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密庫驚變
作者:太史令的鼠標      更新:2020-10-26 09:00      字數:3863
  密庫幽幽,明珠皎皎。

  尹菩軒情到濃處,軟在“避風港”內,恣意感受著穎王遞給她的安全與溫暖。

  二人又纏綿了片刻,穎王道:“光顧著發呆,倒把來這裏的正事忘了,來來來,快用南珠照明,我來找你們遴甄坊的史冊。”

  尹菩軒捧起南珠,光照雖非明澈,但足夠視物。

  穎王依著目錄找到案卷,鎖好門後出庫回到客堂,展卷叫尹菩軒自己閱覽。

  此時老幹端來食盤,濃濃炸香四溢,他在桌上擺了一壺酒、三隻杯子、三副碗筷和一盆炸魚。

  “小老兒這裏沒什麽珍饈,便把剛釣上的幾尾鮮魚炸了個酥脆,權作下酒菜,這酒也不是什麽好酒,性子頗烈,不過三爺自是愛喝,姑娘若是喝不慣,我去泡杯茶來?”

  尹菩軒以聲歌享譽鍾玄,嗓子比黃金還珍貴,酒水碰也不碰,但難得今夜天寒地凍心中卻溫暖如春,想想剛才穎王秘庫求婚,此刻不喝上一杯“定親酒”怎麽像話。

  於是爽快道:“老丈幫小女斟一杯吧,小女來敬老丈與大哥!”

  三人舉杯,尹菩軒隻覺酒氣刺鼻,微微皺了皺眉,向穎王看去。

  穎王正喜滋滋向這邊瞄著,酒杯在唇邊半傾,似在等著自己。

  她一狠心,不就是杯酒麽,大不了停牌三天!一仰脖,一條火線瞬間燒到了胃裏,嗆得她不住咳嗽,眼淚也出來了。

  兩個男子被逗得哈哈大笑。

  穎王忙拍撫她後背,“妹子喝得急了,你這架勢是要拚酒哇?”

  尹菩軒拭去涕淚,緩了好一陣才平複,但粉麵玉頸已然通紅,也說不上是羞得、嗆得還是醉得,隻是連連擺手,示意再不能喝了,嗓子一時說不出話來。

  老幹即刻沏了杯薑茶給她,尹菩軒謝過,示意二人自己吃喝,莫要管她,她起身到一旁桌子自看遴甄坊卷冊去了。

  穎王與老幹推杯換盞,聊些朝野時事,待說道百越叛亂時,穎王便不言語了。

  老幹知道穎王北伐後功高震主,天子決意不再要他幹涉軍政,並格外冷落,穎王對此一直心懷芥蒂。

  老幹雖深居蘭台,但博覽群籍,心中自有乾坤,他早看出穎王絕非池中之物,總想盡己所能幫他一幫,奈何除了這一庫故紙,再無別的掌控了。

  今夜大雪紛紛,更增憂慮,幾杯熱酒下肚,再也藏不住秘密。

  “嘿嘿,史上烹狗藏弓之人,哪個又有好下場了!”

  “老幹言重了吧!”

  “三爺有經天緯地之才,卻屈居人下,直叫有識之士心寒!”

  穎王眼角閃過一抹銳氣,但轉瞬即掩,隻輕描淡寫地一笑置之。

  老幹端起酒杯,並未敬穎王,而是獨自一口悶下。“罷罷罷,今日就算違背誓言,也要讓三爺看一件秘錄!”

  “可是鐵庫中的藏本?”

  “對!”

  “還是算了,犯忌諱的事情我不想做,也不想牽連老幹你!”

