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上玄月抱著雪貂翻牆進的院子，不曾想，一人站在她院子裏，不知等了多久。

  晨曦微光照在他的身上，纖塵不染的白衣，被露水沾染，為誰風露立中宵？

  長玄月心中一驚，詫異問道：“你怎麽在這裏？”

  古鶴影此時眼中帶著她看不穿的深沉，那樣的眼神，讓上玄月想到了供奉在神殿中的神像——他俯瞰眾生，眼神悲憫。

  他問她：“你昨夜去了何處？”

  她神色自然的回道：“我去宮中陪公主了。”

  他抬眸，晨曦下，他的眼清亮，仿佛能看穿人心一般，上玄月的眼神微微有所閃躲。他看著上玄月，許久許久，就在上玄月幾乎在那樣清亮的目光撐不下去的時候，他終於將目光給移開。

  上前，輕輕的摘下了她鬢邊的落葉，道：“如今上京並不太平，聽說縉王已經盯上了你們。你們師兄妹這些時日，不要在京中過於招搖。”

  縉王乃是元帝最小的兒子，生母是南境人。在這些時日他們師兄妹三入京，備受冷落的時候，縉王最先向他們拋出了合作之事。

  上玄月不知，古鶴影到底知道其中多少內情，天宗在其中，究竟扮演著什麽樣的角色？

  一時間，他們兩個人就在院子中站著，誰也都沒說話，似乎隱約的預感到了什麽。

  陳真真還沒下落，一早古鶴影便就處置天宗的事了，上玄月奉皇後旨意入宮看望燕毓華。

  皇後四十多歲了，與元帝乃是結發夫婦。她這些年跟隨著元帝顛沛流離，看起來其實比實際年齡要蒼老很多，更不要說在那些保養得宜的後宮女子麵前——縉王的母妃，儷貴妃，上玄月見過，那是一個十分美麗的女子。

  她比皇後要小十多歲，在深宮中就像是一朵開的炙豔的芍藥，有著萬種風情，縱使不再年輕，但那些後宮中的年輕女子，在她麵前都黯然失了顏色。元帝這一生英明神武，倒是晚年，卻是獨寵儷貴妃。

  若非太子性格敦厚，且與燕毓華乃是一母同胞所出，在朝中威望頗深，且皇後與他乃是結發夫婦，恐這太子的位置早就已經動搖給了縉王。

  皇後雖然容顏不再，但從那輪廓之間，依稀可見以前是個美人，不然也不會生出燕毓華那樣的美人。隻是歲月，待這個女人過於刻薄了。

  她與元帝結發多年，半生顛沛流離，所生三子兩女，皆在戰亂中死亡，隻剩下燕毓華和太子一子一女。

  少年結發，陪著夫君南征北戰，將半生的風華耗盡，待到了成就了他天下霸業，退居後宮，她雖得到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執掌著偌大的後宮，裹在那重重的朝服之下，為了子女後半生憚盡心血。

  真的開心嗎？

  上玄月見了皇後，隻向她行了個半禮，身邊的女官見狀正想要提醒，卻未曾想到皇後微微抬手，示意她們下去，留了上玄月說話。

  她打量了長玄月片刻後，方才道：“你是南境女子，與儷貴妃是同鄉？”

  長玄月抬眸，笑回道：“我是月氏人，儷貴妃一直在大燕，算不上同鄉。”

  南境局勢混亂，小國與部落之間摩擦不斷。儷貴妃出身南境，昔日被當做貢品由一個地方的藩王送給了元帝為妾，之後為元帝生下一子，登基之後便被封為了貴妃，位置隻在皇後之下。

  不過元帝雖偏愛寵妃幼子，但也不至於糊塗做出寵妾滅妻之事。再加上太子已經成年，娶的是大司馬之女聯姻，又生下了皇孫，如今局勢縉王想要壓過太子，也難。

  皇後深深的打量了長玄月一眼，道：“但儷貴妃卻在聖上麵前，對你們師兄妹三人推崇有加。此次你們月氏來到上京，便就是由儷貴妃牽線的吧。”

  長玄月心底詫異，恰好對上皇後機敏的目光，一時間也拿捏不定她的用意。

  “儷貴妃的目的本宮不想去猜，左右不過是為了儲君之位。隻不過她枉費心機罷了，太子之賢德四海皆知，這儲君之位，豈是說易主便就易主的。”

  她的眼底，綻放著一種光芒。

  “就算她費盡心思，聖上也不會讓一個異族人，成為太子的。”

  這一刻長玄月忽然意識到了縱使元帝這些年雖寵愛儷貴妃，但為何卻不曾薄待了這位中宮，而且對她還十分禮遇有加。

  不止是因為她是他的發妻，更重要的是她的智慧和才幹。他愛著自己的結發妻子，卻又貪圖著年輕貌美的柔情蜜意。

  上玄月縱使心中驚疑不定，但此時在皇後麵前卻沒說什麽，見她如此說，便道：“不知娘娘詔我來，有何吩咐。”

  皇後看著斂眸，站在一旁的少女，笑道：“是本宮方才話多了點，今日讓你來，是為了毓華的事……”

  “本宮這個女兒，性格固執，像她的父皇，一旦認定了的事便不會改變。長孫思遠並非良配，真正適合她的隻有章懷之。”

  上玄月便道：“娘娘是想讓我勸勸公主？可如今公主殿下與章懷之相處甚好，長孫大人已經娶妻，想必過不了多久，殿下便能從舊情中走出來，娘娘又何必多此一舉。”

  皇後道：“我要的不止是她放下長孫思遠……”

  她看著長玄月，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笑，那笑容中帶著一抹琢磨不透的意味。

  “聽聞月氏，擅長一種幻術。能夠模糊人的記憶，將執念之人，執念之事抹去。本宮希望，毓華此後徹底忘記了長孫思遠，與懷之在一起。這樣，她才能一心一意的護著她的長兄了……”

  原本一直平靜的長玄月，聽到皇後如此說，心底竟生出一陣悚然之意。

  她不敢置信的看著坐在那，笑意雍容的女人。

  “娘娘……請恕我做不到。”長玄月淡淡說道，作勢就要離開，“縱使做的到，我也不能這麽做。”

  皇後也不動怒，隻是看著她即將離去，到了門口，緩緩開口道：“你難道不怕，你們與儷貴妃密謀的那些事，被天宗知曉嗎？”

  她腳步一頓，回頭看向皇後，神色冷的駭人道：“消息……是你放出的？”

  在這風雲詭譎的上京，誰是棋盤上的棋子，誰又是操縱棋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