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玦早就笑彎了腰，祁王殿下用帕子擦拭著爪子上被撓出來的血跡，怒道：“總有一日我要拔光它的爪子！”

  那胖貓被虞玦喂的很好，平日裏懶洋洋的，怎麽偷襲起來竟這麽迅速？

  這裏祁王殿下方才放下狠話，便挨了小姑娘一個眼刀，祁王殿下頓時憋屈的不行，人不如貓啊！

  虞玦見他氣的顏色都變了，為了雪球以後在王府裏的安全著想，忙哄了幾句。親自拿了上好的金瘡藥，給他包紮了手上那隻有一點點血跡的傷口，最後還用帕子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

  燕宸曦看著手背上的蝴蝶結，頓時有些哭笑不得。不過這些時日見她一直憂心忡忡，難得能逗她笑了會兒，祁王殿下也就忍了下來，重新將小姑娘圈在了懷中。

  “無須太擔心姑祖母。”此時燕宸曦方才正色的同虞玦說道，“她曆經三朝，見識過太多的大風大浪，在她的心中不止是有兒女情長……”

  虞玦有些嫌熱的離他懷中遠了些，方才道：“我知道，姑祖母的心中懷著的是家國天下，但人不是死物，也有感情，也會傷痛的。”

  不止是長孫思遠，還有燕宸曦與景安帝父子之間的矛盾。

  長公主再也不能經受住一場同室操戈，父子兵刃相見了。

  燕宸曦沉默了許久，方才道：“我會盡力避免。”

  他久經沙場，多少次死裏逃生，殺戮對於他而言在他大半生的時間裏占據了大部分。他不介意，再度以一種極度血腥的方法，將上京的局勢重塑。

  但如今他不是一個人了，他的小姑娘是個極其容易心軟的，為了她，哪怕麻煩一點，他也願意如此做。

  宮中，寧公公將虞玦今日所說的話，沒有任何隱瞞的回稟給了景安帝。

  燭火搖曳，景安帝蒼白消瘦的麵容在燭火下看起來有些不近真切。

  景安帝沉默了許久，方才道：“她當真如此說？”

  寧公公看著景安帝高深莫測的神情，解釋道：“老奴瞧著祁王妃並非是想要冒犯聖上的意思，是真心為王爺和聖上著想……”

  景安帝低笑一聲，深邃的眼中似是帶著幾分無限的感慨之意，道：“羲和這一生比朕幸運啊……”

  說完之後輕輕擺手，讓寧公公退了下去，整個勤政殿中，隻剩下他一個人，形單影隻。

  他想到了很多年前，那是他這一生中唯一的安寧平和的日子，是在留鸞閣中。

  那裏，是自己給自己編織的一場美夢。

  太後的嘉壽宮，這些時日時常燈火通明，也並不安穩。

  “恒安王那裏準備的如何了？”

  夜色暗沉，太後這個時辰還在佛堂禮佛。氤氳的佛香繚繞，觀音垂眸看著眾生，撥動著掌心佛珠的太後，此時神色看起來竟如鬼魅般有幾分猙獰。

  “王爺一切都準備好了，請太後放心，萬無一失。”

  “那就好。”太後輕輕的吐了口氣，似乎是想要這些年受到的壓抑鬱氣，盡數吐盡。

  她十幾歲嫁到太子府，到如今滿頭白發，憚盡心血，等的……便就是這樣一天！

  景安帝登基之後，大刀闊斧的革新，壓製昔日舊臣世家，扶持新貴。

  因為曆經長孫族的叛亂，整個上京都在修養生息。這個年輕的國度，開朝不過才幾十年，便經曆了好幾場動蕩，人心惶恐不安。

  對於景安帝如此不留情麵的作為，雖然也有老臣勸阻過，但素來寬厚的皇帝卻在這一件事情上格外的一意孤行，旁人隻道，景安帝是因那場叛亂心有餘悸。

  龐家，成了新貴中的翹楚。

  景安帝封龐氏女為後，那個有著從龍之功的龐家。他封賞了很多人，可唯獨遺漏了自己的母族，金家！

  金家被調遣去了江南，金太後在皇後進宮之後，因為龐家勢大，主動讓出了治理六宮的權勢，一直幽居於深宮中不問事實。

  景安帝登基後的那幾年，大燕算是迎來了修養生平的時機。除了對舊世家的打壓之外，景安帝登基之後性格一改少年時的孤戾，寬容而又溫和，都說有先帝遺風。

  至於在那一場叛亂中，不幸犧牲的翊王，鮮少有人再提及了。那一個先帝發妻所出，驚才絕豔的翊王，成了權勢鬥爭中的輸家，連名字、包括他的母族紀氏，都在記載中被抹去。

  此後京中再無門楣顯赫，一門出了兩位皇後的紀家；江南，多了富商紀氏滿門，且紀氏子弟永不得入仕，乃是祖訓。

  這也在之後景安帝選了紀氏女為妃，且封為了宜妃，寵愛一時，讓當年知曉其中內情的老臣們心中多有不解。

  太後，更因此事與景安帝之間越發疏遠了。

  金太後這一生機關算盡，自以為萬事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可到底還是算漏了一步。她看著長大的那個孩子，被她寄予希望卻又百般折磨的孩子，早已脫離了她的掌控。

  當日叛亂之中，他以險招聯合龐家取勝，連長孫思遠都被他算計了，更何況是太後。她沒有得到想要的垂簾聽政，萬人之上的時機，隻得到了一個冰冷的太後封號，此後囿於宮闕一隅，不過是被天下人稱讚聖上明德的傀儡。

  景安帝在登基之後不大願意想要見到她，而太後也很少見景安帝，大約是他們母子二人見過彼此最為難看狼狽的模樣。

  九重宮闕，站在權力巔峰的人，誰都不想自己的過往被戳破揭穿。

  他們母子二人第一次發生爭執，就是宜妃入宮，太後心中的憤怒不亞於當日景安帝貶謫了金家，沒有聽她的安排娶金家的女兒，改扶持了龐氏。

  紀氏……

  那是除了燕毓華之外，她最嫉恨之人。她和燕毓華一樣，出身高貴，生來便有了世人所追求而不得的一切，為什麽偏偏上天就是這樣的不公平！

  為什麽，她已經舍棄了心愛之人，委曲求全的嫁給了太子，卻最終隻是個良娣而已？隻能在太子府中，伏低做小，為了自己、為了家族，如履薄冰。

  不過沒關係……

  她這一生中最不認命，紀氏已經成了亡魂，那麽下一個便就是燕毓華。

  隻有她，是最終站在這九重宮闕之上，將這些人玩弄在掌心的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