  老幹又悶了一杯,語氣稍帶不敬。

  “你不說我不講,又有何忌諱?尹姑娘不是你的人?今夜我老幹便是這蘭台的皇帝,我說可以就可以。說走就走!”言罷起身相扶穎王。

  穎王連番推辭,耐不住老幹軟磨硬泡,自己心裏也禁不住好奇,起身叫上聚精會神閱卷的尹菩軒,三人再次入庫。

  鐵庫在內庫一層正中,是蘭台典藏秘本、珍本、孤本之處。

  頂底四壁以鐵水一體澆築,隻留一扇大門出入,還有數十個拳頭大小的氣孔排風。

  老幹用兩把鑰匙將鐵門開啟,自環廊壁櫥中拎出一掛氣死風燈,點燃後請穎王情侶進庫,再轉身將庫門鎖閉。

  尹菩軒對鎖門之舉微感不適,以眼神向穎王詢問。

  穎王微微點頭,示意她寬心。

  燈光照耀下,可見鐵庫內真容。

  鐵庫不大,正中有一方空地,其上擺著一張鐵桌四張鐵凳,繞壁是三麵鐵架,分上下兩層,下層加鎖,套著庫內庫,上層留著條通道,架上陳著滿滿的冊簿。

  老幹將提燈擱在鐵桌上,走向右邊套庫,開鎖後貓腰鑽了進去。

  原來下層套庫半掩在地下,裏邊一格一格全是大櫃。

  老幹找到一架櫃子,第三次開鎖,自櫃中翻出一本黃封冊子拿了出來。

  穎王見到黃封朱印,知道此乃內史黃冊,待看到封皮上印著三隻蜜蜂,便曉得這是帝國最高機密。

  穎王正要伸手翻閱,老幹忽然止住,向尹菩軒瞧了一眼。

  “老兒畢竟是蘭台之人,今日隻許了三爺探秘,尹姑娘,實在對不住!”

  尹菩軒也不著惱,淡淡說道:“需要小女在外邊等候麽?”

  “那倒不用,請姑娘坐在長桌對麵靜候即可。”

  尹菩軒自穎王身邊站起,穎王伸手把她拉住,對老幹道:“你不叫她看,難道稍後我不能講於她聽麽,何必多此一舉!”

  老幹道:“等三爺看完再做決定,那時願不願意說自由您做主!”

  尹菩軒輕扳穎王手掌:“大哥做什麽事何必要件件告知於我,小妹又不是你的軍師。”

  言罷莞爾,輕盈走到桌尾,安靜坐了下來。

  穎王這才翻卷。扉頁以正楷書寫“黃石山絕密”,再往下翻,神色忽而凝重,一閱不能自已,從頭至尾通覽下來便仰頭發愣,神遊物外。

  老幹和尹菩軒隻靜靜地瞧著,也不去打擾他。

  過了良久,穎王長呼一口氣,收回心神。“你為何要我看這則秘錄?”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若能取而用之,還有什麽事情辦不成?”

  穎王劍眉倒豎,怒意漸起:“哦,我自己尚不明白,不知你要我做的是何事情?”

  老幹非但不懼聲勢,反而語氣逼人:“三爺有龍虎之誌,難道就甘心屈居狐貉之丘?”

  “放肆!若非本王愛惜你滿腹青史,就照著這大逆不道之言,現下便可以將你立地斬殺!”

  見穎王動怒,尹菩軒慌忙站起,欲言又止,隻以眼神勸穎王克製。

  老幹卻翻身跪倒:“就算三爺不為自己著想,難道不為妻兒著想?難道不為耿耿忠士著想?難道不為天下黎民百姓著想?”

  穎王霍然轉身,再不看老幹,但已被他幾句話攪得心潮澎湃,極力壓服的雄心壯誌再次躍起,與綱紀倫常激烈相搏。

  就在一跪一戰僵持之際,頂板上突然跳下一條黑影,一閃便將尹菩軒製住。

  一聲驚怖的尖叫在鐵庫內左右震蕩,穎王老幹均是大驚。

  穎王急道:“切莫傷人!”

  老幹叱道:“什麽人敢擅闖秘庫?”

  看身形這人是名男子,穿夜行衣,箍發蒙麵,渾身透著精悍。

  他在三人之前已經潛入鐵庫偷閱密檔,未成想竟有人深夜入庫,慌忙中躲無可躲,仗著一身功夫掛在了庫頂通氣口。

  他身著黑衣,光線淡弱,是以穎王三人開始時並未發現。

  不過人手畢竟是肉長的,縱有一身功夫,掛在頂上時間長了也吃不消。

  這人一心脫身,尹菩軒正好撞上門來,這才施展鷹擊術。

  “乖乖把門打開,我保證不會有人受傷!”

