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九章 逃離初忠
作者:太史令的鼠標      更新:2020-10-26 09:01      字數:3767
  背傷雖經獄醫處理過,但是手法十分粗糙,藥也不是什麽好藥,又經昨天靖王在獄中這麽一鬧,使得繆成心灰意冷,不良情緒加上拙劣的治療,令傷口由紅腫開始滲出點點白膿,疼痛逐漸變成麻木,心越來越涼,身子卻越來越燙。

  他趴著一動不動,任由屈辱和苦楚折磨自己,似乎唯有這樣,才能減輕心中的痛苦,腦海中閃現的全是往日追隨在靖王身邊的爽快日子,自己那時是真心忠誠於他,可是……

  那來源離奇的毒藥真的對他影響這麽大麽?

  身上滾燙,口中幹燥,繆成想喝口水,伸手去夠床邊的水壺。斜斜的月光正好打在水壺上,本來一抓便有的小事,繆成卻連抓三次都沒對準,第四次使勁大了,碰倒了水壺,水灑了一地。

  看著清水散漫在布滿汙漬的地麵,黃土似乎比他更渴,頃刻間便將水分吸得幹幹淨淨。

  他實在太渴,呼喚著獄卒給他打水,也不知是他聲音太低還是後半夜大家都睡熟了,半晌沒人答應,繆成隻得舔舔嘴唇硬挨。

  是燒糊塗了麽?怎麽臭氣熏天的牢獄中會飄來如此清爽的香氣,這大半夜的有人賣鮮花?還是有香料商隊路過窗外?

  香氣越來越重,味道似乎有變換,一會兒甜膩,一會兒清苦,一會兒又有些說不出的古怪,當聞到古怪,身體裏也升起一股古怪的感覺,似乎背後的麻木痛楚全都消失不見了,整個人輕飄飄飛了起來,又像是身處海船中隨著波浪起伏搖曳。

  雖然受傷,但他的感覺還是十分敏銳的,他第一個反應是——有人放毒。

  很快結果就得到了驗證,牢門外闖來兩名黑衣人,他們幹淨利索地打開門鎖,一人架起一邊,將繆成抬了出去。

  “你們是誰?”繆成有氣無力地詢問。

  來人根本不理他,隻架著他穿過獄廊。

  兩旁囚牢中的犯人也不知是給迷得還是自己睡得,一個個四仰八叉,臨進門口,看到負責夜值的十名獄卒一樣歪七扭八倒在地上,門口站著另一個黑衣人,手中正燃著汩汩迷煙,雖蒙著麵,但繆成還是第一時間認出是自己的二師兄。

  “二師兄?”驚訝中帶著委屈。

  艾師朝他點了下頭,示意身旁兩人快走。眾人潛出大牢,見大院中也躺著一片,闖出正門拐到一條小巷,裏邊有輛蓬車等候。

  兩名黑衣人將繆成塞入車裏,艾師親自駕車朝北駛去,黑衣人護了一程,轉入另一條巷子。

  常餘等在巷子裏,急切地問道:“怎麽樣?成了麽?”

  常晏天一把扯下麵罩,吐出口中避毒藥丸,興奮道:“艾師道長真不得了,煙一起,大活人聞風便倒,若是師父還在世,他們兩個真有得一拚!”

  叢載天道:“此處不是說話之所,一會獄卒們醒來定會有一場騷亂,咱們趕緊避開吧!”

  常餘還是不放心:“要不你們倆跟上去暗中保護一下吧,就艾師道長一個人我還是不放心!”

  常晏天看看叢載天,後者道:“艾師道長吩咐得清清楚楚,隻要我們協助出牢,其餘的不能多管,一是為了減小目標,二也是為了不暴露常公子你,咱們還是聽從道長的安排吧!”

