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五章 謀國之臣
作者:太史令的鼠標      更新:2020-10-26 09:01      字數:2653
  自臘月初靖寧軍反攻,宣德公王廷便領朱鎮幽、燕雲海退守到寂磬乾京一線,依靠堅城深溝聯防,不敢出防線半步。

  王廷雖有個討逆大元帥的響亮牌子,但實際可用的也就是打剩三萬的中央軍,河北五鎮對他的統一號令陽奉陰違,叫他有苦說不出。

  他知道討逆軍雖仍在兵力上占優,但不論戰力還是氣勢都無法再攻擊木鱉城,為今上策是堅守寂磬不出,牢牢扼守叛軍南下河北平原的咽喉,待明春朝廷援兵趕到,聯合穀地與紅原城夾擊,方有足夠的勝算破敵。

  王廷自己的軍令狀還新鮮地擺在京師,一張老臉好沒顏色,好在朝廷疲於應付西邊南邊和西南其他事,北線隻求固守不退,因此暫時未找他的麻煩。

  將近年關,傷了元氣的雙方都需要休養生息,誰也不肯輕啟兵封,隻忙著從各方調糧。

  討逆軍十幾萬張嘴,寂磬乾京原有的存糧不敷過節,原走海路調江南糧草海運北上最快,但如今北海被封,隻得調用河北及穀地的存糧。

  河北一趟趟糧車源源不斷地運往軍營,使糧草缺口暫時補上,就等穀地糧到了,眾兵卒便能過一個飽足的春節。

  還有兩天即到除夕,穀地信使姍姍來遲,請城中出兵護運糧車,以防刁民賴兵偷糧。

  這是例行公事,王廷便交給城主朱鎮幽去辦。

  朱鎮幽派出一個千人隊,往西南迎出三十裏,接著糧車,督運回城。

  方回返五六裏地,西北一片煙塵起處,一彪騎兵如風而至,老遠便看到軍前高高飛揚的狼皮大纛。

  接應糧車的寂磬兵無一不識此乃木鱉城利器狼纛軍,看陣勢足有五百,這一千寂磬兵餘悸猶在,正在猶豫是打是走,穀地押糧軍七七八八逃了一大片,寂磬軍見護主都開跑了,還傻等著挨刀,後腳跟著也逃走了。

