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九章 單上善
作者:太史令的鼠標      更新:2020-10-26 09:01      字數:3654
  時間逼近六月十二,大凶日在即,常餘先是連夜觀測,篤定大凶逼至,接下來能做的,是先為這一船關心之人指條安全之路。

  接連幾夜通宵,全靠白天補覺,昨夜後半夜上了雲,因此能早睡了會,但一大早又給秦簪喊起來賽擲星,雖然玩這個自己十分拿手,但畢竟狀態不佳,也無心爭這個第一。

  不過有失必有得,船艙下的甜言蜜語,賺得秦簪芳心搖曳,常餘自己也驚歎這張笨嘴為何突然就開了竅!

  望山跑死馬,見岸扯斷帆。

  雖然見到了陸地,但要靠近,還要找準沽淐港,仍是要費時間的。直到過午,船才到了沽淐港外,卻給東海艦隊攔了下來。

  因為之前海葵艦隊偷襲了東海艦隊的運糧船,兩家等於不宣而戰,因此沽淐港盤查出入船隻十分緊,主要還是為了防斥候防間諜。

  官兵跳上船來挨個人盤問,挨個艙搜查,常餘的覺也補不了了,來到甲板上同同伴站成一排接受詢問。

  本來隻要秦無傷報上自己的名號,水兵會立刻通報遊舟,遊舟立刻會知皇甫蓮誌,接下來定是敲鑼打鼓地將這個大舜盟友送到寂磬。

  可秦無傷麵子上過不去。

  自那一船毒品銀子做了海盜的陪葬,再沒什麽東西做給靖王的見麵禮了,要錢沒錢,要兵就薑儒一個,外搭賠了寒光閣數名死士,這叫他怎麽拉得下臉來報上自己的大名?

  因此秦無傷堅持聲稱自己是來販馬的,卻給水兵一頓勸。

  “大叔還是回去吧,別說你們馬販子了,我家主公都沒馬可買,北邊忒渠也不知道遭了什麽災,成群結隊的難民往南逃,牛羊馬匹都丟光了,草原騎兵都用兩條腿跑,你說你還販個啥馬?”

  常餘心口一揪:“這位大哥,知道北邊到底怎麽回事麽?”

  水兵搖了搖頭:“誰知道呢!就算有馬賣,這眼瞅著又要反攻木鱉城了,兵荒馬亂的,你們生意也做不起來呀!”

  秦無傷詫異問道:“木鱉城不是靖王爺的麽,怎麽又要反攻?”

  “大叔有所不知,木鱉城給我家主公那個不爭氣的弟弟給偷了去,據說銀狼萬俟他爹老狼萬俟都戰死了,我家主公正準備興師問罪呢!”

  秦無傷看看常餘又看看秦簪,一時沒了話。

  檢查完畢,沒什麽問題,艦隊放他們進了港。眾人下船在港口簡單吃了點東西,秦無傷買了糖人糖葫蘆回來分給擲星參賽的姑娘,叫竹聲領著幾個丫頭在外邊玩,聚起秦簪、常餘、薑儒並二重天商議。

  “靖王要征討木鱉城,大家說說,咱們是先去寂磬還是直接投身軍帳?”

  薑儒知道秦無傷的心思:“屬下覺得最好莫過於直接去軍帳,征戰之時得援最是鼓舞士氣,說不定可以一鼓作氣拿下木鱉!”

  秦簪關心的則是父親的安危:“爹爹初到河北風土不熟,最好先到寂磬城中安頓一下,靖王打仗的能耐全大寧誰人不知,即便我們不去,拿下木鱉城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二重天不發話,齊刷刷將代表失約的目光甩到常餘身上。

  常餘一窘,撓了撓頭道。“那個……卦辭顯示,宜往南行,北主大凶!”

  叢載天道:“我和師妹原本的任務是將常公子安全送到木鱉城,因為彼時靖王尚在木鱉,可如今他移駐寂磬城,因此我們也覺得先到寂磬安頓一下為好。”

  秦簪難得讚同二重天的意見,對秦無傷道:“為萬全計,爹,咱們還是先到寂磬的好!”

  秦無傷隻得按耐住上前線爭功的心思,順從了女兒的意見。

  說走就走,薑儒去套車,秦簪去找丫頭們。

  車套好了,姑娘們卻一個都沒回來,常餘自告奮勇去尋找,二重天相互使個眼色,偷偷跟在了後邊。

  常餘順著海堤往北走,遠遠地便看見了坡下草地上圍著自家一圈姑娘,姑娘們一個個盤膝而坐,圍著一個黑衣老者,也不知在做些什麽。

  常餘跑了過去,先看到秦簪表情愜意地閉著眼睛,嘴角帶著笑,似乎在沐浴春風,又像有甘霖滋潤。

  再看竹聲、懷璧、秦佩璿,無一不是如此表情。

  聽到有人走近,坐在當中的黑衣老者轉過臉來,笑吟吟道:“你來啦?”

  常餘一愣,覺得眼前這瘦得皮包骨頭的老者好不眼熟,半晌後認了出來。“你是單老師?”

  單上善點了點頭:“正是老朽!”

  “黃石山劇變您沒事吧?錢老師他們呢?應天洞怎麽樣?司天監怎麽樣了?您怎麽到這兒來了?”千百個問題化作又驚又喜又擔憂的語氣。

  單上善指了指草地:“先坐!”

  常餘輕輕推了推秦簪,秦簪輕聲道:“別動我!”

  “她們這是?”常餘不解。

  單上善笑笑:“給她們舒活舒活筋骨血脈而已,來,咱們先聊聊!”

