樣，滿心絕望、滿心痛楚。

  那時候她知道，出去之後隻有死路一條，她找不到任何能養活自己的途徑，最好的結局就是餓死在田野裏，甚至更慘，被人拐賣、被人殺害。

  可即便那樣她也想逃出去，因為外麵畢竟代表著廣闊的天地和未知的新奇，而留在孤兒院，就永遠隻有一灘汙泥。

  阿雅也是那麽想的，小昭兒如果再大一點，也許也會這麽想。

  他們都是不曾獲得愛的孩子……

  楊昭定了定神，沿著記憶指引的方向繼續前進。

  再前麵就不是記憶中的畫麵了，而是各種隻有書裏才會出現的奇花異草，它們都在微微搖曳，用近乎於吵鬧的聲音像來客傳達自己的欣喜。

  楊昭沒有管它們，她知道這都是慕容涯幻化出來的，他總是堅信花草有靈，能夠與人回應。

  楊昭也相信，相信花草的確有靈。

  但也隻有她們這樣的人才會相信了……

  再往前走，花草逐漸褪色，景象逐漸變成了各種令人炫目的風景。

  有些是他和她一起經曆過的，有些則隻是從書中獲得的幻想。

  那都是非常美麗的風景，它們能在某一瞬間集中人心底的某一個點，讓整顆心都變得柔軟溫和。

  但是同樣的，它們也代替不了人的愛。

  楊昭覺得自己要哭了，她從未覺得自己和慕容涯是如此相像。就連小昭兒，都不曾給她如此強烈的鏡像般的感覺。

  最後，她終於來到了神識的核心。

  出乎意料的是，這裏的景象她非常熟悉，甚至前兩天還在她腦海裏翻騰。

  那是淩陽城外的密林，她們相識的山洞外。

  楊昭看到了慕容涯的身影，以及正和他對峙的另一個影子。

  他還拉著她的手，窘迫地想著該如何向她解釋自己的心意。

  這是那時候的阿雅，卻也是這一刻的阿雅。他龜縮在這裏，一遍又一遍地重溫那一幕。

  像她一樣，想從那個開始中汲取一點力量。

  楊昭拉住他的手，見他疑惑地轉過頭來，不由微微一笑：“阿雅，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