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〇章 南海測運
作者:太史令的鼠標      更新:2020-10-26 09:01      字數:3458
  於戰深夜請常餘來觀星占卜,卜的是南海城的運勢。

  司天監裏授的課程講的都是觀測國家大運之事,亦或是某人某時的運勢,若叫測一座城,還真的沒有對口的條文。

  不過常餘已不是從前的常餘了,《紫儀十方論》之精要也不是應天洞內任一本典籍可比的。當聽到這個命題,他腦海中首先浮現出了“四角八極論”。

  “四角八極論”裏講的都是城邦城郭的應星之法。

  拿鍾玄舉例,東有黃石山、勾凸山,西有逍遙池,南邊是連綿的小丘陵,北邊則橫亙著一條大江。四條地龍或臥或走,將帝王之氣盡數籠罩在鍾玄城中。

  “四角八極論”通篇應對天星的繁複變化與地脈的縱橫走勢,大者可測王朝更迭,小者可測暮鼓晨鍾。如今看不清南海城的地埋走勢,硬要測算,隻能找到應對的天星進行精確占卜。

  常餘問於戰道:“不知於將軍具體要測南海城的什麽運勢?是兵爭麽?”

  “常兄弟果然通透,我們有意攻取南海城,隻是不知良機在何時在何處。”

  常餘也不囉嗦,展開黃金十分儀對天測量,過了將近半個時辰,對久候的諸人闡釋卦辭。

  “南海城恐怕輕易難以奪取!”

  一句話出來,眾人的眉頭都緊上了鎖。

  “觀星得的卦辭有‘激流磐石’之兆,運勢如卦辭所示,無論‘激流’如何衝擊,‘磐石’巋然不動,南海城估計三十年內還是比較堅固的。”

  常餘話鋒一轉:“雖不可強取,卻有‘同舟共濟’之兆,應當是盟約之兆,此卦是在‘激流磐石’之後,或需要到‘激流’出現那一刻起方有‘共濟’的可能。”

  於戰皺著眉頭緊張地思考,片刻後釋然。

  以我今日之實力,圖取南海城勢必困難重重,即便主公肯派海援南下,終究客難勝主,即有此卦,不論靈與不靈,總算有能夠堵塞主戰派嘴巴的借口了,我仍當以設阻為上,伺機而動即可。

  計議已定,於戰對常餘道:“常餘兄弟真乃國士也,難怪深得王爺青睞,黃金十分儀也算是找到正主了!”

  常餘心尖一顫,一股莫名明其妙的複仇火焰閃了一閃。

  於戰接著問:“隻是不知卦辭裏這個‘激流’又應對著何事,為何南海城會身處‘激流’當中?”

  “是這樣的,我同一位老師都曾觀測到今年六月十二是百年不遇的大凶之日,其後凶厄綿長,延續多久更難以定論,似乎有可幹預的餘地,人定勝天也說不準。”

  “哦,如何一個大凶法?”

  “我技藝尚未臻熟,測不出到底是何災厄,不過方域是在北疆,似乎與靖王有莫大的關係!”

  “若真是如此,我當飛鴿傳書示警主公。”

  秦無傷一直冷冷地在一旁觀望,看看於戰對常餘的卜測似乎深信不疑,不由得心癢,躊躇了半天方放下架子。

  “不知常兄弟可否能測人?”

  見是秦無傷提問,常餘先是吃了一驚,隨即鄭重地點了點頭。

  “可否請你為我測一個人的運勢?”

  常餘以為他要測秦簪的運勢,那是自己早已觀了十幾遍的,卦辭隨口就能說出來,忙裝腔作勢問道:“您可有此人的生辰八字?”

  秦無傷報了八字,卻不是秦簪的,常餘滿心好奇幫他測了起來。

  “命主‘華央而折’,貌似……”

  “直說無妨。”

  “貌似是英年早逝的命相,不過看他如今運勢如日中天,如果能借勢行大善,或可改命……”

  秦無傷不住冷笑:“不用不用,秦某知此足矣,別的不用再說了!”

  常餘見他一臉憤恨狠毒的樣子,猜測他是卜測仇人的運勢,想到秦簪那條“鏡花水月”,不禁黯然。

  難道黃石山中我同她締結的情緣終究是鏡花水月不成?

  數日無事,秦無傷內傷將複,就要準備啟程走海路北上木鱉城。

  秦簪自然是要跟父親走的,她左右不和常餘打照麵,拖得竹聲懷璧也都不搭理他。

  常餘賴在這裏無比煎熬,感覺滿大營的人都在看自己笑話,可真要是鼓起勇氣一走了之又萬萬做不到。

  看看日子,同王因然約定的五月卅木鱉城相見日日臨近,若再待下去,走陸路肯定是來不及了,幹脆賴皮賴到底,裏外裏都是要去見靖王,就跟秦無傷坐船,難不成他們還能把自己推下大海?

  如意算盤打得震天響,這天早晨卻突然收著竹聲托人轉來的紙條。

  我們要回鍾玄,有心的話就跟上。

  原來秦簪想回鍾玄為周柔掃墓,她並不用上木鱉城,於是和父親好好懇求。

  秦無傷起始一萬個不願意,後來還是於戰同意派人沿路護送,秦簪又答應祭奠完周柔後立刻北上,萬事都會小心,秦無傷這才答應。

  常餘跑到秦簪住處,人家已走了個大早,待向於戰告辭再回屋收拾東西後,出門已是辰時。

  他急匆匆跑出轅門,正胡猜亂想秦簪她們是騎馬還是坐車,山路上見蒯大牽著兩匹馬正不耐煩地等著,嘴裏對常餘叨叨。

  “等你老半天了,就你這個節奏還想追女孩子啊,比我當年可差太遠了!”

