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六章 父女爭吵
作者:太史令的鼠標      更新:2020-10-26 09:01      字數:3351
  端陽節在大寧民俗裏南重北輕,南方熱鬧起來滿江滿湖的賽龍舟,北方隻簡簡單單吃個粽子插個艾蒿。

  說輕也是相較年節中秋這樣的大節,畢竟是個節慶,寂磬城中老早便有販夫走卒賣棕子售香袋,蜜棗、五豆、臘肉、蛋黃各種餡料的粽子蒸得滿城飄香,家家戶戶插艾蒿飲雄黃吃青團。

  正是一年初夏好,又趕上這天晴得萬裏無雲,有興致的百姓早早地登東山賞景,嫌麻煩的就聚到山腳西南的上下海泛舟踏青。

  一時間,湖岸四周密布遊客,清淩淩的湖麵上漾著各色輕舟畫舫,一派濃濃的節慶顏色映出了偽裝的祥瑞,絲毫顯不出城北山南兩軍對陣的劍拔弩張。

  喧鬧了一天,上弦月勾上星雲,上下海畔的遊客方才散去。

  伴著朦朧的月色,小樹林、大石窠鬼鬼祟祟地閃著一對對人影,那是初戀中的情人不好意思在白天結伴出遊,此刻融著夜色,在僻靜處耳鬢廝磨。

  海子北岸有兩排柳樹夾著一道土塢,塢邊係著白日的遊船。一艘烏篷船裏躲著朱珠,她心跳狂亂,又喜又憂又怕。

  喜的是今夜將要和情郎繆成相見,清了自己相思之苦。

  怕的是見了麵不知要說什麽,說的不合適人家嫌棄自己怎麽辦。

  憂的是偷聽父親說話,講道在上下海要處理什麽事。如今兩軍交戰,能叫他老人家親自安排的,別是和繆成冒險進城來見自己有關,即便無關,萬一碰上也是麻煩。

  父親一早就出去辦公了,白天一直未見,也不知上下海的事辦了沒辦,她左思右想,決定在和情郎見麵後立即離開海子,以免冤家路窄,真的給父親撞上了。

  苦苦等待之中,半輪明月好不容易爬上中天,朱珠已有些焦急,不知道繆成是沒進得城來還是有什麽事情耽擱了,又免不了胡思亂想。

  萬一他忘了今夜的約會怎麽辦?

  我的回信他是不是沒有收到?

  要是他被守城門衛捉住了該當如何?

  正在煩惱,塢根突然傳來一陣緊密的鑼響,相伴著喊殺聲傳來。

  這動靜驚得小姑娘打了個冷戰,慌忙爬出艙來。

  塢根處亮著幾十根火把,影影綽綽地看到一群官兵正圍著三個黑衣人在打鬥。黑衣人功夫顯然不弱,背靠背圍成八臂哪吒陣頑強地抵抗,官兵雖然人多勢眾,卻給黑衣人連傷數人,一時奈何不了。

  又是一陣鑼響,官兵向左右一分,迎麵衝來一排駟馬騎兵,騎兵一走一過,將黑衣人衝散,步兵蜂擁而上各個擊破,很快製服了三人。官兵收兵而去,塢根重新披蓋月色。

  朱珠目睹了衝突的全過程,她腦子早就炸開了花。

  壞事,繆成中埋伏了!

  剛要往家跑,心思一轉。

  萬一那三個黑衣人裏沒有繆成呢?自己這一走,繆成來了撲個空,那怎麽得了!

  小姑娘抱著僥幸的心理又多等了半個時辰,離回信約定的時間已過去一個時辰了,左右沒半個人影,最終實在是太著急了,倒數十個數,跳出船來深一腳淺一腳跑回家裏。

  到家看看父親還沒回來,朱珠便在門口焦急地等待。約莫半個時辰後,朱鎮幽才在親兵護衛下回府,朱珠立刻迎上前去,攙扶父親進門,這反常之舉倒把朱鎮幽唬了一愣。

  “我的女兒長大了,知道體貼爹了?隻是這麽晚你還不睡,想幹什麽?”

  朱珠也不知自己用什麽話敷衍過去的,等走到院廊僻靜處,嚼了半天的問題才問出口。

  “爹爹今晚怎麽這辰光才回來,是外邊發生什麽大事了麽?”

  朱鎮幽輕鬆一笑:“外邊沒什麽事,是城裏,也稱不上什麽大事,就抓了幾名逆軍的細作而已。”

  朱珠心頭咯噔一顫。

  “聽小婉說上下海那邊晚上出了事,是爹爹捉捕那夥賊人的事麽?”

  朱鎮幽眉頭陡然聳立,慈祥的麵容一掃而光。

  “你等這麽晚,就是要問你爹這個事?”

  朱珠雖說平時嬌慣了些,但父親動怒她還是怕的,老爹川山聳立,女兒已是花容失色。

  若在平常,朱珠早不敢言聲了,今晚卻邪乎,也不知從哪裏來的勇氣,讓她頂著父親千鈞的威壓,用顫抖的聲音倔強地扯謊。

  “不知爹捕獲的……賊人裏……有沒有一個叫繆成的人?他……他是女兒的……司天監的同學。”

  “繆成?司天監的同學?”朱鎮幽怒極反冷,語氣像寒冰一樣戳刺。

  朱珠給嚇得一抖,哆哆嗦嗦答道:“是……司天監的同……同學。”

  “胡鬧!”朱鎮幽真的動了肝火,“你可知道繆成是誰?”

