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虞玦方才回王府，便聽底下的人來回道：“王妃，月氏王來了。”

  話音方才落下，便見明清遠坐在花廳中喝茶，錦袍玉帶，一如既往的優雅從容。

  一見是他，虞玦臉色頓時便就沉了下來。

  明清遠以抬眸，便見虞玦進來的時候一臉殺氣，他自知理虧，有些心虛的摸了摸鼻子，趕在虞玦之前開口道：“我這裏有祁王的消息，你要不要聽？”

  原本虞玦就要抬手趕人的，一聽明清遠的話，立即換了一張笑臉，吩咐玄七去倒了茶水上來，問道：“你見過燕宸曦了？他怎麽樣？”

  一連數問，倒是讓明清遠哭笑不得，須臾才道：“他在宗人府，看守他的是景安帝身邊的高手，我無法進去。不過裏麵有消息遞出來，他很好，讓你不必擔憂，相信過不了幾日，他便能出來了，且讓我帶句話給你，讓你不要輕舉妄動，且不要相信長孫思遠的話。”

  莫非他是知道自己見過長孫思遠了？

  虞玦聽明清遠這麽說，心中生出了一絲疑竇，將信將疑的看著明清遠，道：“他若是有什麽話自是讓人傳到王府，為何偏偏讓你傳？”

  顯而易見，現在這個形式讓她無法再輕易的相信任何一個人，哪怕是明清遠。

  明清遠看著虞玦戒備的神色，無奈道：“你要信我，從始至終，我都是站在你們這邊的。”

  他的神色十分誠懇，給人莫名一種十分信服的感覺，可虞玦還是覺得可疑，道：“既是如此，那當初宮宴中的蝴蝶和毒蛇又是怎麽回事？你身為月氏王，不可能一點都不知情的。且那長孫思遠擅長毒蠱之術，他應該與南境月氏……有著莫大的聯係吧。”

  前些時日虞玦因為關心則亂，燕宸曦出了事便像是隻沒頭的蒼蠅四處亂撞，方才四處碰壁。如今冷靜了下來，她也恢複了平日裏的理智，剝絲抽繭，儼然察覺了這些看似毫無關係的人和事之間千絲萬縷的聯係。

  明清遠見她隻不過是見了長孫思遠一麵，便能察覺出其中這麽多的關鍵所在。縱使如他城府再深，也不由額頭上汗水直冒，心中暗道難怪燕宸曦要他多看著點外麵。

  燕宸曦不擔心別的什麽，最擔心的反而是虞玦。

  他心中如此想著，但麵上卻沒有線路出來，聽虞玦問，方才道：“此事說來話長。宮宴上的事，包括舒妃自盡，我都不知，是烏雲宴……”

  提到烏雲宴的時候，明清遠的語氣微沉，道：“此人往日與我曾結下仇怨，此番一同來上京，此人也是居心叵測……”

  關於烏雲宴和明清遠之間的恩怨，之前虞生炙送來的書信上提過幾句，總歸是除了身份、地位上的原因之外，還有一個最為重要的原因，那個叫做阿蠻的侍女。

  明清遠躊躇了會兒，約莫是心中對虞玦有所愧疚，又或許是為了打消虞玦的疑心，便將他與烏雲宴之間的恩怨緩緩道來。

  那個侍女本是明清遠身邊的，從小伺候明清遠，對明清遠忠心耿耿又心生愛慕。

  而烏雲宴，本不過是烏氏一族的庶子，在家中並不受重用。

  說到這裏的時候，明清遠苦笑了一聲，方才道：“我的母妃並非出自元氏，而是父王的結發妻子，後來元氏成為王後，我們母子的處境自是不好，沒過多久，我的母妃病逝，我在宮中舉步維艱，陪在我身邊的隻有阿蠻，也是那個時候，我們認識了烏雲宴。”

  那個與他一樣，同樣是出身於大家氏族，驚才絕豔，卻不受人待見的世家子弟。兩個有著相似命運，又非庸才的少年相識，很快便成為了朋友。

  王宮中的刀光劍影，大家族中的明爭暗鬥，兩個人相互扶持鼓勵，隻為了走到最高的位置。

  在那些年裏，阿蠻一直扮演著照顧他們，給他們暗中傳遞消息的角色。

  對於明清遠而言，他將阿蠻視為親人，將烏雲宴視為兄弟。

  三個身世孤伶的少年少女們，在風雲詭譎中相依為命，漸漸長大。明清遠常說，等他一朝掌權，定不負阿蠻，定要封她為義姐，送她風風光光的出嫁。

  阿蠻笑著應允。

  她總是那樣，溫柔而又沉默，沉默到讓人感覺不到她的存在。就連她對明清遠的心意，都是藏的那樣的深。

  後來在月宮扶持之下，漸漸式微的王室逐漸的能與元氏分庭抗禮。與此同時，烏雲宴漸漸長大，不動聲色間從自己的嫡兄中奪回了兵權。

  烏雲宴向明清遠求娶阿蠻，明清遠應允。

  卻沒想到就在他答應烏雲宴求娶的當天晚上，阿蠻替明清遠喝下了元太後送來的一杯毒酒，盲了雙目。

  阿蠻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便在臨終前向明清遠吐露了自己心意。

  那個溫柔而又沉默的少女，如同一個影子一般跟在光芒萬丈的少年身後。因為身份的懸殊，隻能將自己的心意嚴密的包裹起來，年複一年日複一日的扮演著忠心奴仆的形象，不敢逾越半步。

  在她喝下那杯毒酒之後，以為是生命的最後一刻，她才說出了自己的心意，對於明清遠而言無亞於是雷霆重擊。

  明清遠用了一切的辦法，用盡了名貴的藥材保住了阿蠻的性命，隻是眼睛再也治不好。經此一事，兩個人不可能再回到之前那樣若無其事的相處，明清遠更不能若無其事的像以前那樣，違背阿蠻的心意，將她嫁給烏雲宴。

  他們三個人之間，就是一個死結。

  阿蠻苦苦哀求，最終明清遠將她留在了身邊，險些與烏雲宴決裂。

  虞玦聽著明清遠如此說，沉默了半響，方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道：“可縱使你悔婚……那也是阿蠻不願意嫁，烏雲宴怎能就此恨上你，你們二人到如今這個地步？”

  明清遠這下沉默了許久，那一張如朗月清風的臉上，蒙上了一層淺淺的陰翳。

  許久許久之後，虞玦方才聽到他的聲音道：“因為最終阿蠻死了。當著烏雲宴的麵，是我親手，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