  原來眾人都在整他,常餘哭笑不得,也不理蒯大,跳上馬背揚鞭奔馳。

  誰知跑出去一整天,連秦簪眾人的影子都沒見到,自己走的確實是通向鍾玄的官道,莫非她們也趕得緊?

  第二日起個大早又趕了整天路,仍是沒有追到,三名女孩子十名護衛再快也走不到哪兒去,那就隻有一個可能了,秦簪故意繞道躲著自己。

  念及此處,常餘的心又涼了起來,雜緒紛繁而至。

  蒯大不耐煩,一路數落常餘,說自己如何如何懂女人心,如何如何哄女人,臭他個生瓜蛋子死要麵子活受罪,責問他怎麽就耷不下臉皮低聲下氣百依百順惟命是從地哄秦簪。給常餘聽得煩了,在個岔道路牌前突然停下。

  “左邊通鍾玄,我就不陪你了,我要走右路回老家探望爹娘兄長。”

  “咋的,這就嫌灑家煩啦?年紀輕輕的怎麽這麽不虛心呢,灑家不是為你兩個好呀,你不回鍾玄了麽?灑家可是答應小竹聲把你押回去的!”

  “竹聲叫你押我?”

  蒯大說漏了嘴,結巴兩聲卻也不再掩飾。“怎麽著,自己犯了錯還怨別人,小竹聲是叫我押你,還叫我看著你別到處沾花惹草!”

  常餘苦笑:“所以你明知道她們繞路,還偏攆著我往前追?”

  “對呀,不給你累一累怎麽叫秦簪消氣?”

  常餘搖了搖頭,想要甩去煩悶卻又不能,歎了口氣道:“我是真要回家探親,已經兩年沒進家門了,你要是想來,我家好酒好菜招待你,要不想來,請你放心,回家住幾天後我一定‘負荊請罪’到鍾玄去。”

  蒯大望著左右岔道猶豫半天,畢竟太想婆娘了。“你是個讀書人,說話可得算話,不能誑我!”

  “一定不誑你,鍾玄還有我的家產呢!”

  蒯大嘿嘿一樂,在馬上抱拳。“那好嘞,小竹聲問起來可別說是我放走你的啊,你到鍾玄後先到東市找我,切記切記!”

  常餘的故鄉在鍾玄南五百裏的徵州山區。

  這裏丘陵踏著清江,碧水抱著峭嶺,七山二水一分田,百姓祖祖輩輩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硬是在貧瘠的土地上壘出一圈圈一層層的豐饒梯田。

  一年兩熟的稻禾間養著各色肥魚,山間栽竹種茶,江中養蟹養鴨,古來重文重商,諸多文宗和商賈都是從這片大山當中走出去的。

  常餘雖非衣錦還鄉,卻也帶著司天監見習從九品候補的虛銜,在世代務農的家族裏邊,已算的上出頭的了,因此自打進了鄉,鄉長便親自迎接,一路敲鑼打鼓送到村裏。

  半山坡上早已老舊的粉牆前,老爹老娘掛著驚訝的表情不知怎麽招待鄉長,倒是常餘的大哥做些小買賣見過世麵,忙將鄉長請進屋裏,又殺雞又打酒。

  左鄰右舍有頭麵的人都來湊熱鬧,常家很破費了一餐,這頓酒直喝到日薄西山才送走各路神仙,一家人累了半日,這才有空圍坐燭前親親熱熱地團聚。

  常餘父母都是老實人,吃就是最高規格的思念,家裏好吃的全都端了出來,這個嚐一口那個塞一塊,撐得肚皮溜圓,卻樂在其中。

  老娘關心兒子,問了吃穿問身體,又責怪怎麽把頭發剪得這麽短。

  常餘哪裏敢和他們講黃石山底自己差點給燙死的事,隻推說是司天監的規矩。

  說起司天監,大哥常富問了起來:“你前年走的時候不說兩年半到三年才能回家麽,怎麽提前回來了,是不是學業不成啊?”

  常餘眨巴著眼睛編瞎話:“司天監在百越有觀天實踐課,我這是才從百越回來的。”言罷從包袱中掏出兩包剛脊的百花香粉遞給大嫂。

  大嫂張氏給香得眼都睜不開了:“聽說百越那邊不太平,兄弟沒有受治吧?”

  常餘半假半真回道:“幸好有個同窗是百越那邊的大戶,得了人家不少的照應,一點事都沒有。”

  他滿腹心事都是勸說家人暫時離開家鄉,到百越躲避災禍,於是先掏出張二百兩的銀票攤在桌上。

  “爹,兒子在鍾玄時得到貴人相助,有了房產,也有了些銀兩,這些是孝敬爹和娘的。”

  接著又攤開一張一百兩的推到常富跟前:“這是給哥哥嫂嫂的。”

  別說銀票了,鄉下人連三百兩那麽多的銀錠都沒見過,一桌子莊稼人撐著眼睛盯著薄薄的兩張紙好奇。

  “這就是銀票?真能換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