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6章:莊周曉夢
作者:
雪花酥 更新:2021-06-15 07:38 字數:2096
燕毓華做了很長的一個夢。
夢境中,一片黑暗,她獨自在黑暗中躊躇行走著,迷失了方向。
就在這個時候,黑暗中飛來了一隻銀色的蝴蝶。帶來了瑩瑩之光,漸漸的,一隻、兩隻蝴蝶聚集在一起,眼前的一切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亭台樓榭,海棠錦繡,海棠中有無數的蝴蝶在飛舞著,不知是何人,撫動了琴聲,編織成了一場忘憂的夢。
漫長的夢境中,有快意恩仇的江湖,有肝膽相照的朋友。他們行俠仗義,在海棠花樹下喝酒撫琴,對月舞劍,那是一生中最為快樂的時光。
夢中開滿了海棠花,海棠花開的正好,有人摘了一朵海棠別在她的鬢邊。那人眉目如畫,溫潤如玉,這是她的駙馬。
她的駙馬極好,容貌俊朗,是上京女子傾慕的少年郎。
可她覺得,似乎不該是這樣的……依稀記得,那個人曾與她並肩作戰,也曾與她有意見相左,爭辯不休的時候,最終是服軟的竟是她。
這數年的時間,她因為大病了一場,渾渾噩噩的,在莊子裏養病。一時間竟是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
莊周曉夢迷蝴蝶。
此時,她修養的莊子裏傳來了疾馳的馬蹄聲,是從宮中傳來的抵報。
她喚來了侍女,問她出了何事。
侍女如安回道:“殿下莫慌,是毓秀宮的那位沒了。”
燕毓華怔了會兒,方才想到什麽一般,道:“是儷貴妃?”
“是啊。殿下難道不記得了,去年中秋離山祭天,縉王殿下謀反被誅,雖聖上未曾遷怒儷妃,但也降了她的位分禁足。從上個月開始,她便纏綿病榻,聽宮人說是今早沒的。”
燕毓華才記起,確實有這麽回事,這些時日她糊裏糊塗的,總是分不清楚是在夢中還是現實。
去年中秋,離山祭祖,半個王室以及朝中重臣都去了離山。
縉王野心勃勃,竟勾結內臣謀反,最終被誅殺在了離山山腳下。因那時她大病了一場,在宮中修養,僥幸沒有被卷入那渾水之中。
後來聽幸存的宮人說,那日的場景十分驚心動魄,若非是太子以命相搏,保護聖上。江湖又有義士襄助,恐縉王是否會成功也未可知。
當天晚上一場廝殺血戰,據說離山塌了半邊山,活埋了不少人。
她那一病病了整整一個多月,是在離山的事情過去很久之後,身邊的人才向她提了這事。
不過那一戰雖然凶險,但她的太子哥哥因為護主有功,縉王直接死在了亂軍箭下,此後朝堂再也無人能與太子一爭鋒芒了。
在那之後不久,她的身子漸漸痊愈了,母後特意詔她進宮一次,說是要給她賜婚。
賜婚的是新科狀元章懷之,章郎風姿,傾絕上京,與她也算是般配。雖然章家門第並不顯赫,但也是書香世家,而這樣的家族恰恰是適合她的。
畢竟她手握著十萬精兵,是太子哥哥的後盾,所選的駙馬必定不能太厲害。章懷之閑雲野鶴,無心於朝中功名,與她在一起,正好。
不久之後,她便就與章懷之成親,但身子依舊虛弱,時常渾渾噩噩的,依舊住在莊子裏。
她的夫君待她極好,為她親自修建了章華台,種滿了一章台的垂柳。
垂柳青青,柳絲綿長,可她總覺得還缺了點什麽。
那樣一段少年時,意氣風發的歲月終究再也回不去了。
海棠如舊,卻已是昨日凋零。此後再無那率性肆意的燕毓華,唯有是以這一生,庇護著大燕王室的毓華公主。
在那儷貴妃死之後,她的棺槨沒有被安葬於皇陵,而是被迎回了月氏。
前來護送儷貴妃棺槨的男子,是一個沉默寡言的年輕人,聽底下的人叫他青蒼。
“如今那月氏在南境已成一方之王,且又與咱們大燕交好,以後定然能成大勢。這位青蒼公子,聽說是月氏王的愛徒,被封做了大祭司,在月氏地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怎麽瞧他這個樣子,竟比去歲還要落魄呢?”
“這你都不知道,當日他們師兄妹三人一同來的咱們大燕,結果回去的隻有他一人……”
簷下兩個宮女交頭接耳的說著悄悄話,忽而聽到一聲輕咳,回頭看見了燕毓華站在了她們的身後,當下立即惶恐的說道:“殿下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
燕毓華揉了揉眉心,問道:“那青蒼以前來過大燕?怎麽本宮不太記得?”
宮女們相互對視了一眼,然後齊聲道:“奴婢也不清楚呢。”
說完匆忙離去,竟有倉皇而逃的意味。
燕毓華心中覺得十分奇怪,但礙於人多,也不好多問什麽,已來了內殿中。
卻見因她的到來,原本喧鬧的內殿有片刻靜了,大約是她在莊子裏修養了數年的緣故,這還是她成親後第一次出現在這樣的場合。
她在長公主的位置落座,是女眷那邊第一個,與太子平起平坐。
須臾之後,元帝過來了。
曆經縉王叛亂,以及儷妃之死,元帝短短數年的時間似乎蒼老了一些,不過身子還是硬朗。倒是獨孤皇後,少年跟隨元帝南征北戰,縱使後來天下大局已定,與儷貴妃鬥了半生,已是心力交瘁,也病倒了。
所以元帝這次身邊的位置是空著的,讓人很不習慣。以往的身後,元帝身邊坐著的不是皇後,便就是儷貴妃。
燕毓華看著元帝形單影隻,覺得他的身影很是蕭索,但又想著這些年母後的不易,便也覺得帝王皆是負心。
母後這些年的辛苦她看在眼中,後來父皇稱帝,雖是封了皇後,給了她足夠的敬重和體麵,卻將所有的包容與愛都放在了儷貴妃那個女人身上。
縱使後來,縉王犯下那樣的彌天大禍,他竟隻是降了儷貴妃的位分而已。後因儷貴妃的死,病了一場,允許她安葬於自己的家鄉……
這對於曆朝後妃是從沒有過的事,偏偏父皇不聽大臣們的諫言,竟是執意如此。
胡思亂想間,便聽宮人細長的聲音報:“長孫大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