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秦一魂不信命，也不信天道。”我咬了咬牙，說道，“你既然是當年那名女嬰，為天選之人，理應能自救才對，為何身具仙帝境界，連與天道對抗的本事都沒有？”

  “在你眼裏，仙帝便是茫茫盡頭了？”司辰嘴角上揚，莞爾一笑，抬起手指，憑空一揮，掌心之上便匯聚了無數道如同氣泡一般的存在，其中有光芒閃爍，如繁星匯聚。

  “宇宙深處，有諸天萬界，神魔當立，秩序枉然。”她說道，“你所來的仙域，不過是這諸天萬界中最不起眼的界域之一罷了，那裏的天道秩序完好，沒有經曆過崩壞，所以即便修煉到仙帝，也無法窺見宇宙深處真正的黑暗。”

  “光墟界和蒼戌界，為數億萬人族子民，抵擋那些黑暗的最後一道防線。”

  “在你飛升至仙界的六億五千年前，先天仙妖一族，便已經誕生，它們不是妖，也不是仙，更不是魔，他們是正法時代墮落的神族分支，是諸天萬界最初的統治者，是殺之再生，無法趕盡殺絕的存在。”

  “你在呂滄溟的棋盤中所見到的一切，的確是真實存在的，但卻不並全麵。”

  “真正的戰場，菩提子無法還原。”

  “你所見，所聞，所感，都隻是過去，你看不到未來，也看不到真正的盡頭。”

  “但，這並不是你自覺渺小的緣由。”

  “當然，”不等我說話，司辰便豎起第三根手指，平靜道，“還有第三個選擇。”

  “什麽？”

  “長生會送你離開所謂的放逐秘境，你可以回到仙域中，回到你來時的地方，你從菩提子中的因果所得到的一切，都能夠帶走，無論境界，亦或者機緣。”

  “但你離去之後，所有的記憶，都會被抹除。”

  “你不會記得我們，也不會記得光墟界的一切。”長生仰望著頭頂，喃喃道，“而我，經曆九十九個輪回之後，會再次迎來天道薄弱的那一天，去尋找下一個能改變因果之人。”

  “為什麽一定是我？”我不解問道，“仙界茫茫眾生，比我秦一魂出色的修士比比皆是，難道就因為我身負《魂決》？說實話，到目前為止，我都不知道它是什麽來曆，你們所說的這一切，離我太過遙遠。”

  “遙遠？”長生笑了笑，說道，“你不記得，精靈族先知的預言了？”

  我不由一愣，渾身上下從頭到尾打了個激靈，震撼道：“你……你怎麽會知道……”

  “我見因果，因果也見我。”長生說道，“秦一魂，我們的時間不多了，你需要盡快做出選擇，主人將你從菩提子中帶出來時，已經觸怒了天道，再過不久，她這尊道身就要……”

  話還沒說完，我耳邊驟然響起刺耳的雷鳴聲，頭頂竟然浮現了一種我從未見過的玄色雷霆，以鎖鏈般的模樣從遙遠的天際直射而來。

  “那，便是最純淨的天劫。”

  司辰抬起頭，望著那悸動的雷霆，喃喃道，“從我出生的那一天起，它便無時無刻地追隨著我，束縛著我，讓我根本無法超脫這天道，也無法拯救那些隻能躲在大荒深處的人族……”

  “秦一魂，你可敢隨我一同，去看一遍因果？”

  我望向她那雙如月色般動人的美眸，沉默了幾秒，點了點頭。

  隨後。

  她嫣然一笑，玉手一揮。

  這片天地，天旋地轉，再次變幻成了另外一副場景。

  我隻感覺自己的大腦像是被某種無形力量吸扯而去，緊接著仿佛穿越了歲月的長河，來到了一片我熟悉的地方。

  “那是……”

  我站在一個寬敞的書房裏，不遠處有一個書架，書架前站著的人正是……

  我自己。

  “所謂因果，因生，果結，並非命中注定，更不是……緣起緣滅。”

  司辰出現在我身旁，如仙子墜世，站在書架前的我，卻並沒有發現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我意識到，這不過是過去的畫麵，但司辰帶我啦這裏的目的，是什麽？

  我看著自己走到書架邊，抬手拿下了其中一本書。

  這裏的所有的書都是側麵放著的，隻有這一本，是正麵擺放的，正好朝著我的位置。

  “《秦一魂畢生》。”

  我默念出這本書的名字。

  畢生，釋義為：一生，終身。

  如同那時一樣， 站在書架前的我，似乎陷入了某種糾結之中，既想看又不想看。

  “那時，我告訴自己，幾乎所有人都想知道自己的一生會走向哪種終結，可我並非這麽想，我想的是，如果人生都是按照已知的劇本走，那還有什麽意義？”