  常餘雖不放心,但還是聽勸了,三人離開不提。

  且說繆成在車中搖搖晃晃,他雖未被徹底迷翻,但是腦子懵登轉向十分難受,在車裏時連話也講不出來了,隻能感覺車子左拐右拐。

  不一會停了下來,開門聲、腳步聲、低語聲,顯然未出城,師兄這是要將自己藏在何處?

  車簾一挑,鑽進來一人,有力地將繆成背出車子,鑽進一套院落。院落因天黑看不真切,那人背著繆成領著艾師穿行不遠進到一座小樓。

  房門一開,裏邊出來兩個女子,為首年紀稍大的乃是王妃遊雲,旁邊年幼的,正是高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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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艾師的吩咐,常餘並未回家休息,而是直接回到了紫金台,捉住星雲的尾巴為除妖大計觀測。

  常晏天本想借機和常餘親近親近,卻給叢載天以大事為重的理由拉走,為彌補她們兩個,常餘答應下次見麵一定為她們看相占福。

  天剛蒙蒙亮,一彪督軍隊伍衝到台下。果不其然,該上門的終於來了。

  常餘揉揉眼睛,裝作慌張模樣跑到台下,對為首軍官道:“什麽事擅闖紫金台?”

  軍官亮出令牌:“受主公令,傳常餘到府訊問,大天師,請吧!”

  靖王沉著臉坐在會客廳,左右戒備森嚴,隻有夏無名一人陪在身邊。他盯著常餘半晌不語,弄得常餘心更加虛了:可千萬不能穿幫!

  “孤問你,昨晚你在何處?”

  常餘不用裝作慌張了,因為他現在真得慌張。“回……回主公,我昨夜一直在紫金台觀天。”

  “為何偏趕昨夜上台觀天?”

  “其實不僅昨夜,我已連著三晚在台上,最近天象極好,想趁機多觀測一下除妖的勢運。”

  “有誰為證?”

  “副天師朱珠是知道的,因為災情,紫金十分儀暫時沒有到位,她又不熟悉黃金十分儀的使用,所以由我來多看看,還有門衛他們都能證明!”

  “那你白天休息?”

  “正是!”

  “咄!”靖王橫眉立目,“你既然白天要補覺,怎麽會有精力去監牢探看繆成?說!”

  常餘嚇得一個激靈:“回……回主公,繆成是我結拜大哥,他出了事,做兄弟的自然要去探望一下。”

  “沒想到你和他關係這麽好!”靖王眯著眼縫,將咄咄逼人的目光壓縮至最銳利的程度,“你知道孤找你來是為什麽事麽?”

  艾師交待過,該說的說,不該說的盡量別多嘴,常餘謹記:“屬下不知。”

  “你那好大哥,還有他的二師兄,雙雙失蹤,大獄被劫!”靖王說得風輕雲淡,但眼睛緊緊關注著常餘的反應。

  常餘隻是半張著嘴,眼神惶惑。

  靖王重重地舒了一口氣:“罷了罷了,孤叫你來隻是為了撇開你的嫌疑,你也別多想,好生回家補覺,不過最近暫時別出門了。來人呐,送常天師回府,好生伺候著,沒我的命令,常府不得有人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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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是北城爆炸,隨後小霓便被救走,緊接著沽淐港就遭偷襲,還沒等緩過勁來,繆成艾師又雙雙失蹤,闔城大索了三日,連陰溝地窖都查遍了,哪兒哪兒都沒有他兩個的行蹤,難道說他們真能飛出城牆?

  身體裏的慢毒還未完全解掉,肝火的火苗動不動就躥起來,今日連夏軍師都罵了,唬得滿營軍士無不膽戰。此間,滿池優哉遊哉的錦鯉叫靖王怒火稍稍平息,心裏卻忍不住後悔起來。

  身後有一個溫柔的懷抱輕輕纏繞來,不用看也知道是愛妻,靖王輕輕撫摸遊雲雙手,僵硬的身體慢慢放鬆下來。

  “何時孤能像這池中遊魚一般無憂無慮該有多好,唉,心太煩了!”

