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二章 政敵的秘密
作者:太史令的鼠標      更新:2021-02-05 21:56      字數:3884
  福不雙止,禍不單行。

  剛剛得知秦無傷失蹤的消息後不久,寂磬竇冠奎又傳來急報。

  一、颯檳槌再次偷襲沽淐港。

  這次不是從海麵偷襲,而是從陸路,海盜提前登陸,到沽淐港附近村鎮幹了一回老本行,將百姓狠狠糟蹋了一陣,當靖寧軍趕到時,已剩下烈焰飛騰的廢墟。

  二、偽寧軍夜渡咽羅河,偷襲巨原大營。

  其時石周龍尚在養傷,石立胥又調到紅原一線,留守的將官頂不住偷襲,無奈後撤十裏,將一應輜重戰船都丟給了偽寧軍。

  靖王得訊後拍案而起,氣血激得頭腦一陣暈眩,好懸沒栽倒。當即傳令,石立胥立刻率本部軍馬南援巨原大營,白旗鞍率本部徐徐增援。

  至於沽淐港,首先著令東海艦隊固守港口,不可中了敵人調虎離山之計,同時派快馬急令在大沼澤剿匪的李力擎萬俟良蹠部南下防禦海岸。

  石立胥和白旗鞍的部隊先後開走,靖王更加著急了。

  本來拿下紅原城後最好的城守人選正是秦無傷,哪個曉得前天夜裏會出這檔子事,一下打亂了整個戰略布局,不得已,他這個“大帥”得先在紅原撐上兩天,最好是能將秦無傷毫發無損地找回來,不然,隻能調竇冠奎來了。

  他忽而長歎一聲,於站啊於站,你要是在孤身邊該有多好,孤也不至於無人可用,可你又片刻離不得霄冠山,胡爭恤數十萬大軍都得靠你卡著呀!

  三天過去了,沒有一丁半點秦無傷的消息,靖王越來越坐不住了,不僅坐不住,幾乎連覺也睡不了。

  在床上翻來覆去,腦海中的自己若非身在蘭台鐵庫當中,便是在樾陽侯府;若非在楚翹溪上的涼亭,便是在湯泉大道。

  那顆全大寧獨一無二的夜明珠,在自己指尖失而複得得而複失,總是喚不回佳人的笑顏。

  繆成挺劍向自己胸口戳刺,心髒也不知中了幾千百劍,可就是躲閃不得。

  踢在刺客屁股上的一腳明明十足有力,卻就是踹他不動,摘下麵罩,刺客赫然有著常餘那張驚恐的臉。

  向兵和榮沐濤也不知替自己挨了多少刺砍,最終雙雙倒下,接下來的一刀正中自己心窩。

  至此,這一夜噩夢才終於結束。

  天尚未亮,靖王揩去額角的冷汗,深呼吸了一陣子,再也不想睡了。他穿戴齊整出了大帳。柏小三恭敬詢問目的地,靖王略思索了一陣,向熹微的東天望去。

  “高鋤治羈押在東原頂上?”

  “是!”

  “到那裏走一遭吧!”

  柏小三正要召喚護衛隊,靖王將他止住。“就你我二人,隱秘些過去。”

  到了城外東原頂大營,第一縷陽光剛好穿透猩山與雲層間的縫隙。橙光不熾不黯,用金色的墨汁勾勒出層層山巒,又用朱紅的墨汁挑染出汩汩流雲。

  “別看這陣子霞光萬丈,不到辰時便又是濃雲漫天。”靖王也不知是對柏小三解釋天氣,還是自言自語,柏小三一時不知如何應接。

  石原大營留駐著靖寧軍大部分部隊,進城的隻有一批精銳護衛,為的是不惹起紅原邊軍的誤會。而城內可自行移動的傷員已給送到這裏醫療,重傷員則在城內接收靖寧軍軍醫的治療。

  高鋤治蜷在木牢中兀自未醒,也不知是木牢狹窄還是他驚怖過甚,才幾天功夫,整個人已鬆弛了一圈,真真像個泄了氣的皮球。

  帳中彌漫著一種酸臭味道,也不知這廝出了多少臭汗,靖王皺著眉用袖筒掩住口鼻,令柏小三叫醒高鋤治。

  高鋤治給狠狠捅了五下方才醒來,他揉去滿眼的眵目糊,望了半晌才認出靖王,忽而撲到木柱前,哀求道:

  “三哥你殺了我吧,給四弟一個痛快吧,不要再折磨我啦!隻要叫你這不爭氣的弟弟死前吃頓飽飯,也不要雞鴨魚肉,大白饅頭給我十幾二十個就足夠啦!”