  心上人落入人手,穎王心急如焚,忙叫老幹開門,一邊穩住黑衣人。

  “壯士自管離去,切莫傷人,切莫傷人!”

  老幹身負庫管職責,如此秘庫裏竟然早鑽進個人來,於公於私他都不能不管,可穎王情人被賊人所製,又不得不顧及,一時左右為難。

  黑衣人放在喉頭的三指驀地一緊,尹菩軒一口氣喘不上來,粉麵憋得通紅,嘴裏發出嗬嗬之聲。

  穎王大喝:“快些開門!”

  老幹無奈,隻得將鐵門打開。

  黑衣人這才鬆手。

  尹菩軒虛弱欲倒,玉頸上瞬間出現了三道黑紫指痕。

  “你們兩個上二層去,乖乖的別耍花招,不然這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就要變成殘花敗柳了!”

  二人依言爬上二層通道。

  黑衣人半拖半拽,以尹菩軒為掩護,倒著走到門邊,猛地推開她,一閃身消失在環廊。

  穎王翻身跳下鐵架,衝到門邊,一把將癱倒在地的尹菩軒摟在懷中,輕撫肩臂,柔聲安慰。

  尹菩軒哪裏受過如此驚嚇,縮在情人懷中隻管嚶嚶哭泣。

  老幹追出鐵庫,但哪裏還有黑衣人的影子。

  尹菩軒畢竟不是嬌慣女子,心神略定便收住哭聲,在穎王的攙扶下站起身來,隻覺雙腿酸軟,脖頸火辣,若非有堅實的臂膀攙扶,怕是路也走不了了。

  老幹回到鐵庫,穎王慍道:“這鐵庫不是號稱鍾玄第一堅麽,怎麽隨隨便便便給賊人滲了進來,蘭台上上下下百十名官員都是混吃等死的麽?”

  老幹滿麵愧色,不住給穎王道歉,“外人若無鑰匙是決計進不了鐵庫的,恐怕是家裏出了內鬼!”

  “叫台丞好好徹查,三日內給本王一個說法,你們若查不出,那便叫奔夜徒來查吧!”

  奔夜徒是朝廷特務機關,做事狠辣決絕,在職官員誰也不想招惹他們。

  老幹縮了縮脖子,連聲應諾

  穎王再不停留,扶起尹菩軒徑直走出庫區。

  老幹見穎王動了真怒,在身後一言不發,緊緊跟隨。

  室外雪勢漸小,北風漸大。

  鍾玄繁鬧並未因風雪停歇,雖有城牆遮蔽看不到燈火,但低壓的濃雲已給皇城與東市映得通紅。

  穎王撐傘,扶尹菩軒下到舟裏。老幹賣力擺渡,小舟在湖波中頂風搖曳,用了來時兩倍時間方才靠岸。

  三人登陸,穎王自懷中摸出一支火箭,向鹽倉渠方向放去。

  尹菩軒也下意識摸摸懷中,突然花容失色,內內外外好一頓翻騰。

  穎王急忙詢問。

  尹菩軒話語已帶了哭腔:“南珠呢?我明明放在內袋中了!”言罷就要除去白裘尋找。

  穎王也幫忙摸索,可裏裏外外找了個遍,南珠竟是連盒不翼而飛,若是尋常掉落,珠子勢必滾出盒子,在夜裏再明顯不過,可這一路來連絲亮光都未瞧見。

  尹菩軒急得流下淚來,哽咽道:“一定是被那賊人順手摸走了!”

  穎王心底如墜了砣鉛塊,定情之物弄丟了可不是什麽好兆頭,但此刻尹菩軒已然焦急無比,他再不能顯露出情緒,隻能不住安慰,同時令老幹速到府衙報案,勢必要捉住此賊,取回寶珠。

  北路已見繆成駕車牽馬來接,老幹轉身就要進城報案,卻被淚眼婆娑的尹菩軒扯住,苦苦哀求一定要捉到賊人。

  老幹別無他法,隻有一遍遍地作保證,穎王也再來勸,好歹穩住了情緒。

  車馬一到,穎王速扶尹菩軒上車,一車一騎轉向西南,自夜裏唯一敞開的東麒門駛去。

  逍遙池畔再無生靈,隻有北風嗚咽,似乎是在替多舛的命運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