  遊雲閉著眼睛試圖感受夫君肩挑的巨大壓力,一時沒有說話。

  “你說孤要是暫時放權怎麽樣,安心療養一段時間,最近火氣莫名得大!”

  遊雲輕哼一聲,不置可否。

  “可是一旦放權,哪些事能辦好哪些事辦不好?艦隊那邊怎麽弄?火炮怎麽弄?現在有條大河橫著還好,萬一哪天妖獸不怕水了,再殺過來可怎麽弄?”

  遊雲緊了緊擁抱的雙臂,安靜地做一名傾聽者。

  洪水一旦開閘,便奔湧不止,靖王一股腦將心中積鬱倒了出來,什麽颯檳槌、鄭聰、秦三友、妖獸、繆成、朱鎮幽的,隻要令他不爽的,盡數辱罵、數落、詆毀、詛咒出來。

  一堆垃圾丟了出來,靖王心中無比暢快,身體倒覺得有些乏累,便拉著妻子坐在池邊石上。“難為你聽我這一番苦水,若沒有你,我恐怕早給自己憋死了!”此刻夫妻相對,他已不再以“孤”自稱了。

  遊雲靠在靖王肩膀:“患難夫妻夫妻患難,我幫不上你別的忙,聽你傾訴這些小事還是力所能及的,你也不用感激,這些年來你聽我傾訴也不少,這才是夫妻嗎!怎麽樣,心裏舒服些了?”

  靖王長長舒了一口氣,胸中確實痛快了不少。“你說我身上這毒到底何時才能解得,不然今天罵這個明天罵那個,早晚手下這批人得給我罵光了,你看看繆成,唉!”

  遊雲眉梢微微一跳,急忙轉移話題。“其實艾師道長早就說過,你身上這毒並不難解,左右是個時間問題,你切不能急!”

  “怎能不急!海盜都欺負到家門口了,這氣怎麽忍?”

  遊雲輕輕捶擊靖王胸口:“真是越大越沒出息,你在鍾玄時受的製還少了,還不是一件件一樁樁挺了過來,話說現下這局麵也沒多凶險,不就是等火炮鑄造麽,和你體內的毒一樣,都是時間問題!”

  “那今天這個來偷襲明天那個來偷襲,軍中怎能安定?”

  “當兵的自打當兵那天起就不要想圖這個安定,要圖安定回家種地去,越是這樣偶有戰事,越能提高戰士們的警惕和戰意,我就不信,他颯檳槌還敢再來一次偷襲?你的水兵能饒得了他們?”

  靖王笑了笑:“不拜賢妻為帥,當真辱沒了人才!”

  “少貧嘴,拜帥那人在百越那邊頂著呢,有本事你弄過來!”

  靖王知道妻子又泛了對殷英的醋,急忙借口軍務閃開,心想:你連尹菩軒王因然都能容下,為何偏偏容不得早和自己沒關係的殷英?當真是前世的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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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中對繆成艾師的搜索過去了七日,已不再嚴密,夜裏按照王妃的安排,榮沐濤備好棺材,請繆成師兄弟兩個委屈一下鑽到裏邊。

  遊雲和高荃並未來送,不過這七日的收留,便是對繆成萬裏求珠的報答,也是對朱珠苦苦相求的回複。

  繆成衝著王府方向三拜,裏邊摻雜著感恩、遺憾、不舍,同時含有一絲淡淡的期望,期望靖王日後能夠想通這些天來的事情,抑或是等靖寧軍和颯檳槌分出個長短,那時再見靖王。

  榮沐濤催促:“繆師傅,該上車了!”

  繆成衝自己這個有實無名的徒弟抱了抱拳:“感謝的話不多說了,如有來日,你我定當一醉!”

  榮沐濤重重回禮:“一定!”

  繆成艾師鑽入棺材,晃晃悠悠兩個多時辰,當蓋板再次打開,天光已而大亮,眼前已不是榮沐濤,而是麵態憨誠的馮丈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