  朱鎮幽也未責罰逃兵,隻是納悶區區五百騎兵就敢劫糧,料定叛王定有後手,當下點起二千騎兵追索糧車,再布下三千步軍接應,隻求護糧,不爭長短。

  沒用多久便追上了糧車,狼纛軍雖然勇武,但敵軍四倍於己,好漢不吃眼前虧,隻略微抵抗即便撤走。

  寂磬軍奪回糧車,還未將車轅滾熱,北頭煙塵再起,這次是一千狼纛軍凶狠撲來。

  寂磬軍倉促結陣抵抗,狼纛軍輕易便將其中軍撕開,左右衝殺毫無阻礙。

  朱鎮幽得到戰報,立刻令備好的三千精兵圍來。

  狼纛軍見再撈不到什麽好處,一窩蜂奔返木鱉城。

  寂磬軍牢牢護住糧車,步步為營,總算再無襲擾,將穀地糧草盡數收入庫中。

  入夜四更左右,城中梆子突然催命價響,再看火光映紅了半城,是糧庫燒著了一角。

  眾軍拚死擔土運水,直至天明方將大火撲滅,再一查點,存糧燒毀三成,本來可敷溫飽的軍糧如今又捉襟見肘了。

  糾察火因,竟是穀地存糧區起的火,火源乃是糧袋中塞入的硝磺引火之物。

  朱鎮幽萬分懊惱,千算萬算,未料到敵軍行的是偷梁換柱之計。

  淄唐州太守黃名舉在穀地斡旋已初見成效,東、北七城已暗許歸附靖王,隻待時機一成便易幟靖宄。

  他一接到偽寧朝廷的調糧令,便暗中與木鱉城聯絡。

  靖王定計,待穀地將糧草運抵寂磬外圍,狼纛軍假意劫糧,黃名舉布的內線帶頭棄糧,狼纛軍奪糧後再迅速將事先預備好的**竹筒一個個塞到糧米袋中。

  待得再奪再棄後,寂磬軍將糧草運到城中糧庫,早已潛伏好的商涵一一點火,便將偽朝廷軍踢回到溫飽線之下。

  年關缺糧,寂磬城中偷偷跑了不少兵卒,剛剛回升的士氣又大跌下去。

  木鱉城土地貧瘠,本養不起數萬大軍,但遊氏雙雄將東海城的官庫盡數帶來,東海艦隊在海上又橫行無忌,遊舟用這筆錢在沿海采辦了不少軍糧,年關無憂。

  黃名舉本想將穀地糧草輸往木鱉城,但靖王通盤考慮,一來穀地未定,黃名舉不可輕易暴露,二來軍糧暫時足夠,充己不如損敵,是以定下前策。

  不過銀錢畢竟有限,木鱉城不可能一直靠買糧維持,為此,靖王幾次求策於程宣威,後者思慮再三。

  “靖宄大業的根基必在河北,半年之內若不拿下寂磬乾京,遲則生變,穀地恐生異心。如今兵鋒疲頓,不宜再興征伐,當務之急是消除側背紅原城的隱患,方可聯合穀地壓迫河北,不戰而屈人之兵。”

  程宣威本患有寒疾,未及痊愈便逢木鱉圍城,後來又出使塞北苦寒之地,寒疾更深了一層,如今說上兩句話就要咳上一咳,身形也越發消瘦了。

  一想到紅原城,靖王即怒火中燒,木鱉圍城之際,向天血誓的盟友不僅未發一兵一卒解困,更將自己得力謀臣夏無名囚禁。

  “高鋤治小子太過刁頑,孤豈肯與他善罷甘休!”靖王恨恨說道。

  程宣威急咳了一陣,靖王親自為他捶背。

  “主公若真是這樣想的,老臣隻有坐吃等死了!”

  “老師此話怎講?”

  程宣威用手帕擦了擦嘴,道:“彼時我軍被圍之時,雖說紅原城未來應援,但也並未出兵助逆。夏無名雖被囚禁,但性命無礙,由此兩點不難看出,高鋤治與石立胥乃是在作壁上觀,等著哪一方勢微,他們便倒向另一方。”

  靖王沒好氣地說道:“勢利小人,罔顧大義!”

  “此人之常情也,主公爭天下之人,不可太過計較。如今我靖寧軍大敗偽軍,運勢正盛,若不趁此良機拉攏紅原城,難道再叫偽朝廷拉去不成?”

  靖王沉著臉不言語,良久方問道:“一旦紅原城塵埃落定,下一步該當如何布置?”

  “主公善戰,此為長處,但兵者凶也,若太過倚仗軍威,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終究不是長遠之計。軍事莫大乎國事,國事莫大乎政事,若想在今日這滔天浪潮中巋然不動,勢必要合縱連橫遠交近攻,多多爭取盟友才是!”

  “我方已有忒渠強援,不知還有哪些潛在的盟友可以聯絡?”

  “忒渠人重利輕義,一旦誰給的好處多他們便給誰賣命,這是拿錢吊著的主,不是可靠的盟友。”

  程宣威再為靖王分析時勢:“如今大寧四疆蠢動,西北聽雷城企圖自立為國,西南百越藏惹王覬覦嶺東沃土,蠲州舊舜餘黨厲兵秣馬,南海胡爭恤以問罪之名索尋好處,都是想做亂世梟雄之輩,並無靖清海內之誌。”

  “照老師如此講,既都是些短視重利之輩,我們該當與誰結盟?”

  程宣威神秘一笑,反問道:“不知主公想與誰結盟?”

  靖王苦笑,扳著食指道:“就因我曾囚禁齊駿,聽雷城城主齊梟左右與我過不去,鍾玄奪權之際若非他出來搗亂,大事興許就成了!”

  靖王又伸出中指:“北朝滅於我手,舊舜的‘忠臣遺老’恨不得齧我骨肉飲我膏血,又怎肯與我聯合?”

  無名指第三個伸出來:“當年南征之時,百越也曾遭我兵鋒,十藩有九藩都有族人死在我軍前,舊恨未泯,新盟怎結?”

  小指頭最後伸展出來:“至於南海胡爭恤麽,倒是素無恩怨,但也並沒什麽交情,況且他實力單薄,未必起的了作用!”

  程宣威神秘一笑,向前一探身,緊盯著靖王。

  “主公真是如此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