  靖王喚來看押兵,問道:“沒給他吃飽?”

  看押兵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主公明鑒,是上邊下的命令,不叫給他吃飽的。”

  “哦,是誰下的命令?”

  “是……是……小的不敢說!”

  靖王一笑,輕拍他肩頭,“你放心,你與他概不追究責任,孤隻是好奇。”

  看押兵聽靖王語氣和善,這才回答:“是李顯將軍下的令。”

  “李顯?”靖王微微點頭,“也難怪,他以前是萬俟老將軍的兵。”

  看押兵磕頭道:“請主公恕了李將軍的罪!”

  靖王一笑:“餓一餓對胖子是好事,孤不怪罪你們,不過現在去取些飯食來給他吃罷!”

  看押兵拿不準話,弱弱地問道:“拿多少?”

  柏小三氣急了:“有多少拿多少,快去!”

  高鋤治真是給餓壞了,抄起饅頭和肉滿嘴地往裏塞,塞得猛了,一疙瘩飯堵在喉頭,好懸沒給噎死。嚇得靖王再不敢給他吃幹食,隻叫來一小桶粥。高鋤治便將這桶稠粥喝得幹幹淨淨。

  等他吃了個囫圇飽,靖王給柏小三遞了個眼色。柏小三檢查了一遍木牢的牢固程度,反身出帳。

  靖王往木凳上一坐,撇開了數年的爭鬥,先聊起了家常。

  “孤記得你是在十歲的時候開始發胖,那年你生了一場大病,也不知是藥用猛了還是怎麽的,病好了你就和餓死鬼一般,肚子就好像無底洞,怎麽也填不飽你,若生在尋常百姓家,恐怕得叫你把家吃垮了!”

  高鋤治捂著嘴打了一陣飽嗝,蹭到靖王近處,探出手來去夠靖王小腿。

  靖王急忙閃開:“你幹什麽?”

  高鋤治諂眉媚眼:“好三哥好皇兄,你饒了四弟這條狗命,四弟以後就是當牛做馬,也要服侍你一輩子!”

  靖王拉家常的情緒剛起了個頭,就被他這厭惡的行為掐斷了。“叫我不殺你可以,可是我手底下想殺你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高鋤治演技說來就來,嘴一撇,眼淚吧嗒吧嗒掉了下來。“三哥呀!我的親三哥!你瞅瞅整個大寧,父皇的子嗣還留下誰?除了二姐鴻公主和三姐鷸公主,可就剩你我兄弟二人啦。”

  “你我雖多年不睦,可下一代你的荃兒和我的藥兒倒算是貼心姐妹,我對荃兒也算照顧,要是我在鍾玄,能叫文嬌那賤人害了荃兒?你就真忍心殺了荃兒的親叔父?”

  “我從前是處處與你為難,是想著法子整你,可你知道為什麽麽?同樣是一個爹生的,為什麽你儀表堂堂威風八麵,不僅文才出眾,武功更是冠絕大寧。那我為什麽就要處處低你一等?我不服氣!”

  “你當我是真心幫高耕武麽?你兩個是一奶同胞的親兄弟,我巴不得見你們爭個魚死網破。可你太強了,即便把那個死鬼高耘功綁在一起,我們三個都不是你的對手。”

  “怎麽辦?我既生在帝王家,很多事情就由不得我。你知道父皇私下找過我多少次麽?你知道哪些事情是他暗示我做的麽?功高震主呀三哥!你鋒芒太露了,咱們那個死鬼老爹才是壓製你最狠的人!”