  我喃喃著，“這，就是你所說的因果？”

  “因和果，果和因，從不會單獨存在。”司辰輕聲抬起手，指向書架前已經鼓起勇氣打開了那本書的我，“你看，從你拿起這本書的一刻起，其實就已經結了果。”

  第一頁，沒有字。

  隻有一副簡畫。

  透過歲月長河，“我”拿著那本書，又一次將自己的畢生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隻不過，這次，卻多了一些，我未曾見過的畫麵。

  書頁上，異象浮現，有一個拖著殘軀，身披道袍，白發白須，仙人一樣的存在，降落在了一個偏遠的村落之中，將手中一本卷軸扔進了一棟土房子裏。

  這個土房子裏，有個小嬰兒呱呱墜地，臍帶還掛在肚子上，周圍沒有父母，沒有產婆，隻有一個老人在暗自抹淚，這個老人，像是他的爺爺。

  這個老人，似乎並沒有察覺到，那道金色的卷軸，化為一縷淡金色的絲線，鑽入了嬰兒的大腦。

  接著，是第二頁。

  一個六歲左右的小童站在老人身邊，而他們的後麵，是一個送葬隊伍，上方，就是一口被抬起來的棺材，棺材上麵，赫然寫著四個字：“張家喪葬。”

  望見這個畫麵，我不免神色一顫，這是我六歲之時，村頭的張家奶奶死了，那是我第一次和爺爺一起參與法事。

  但現在我眼前所浮現的異象，卻多了兩道人影。

  一道人影，浮現在六歲的我身後，他撫摸著白須，仙風道骨。

  另一道人影，是張家奶奶的魂魄，她跪在地上，像是見到了神明般，朝著我身後的那道虛影，不停跪拜。

  “這……”

  “這是什麽情況？”

  我眼中滿是疑惑，為何我對這種場景，根本沒有印象。

  “這便是因果。”司辰輕聲道，“別急，看下去。”

  第三頁，嬰兒變成了小童，到了束發之年，身穿藍白相間的校服，蹲坐在牆角，周圍是好幾個人的指指點點，像極了我之前在學校被人欺負的場景。

  但同樣的，這時候的我，背後仍有那道仙風道骨的虛影。

  隻是，他看著我蹲在牆角，哀歎了一口氣，有些於心不忍，也有些束手無策。

  到了第四頁，我長大成小夥，穿上了唐僧的衣服，一手拿著桃木劍，一手拿著鈴鐺，在送葬的隊伍麵前跳著大神，背後那道虛影，饒有興致地看著我。

  周圍，來了好些孤魂野鬼，見到他之後，都紛紛跪在地上，如見真君老爺。

  第五頁，我孤身鬥僵屍，麵容冷峻，周圍還有幾個人，那幾個人，正是第三頁中欺負我的那些同學，他們一個個冷眼相待，出言嘲諷。

  而我身後的虛影，卻望著我的背影，欣慰地點了點頭。

  第六頁，我跪倒在墳前，墓碑上刻著兩個字：爺爺。

  我滿麵淚花，站在背後的那道虛影，卻望著墳墓，搖了搖頭，像是在歎氣。

  打開第七頁，小夥離開村莊，後麵是揮手的鄉村父老，我身後的虛影，也跟著揮了揮手，嘴上帶著笑容，就像是親眼看著自己的孩子長大，終要離開家園了一般。

  第八頁，我在讀書，書的封麵上，寫著的不再是《母豬配種及產後護理》這幾個字。

  而是三個金閃閃的大字——

  “封神榜！”

  轟隆——

  我腦中猛地一炸，和書架前的我露出了一模一樣的神色。

  隻不過，時隔如此多年，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震撼。

  那時的我，翻到這一頁，認定了這本書，就是我的一生。

  但現在我見到的卻是：

  那道站在我身後的虛影，輕輕撫摸著那一頁上寫著的“封神榜”三個大字，眼中盡是懷念之色。

  我劇烈的呼吸著，這是身體給出的本能反應，看向一旁的司辰，咽了口唾沫，問道：“為……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司辰卻搖了搖頭，說道：“因果無所遁形，自然也無所預料，你現在所見到的一切，都是你造就的因所換來的果，即便我能帶你望見這一切，卻無法為你解釋這一切。”

  “看下去，或許會有答案呢？”

  我深吸了一口氣，平複下來心情，親眼看著另一個自己翻開了第九頁。

  第九頁。

  夕陽下，我身邊站著一個女孩，而被陽光映射出來的那女孩的影子，卻是一隻長著九條尾巴的狐狸。

  她的背後，同樣有一道虛影。

  隻不過，這道虛影，卻被我身後的那道虛影，抬手斬滅了去。

  “斬斷姻緣。”

  “此乃大逆不道之舉。”

  司辰在我耳邊輕歎了一口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