  朱珠咬定了話頭死不鬆口:“他是女兒的同學呀!”

  朱鎮幽一掌擊在廊柱上,震得廊瓦嘩啦啦響。

  “也不看看這是什麽時候,是你敘舊溫故的時候麽?你敘舊溫故倒是也挑個好男兒,怎麽就撿著你爹的對頭挑?是不是為父往常太過縱容你了?”

  朱珠心中一涼,看來父親已經知道了繆成的真實身份,但自己絕對不能鬆口,若一鬆口,繆成就更加危險了。

  “爹爹不要誤會,他就是女兒的同窗而已!”

  也不知是出於兩軍交戰的敵對立場,還是出於為父之人對女兒心上人的抵觸,朱鎮幽幡然大怒。

  “一個普通同窗至於你滿臉焦急地等到後半夜?”

  朱珠辯道:“我們約的是亥初,不是後半夜,是……是……是等爹您等到後半夜。”

  “放肆!”這回不用掌擊,光是怒吼就已能震動廊瓦了。“私通敵軍乃是一等一的大罪,為父治軍嚴整,你可莫要觸了軍中的法度,叫你老爹難堪!真要是逼急了老子,拿軍法問你!”

  “爹!”朱珠急得眼淚迸了出來,“他就是想和女兒見上一麵,沒有任何刺探軍情的目的!”

  “住口!”見夫人趕了過來,朱鎮幽把火氣一並撒給了她,“看看你**的好女兒,竟和敵軍的細作私會,我太嬌慣你們兩個了!”

  轉而訓斥朱珠:“為父本不願插手你的婚事,但你竟然分不清好歹,從前缺了管教,從今日起,你就好好閉門思過,靖逆一日不退,你一日不許出門!我明天就去砍了繆成,叫你再也別想見他!”

  這話一說出來,當真把朱珠逼急了,人一旦怒極了反倒沒了恐懼,朱珠將身子一挺,第一次反抗父親。

  “你是個又臭又硬不通世俗的老糊塗,哥哥是怎麽死的,難道你已經忘了麽?怎麽,還要再逼死你唯一的親生女兒不成?”

  朱珠的親哥哥因愛上了寂磬名妓,朱鎮幽驚惱之下將二人活活拆散,獨子怨憤之下自縊身亡,如今被朱珠揭起舊傷疤,氣得寂磬城主一陣暈眩,當下掄起膀子一個大耳光扇去,直接把朱珠打翻在地上。

  “混賬東西,敢和老子這麽說話,來人呐,給我把這孽障押進房去,沒我命令誰都不許看她!”

  朱珠捂著火辣辣的臉蛋,一顆心卻涼冰冰奇寒徹骨,她委在地上一邊流淚一邊冷笑。

  “你既然不要我這個女兒,那好辦,自今日起,我朱珠再沒有你朱鎮幽這個爹!”

  朱珠母親在一旁早嚇得沒了主意,聽女兒講如此大逆不道的話,連忙上去捂她的嘴。

  朱鎮幽抬腳就踹,一腳將母女二人蹬得滾了一圈。

  “好好好,你不是和那奸細相好麽,我現在就去砍了他,看是你硬還是你爹硬,要死隨便,我朱鎮幽沒有你這不孝的女兒!”

  這邊的吵鬧早已驚動了全家人出來,仆役們隻敢躲在遠處,不敢上前勸解,石立胥來得晚,分開眾仆走上前去,拉扯著勸開朱鎮幽,母親趕緊扶起渾身顫抖的朱珠回房躲避。

  石立胥費了好一陣口水才將朱鎮幽的怒火稍熄。

  朱鎮幽長歎一聲,捏著太陽穴疲憊地說道:“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先是他哥,後是……唉!叫方山兄見笑了。”

  石立胥擰著眉頭道:“莫再說這些家長裏短了,我有個更要緊的事和你說,東海的消息你知道了麽?”

  朱鎮幽睜開布滿血絲的眼睛,問道:“東海又怎麽了,難不成和今夜潛入的細作有關係麽?”

  石立胥匆忙講述:“靖逆的補給艦隊在東海口給人連鍋端了,全艦隊隻逃回去一個人,餘下的沒留一個活口!”

  朱鎮幽瞪圓了發紅的雙目:“這就是你之前說的海援?”

  “一點不假!靖逆遭此大敗,不會不到寂磬城裏打探海援消息的。”

  “方山兄這消息可靠麽?”

  “假不了,就這一兩日間,朝廷準有捷報送到。”

  “可海戰又不是我們打的,靖逆能刺探到什麽消息?”

  “依如今的態勢,樾陽侯能收到什麽文書,他們就能知道什麽消息?”

  朱鎮幽頭疼地**一聲。“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啊!”

  石立胥苦笑一聲:“此感你我二人共有!”

  “想我朱鎮幽當年帶兵如銅牆鐵壁滴水不漏,如今帶兵,嘿嘿,一個個都想著退路,王廷叫我查內奸,怎麽查?逼急了一個個都叛到北邊去,燕雲海巴不得看我笑話,一個討逆軍三個頭兒,聽誰的不聽誰的?”

  石立胥跟著歎氣。

  朱鎮幽連氣帶累,心口一疼,發了句狠話。

  “我看這寂磬城遲早要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