  “老頭子是怎麽上位的?他就是奪嫡而上的,他難道想最後落得他爹咱爺爺的處境?他是想過將大位傳給你,可當真改太子,不說高耕武沒什麽明顯的劣跡,他的東宮集團也要作亂也要反的。”

  “高耕武代表的是文官集團,你代表的是武官集團,大寧其時四疆寧靖八方來朝,他當然要文官來治,還要打什麽仗?打了那麽多年的仗,老百姓早就煩了累了怕了!”

  靖王就這麽聽著,第一次聽親弟弟傾吐心聲,第一次聽政敵揭露內幕,有些事他明白,有些卻是萬萬想不到。一些事叫他坦然,一些又令他惴惴不安。

  高鋤治講得口幹舌燥,嗓子也啞了。

  “四弟我如今什麽都不再想了,政爭這麽多年我也著實累了,再也鬥不動了,如今就希望三哥能看在血緣的份上饒了我全家這十幾條賤命,給一條糊口的活路即可,三哥,皇兄,你未來是要主宰大寧的,四弟輸了,輸得心服口服!”

  靖王長歎一聲:“饒你不是不可,隻是萬俟家萬難過得去!”

  高鋤治聽得求生有門,眼睛登時亮了百倍。“哪怕做牛做馬,四弟還他萬俟家就是了!”

  靖王搖搖頭:“難啊,萬俟老將軍給你害死,你不知道萬俟良蹠有多想宰你,你不知道萬俟舊部有多想剮了你,孤雖可以強壓,但不是長遠之計!”

  高鋤治又慌了:“那可怎麽辦?三哥,你可得救救四弟啊,我可以叫藥兒終身服侍荃兒,做她的丫鬟伺候荃兒一輩子!”

  靖王微微笑道:“荃兒已經好了,藥兒自不必如此,孩子們是孩子們的事,我們當爹的不可胡亂做主!”

  高鋤治大喜:“老天保佑菩薩開眼,荃兒是怎麽好的?”

  “這個不提!”靖王既已有了饒命之心,轉瞬即謀劃好了對策。“你若想活命,我先問你三個問題。”

  “莫說三個,就是三十個三百個,四弟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第一,那日你說到夜明珠,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說了三哥可切莫挑理,”高鋤治舔舔嘴唇,“你和尹菩軒的舊事你當是密不透風?實則東宮與我知道得清清楚楚,高耕武曾問我要不要將這消息透露給二哥,被我給壓住了。別看四弟滿肚子壞水,可有一樣事絕對不幹,絕不棒打鴛鴦!”

  你倒是不會棒打鴛鴦,但你亂點鴛鴦譜,穢亂後宮這汙名可不是你想出來?

  靖王哭笑不得:“說正題!”

  “中間過程我不明白,但三哥你那顆夜明珠後來出現在鄭聰的手中!”

  “鄭聰?”靖王表情極冷,語音極輕極輕。

  “尹菩軒不去,何來鄭璿?”高鋤治一語點破。

  “好好好!”靖王眯著眼睛連連點頭,“那我再來問你,我為何身中慢毒?”

  高鋤治實在渴得難受,哀求道:“四弟太沒出息了,跟三哥討口水喝!”

  靖王喚進柏小三:“給他取水!”

  柏小三領命出帳。靖王道:“你先說著。”

  高鋤治道:“這件事我是在紅原同鍾玄聯係上之後得知的,但隻知道個大概,鄭聰在你身邊安插了一名內線,慢毒便是他下的。”

  “是誰?”

  高鋤治搖搖頭:“這個四弟可真不知道了,三哥回去可以暗查,看看哪些人是你出鍾玄後主動來投的,哪些又是能近身接觸到你的!”

  靖王莫名一驚,腦海中登時跳出來夏無名的樣子。

  毫無征兆,柏小三突然撲進大帳,高叫:“主公小心!”合身向靖王撲來。

  未等柏小三撲到,便看到高鋤治被什麽力量撕得四分五裂,四周登時充斥了如同純黑暗的純光明。

  整個世界劇烈搖動,耳膜被一股大力衝擊,靖王立時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