  常餘坐好,先開口,還是那幾個最想知道的問題。

  單上善平靜地答道:“司天監、應天洞、錢孫李鹿他們幾個,都在劇變中去了!”

  人都沒了?常餘腦中一片空白,隻瞠著大眼睛盯著單老:“怎麽會這樣?雲師呢?倪師呢?大家夥呢?不會都……”

  “十去其六!”

  常餘舔了舔舌頭,心頭那短暫的空白突然染上了紅橙綠藍紫,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合適,也不知道該擺出什麽心態和表情應對這則噩耗。

  單上善輕輕拍了拍常餘:“命有定數,在劫難逃,他們去得幹脆利落,不也算是種福分?”

  常餘一時難以接受他這種豁達,強壓住心底哀傷,轉問道:“那單老師為何會在這裏?”

  “這也正是我在這裏等你的問題,你到河北來做什麽?”

  幫王因然複仇靖王,這能對他說麽?馬上就是百年難遇的大凶日,告訴他他能相信麽?常餘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

  單上善道:“你可還記得雲大山罰你在黃石山掃山?”

  常餘點了點頭:“單老師想說什麽?”

  “還記得有一晚,一夥惡徒劫持了你的兩個女同窗,你和竹聲小姑娘後來又救了下來。”

  “當然記得,當時主要是水生金大師傅劉得川和屠戶蒯大出的力,我能力有限,沒幫上什麽忙。您提這事是什麽意思?”

  “救完他們之後的事情你可還記得?”

  常餘腦中有根弦輕輕脆脆地彈了一下,既不疼也不癢,可他還是叫出了聲。

  單上善輕輕按到他頭:“我馬上為你解開塵封的記憶,過程有些‘古怪’,你受著點!”

  沒等常餘答應,有一種被漩渦吸住的感覺在常餘腦仁中卷了起來,攪得他天旋地轉,偏又叫不出聲,大概過了半柱香時間,他哇一口把中午飯全吐出來了。

  看著眼前的汙穢,常餘實在不好意思。“要不咱們換個地方?”

  單上善有些費力地起身,常餘上去攙扶,正想問幾個姑娘怎麽辦,閉著眼睛的姑娘們已經自己站了起來,跟著一老一少走到旁邊樹蔭之下。

  “想想看,那夜後來發生了什麽?”單上善提醒。

  山雨、竹林、笛聲、樂者,一幀幀明明屬於自己卻又不像是自己記憶的畫麵在腦中飛閃,常餘張著大嘴巴被自己的記憶嚇到了。“這……太……神奇了吧!”

  單上善道:“你可知當時鹿偃風幾次問詢王因然,全都被她扛了回去,你要小心她!”

  常餘又吃了一大驚:那樂者竟然是鹿偃風,王因然的事請他們都知道?

  “單老師怎麽知道她?她……有什麽可疑之處?”他仍在強作掩護。

  “不瞞你說,你們在黃石山挖銅爵時,一共有兩股外來勢力在摻和。一股勢大,是潑教,一股勢隱,就是王因然負責接頭的,孫載厚專門負責探查她,不然你們遭遇潑教襲擊時,孫載厚怎麽能那麽快就出現了?”

  “單老師您到底想說什麽?請您直說好了!”

  “《紫儀十方論》是你拿了?”

  這老頭怎麽什麽都知道,常餘一驚接一乍。“是……胡駝……胡老師轉交給我的……不是我強……”

  單上善伸手止住他:“放心,我不是問你要書,你既然拿到了《紫儀十方論》,應該知道我是誰,你機緣巧合地進到了方寸湖底,又毫發無損地出來了,那你現在應該略有小成了吧,說說,你習的是哪種異能?”

  常餘先在心中嘟囔了一句“險些要了我的小命”,然後反問:“異能?什麽異能?我……好像就是腦子好使了點!”

  單上善倒吃了一驚:“你沒見到地底那位奇人?”

  “您是說那個……飄飄渺渺的……神仙?”

  “就是他,他沒給你什麽不一樣的能力?比如操控水火什麽的?”

  常餘搖了搖頭。

  “怎麽可能,你沒騙我?”這回輪到單上善吃驚。

  常餘點了點頭。

  “那可就奇了!”單上善沉思了片刻,“你說腦子好使,到底是個什麽好使法?”

  常餘老實回答:“背書最多兩遍就記住了,觀天時候也清明得很!”

  單上善仍是愁雲滿麵:“那你舉個例子?”

  常餘斟酌再三,將三天後的大凶預兆告訴了老人。

  單上善不聽則以,一聽之下站起了身子,攪得圍圈坐著的姑娘們打了個冷戰。“你說六月十二天下大凶?”

  常餘弱弱地點點頭。

  “這消息可是胡荊告訴你的?”

  “胡駝……胡老師沒對學生說過!是學生自己觀天預測出來的!”

  “那你還有什麽常人沒有的本事?”

  “呃……引風……算麽?”

  單上善先是長長舒了口氣,再堆起滿臉褶子露出笑容,自言自語道:“鹿兄啊鹿兄,原來是你後繼有人呐,好大的福分,也虧得你將一身道法全都告訴了我,待得大事一了,我便把最後一件事情也辦了,就可以安心地追你去了!”

  “什麽道法?怎麽和鹿老師也有關係?您要辦什麽事?需要學生幫忙麽?”常餘又是連珠炮的地提問。

  單上善嚴肅地叮囑常餘。“你們要趕在六月十二前到達安全的地點,等得大災過後,夜裏懸一隻水漏,底下接以木盤,我自會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