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地下城出來，已經是華燈初上，陵水邊夜景如舊。

  天邊的新月，湖上的朦朧煙霧，畫舫上歌女們優美的歌聲，交織在一起，唱著這京華盛夜。

  從地下城再到陵水邊，有如從地獄回到人間，恍如隔世。

  “方才你折身返回，看著那個孩子的時候，我還以為你要買下他。”蘭燼落的聲音，將虞玦飄渺的思緒拉了回來。

  虞玦苦笑一聲，道：“公子莫要打趣我了，那裏以萬金起步拍賣，不說我自己，就算是我們整個侯府也拿不出那麽多銀子。雖然我很想幫他們，卻也知道，何為量力而行。”

  聽到虞玦的話，蘭燼落深深的看了她數眼，虞玦不解道：“可是我有什麽地方說錯了嗎？”

  蘭燼落微微搖頭，道：“沒有，你這樣很好。”

  “有濟世之心，卻也要量力而行。若是一味的逞強，最終，不過是害人害己罷了……”

  蘭燼落越帶感慨的話語吹散在了晚風中，虞玦一時間分辨不出蘭燼落是在對她說的，還是在說別人的。

  二人說著話沿著陵水，向泠音閣的方向走去。

  蘭燼落身邊的隨侍在樓底下等著，捧著一個紫檀木的匣子，蘭燼落將那紫檀木的匣子交給了虞玦。

  在蘭燼落的示意下，虞玦打開那匣子，卻見裏麵裝著的，竟是一朵幹枯的花。有點像是睡蓮，但花瓣要比睡蓮小，重重疊疊的在一起，有些像是……

  “這是白色的虞美人！”蘭燼落解釋道，“你稱我一聲師傅，我臨去之前也沒什麽留給你的。這朵白色虞美人乃是我遊曆之時無意中得到，這虞美人與你們虞家有著莫大的淵源，正好送給你。”

  那白色的虞美人，緊緊躺在紫檀木的匣子中，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流光溢彩間，那花兒似是活了過來……

  “公子，您要離開上京？”虞玦詫異的問道。

  蘭燼落微微頷首，笑道：“是啊，此次在京城留的太久了，我欲南下遊曆一段時日。”

  虞玦緊緊捏著那匣子，心情十分複雜。

  她與蘭燼落畢竟做了這麽些時日的師徒，雖然虞玦一直疑惑著蘭燼落的目的是什麽，懷疑他是否別有用心。但這些時日，無論是對書畫之上，還是對為人處世之上的指導，蘭燼落堪稱為一個合格的老師。

  乍然聽到蘭燼落要離開，虞玦未免有些不適應，半響，才幹巴巴的問道：“您何時回來。”

  蘭燼落的目光變得幽遠起來……

  近處寶馬雕車，衣香鬢影；遠處陵水之上，精美的畫舫絲竹聲不絕，演繹出盛世的華章。

  “不知道，些許很快吧。”蘭燼落含笑的說道。

  這個晚上，蘭燼落的笑容似乎比任何一次都要多。

  “那……祝公子您一路順遂。”虞玦手中握著匣子，眼中帶著淡淡的不舍之情道。

  她是極其戀舊之人，這些時日蘭燼落對她十分照拂，沒想到竟然這麽快竟要離開。離愁別緒，衝淡了方才她生出的疑心……

  蘭燼落將虞玦神情變化盡收眼底，他的眼底泛起了一絲莫名的光澤。而沉浸在情緒中的虞玦，並沒有注意到蘭燼落神情的變化。

  恰在此時，有一輛馬車疾馳而過，險些撞上了虞玦。

  “小心……”等虞玦回神的時候，已經被蘭燼落拉在了懷中。

  酒樓的明角燈如月色般溫柔，虞玦看著蘭燼落那一張清雋的麵容，微微有些失神。曾幾何時，在哪裏見過這樣一張臉？

  “啪嗒”一聲，食盒掉落在地上的聲音，讓虞玦堪堪回神意識到二人姿態的曖昧。

  蘭燼落若無其事的放開了虞玦，虞玦有些窘迫的站穩，正好對上阿梨微白的麵容。

  “阿梨姑娘？”虞玦詫異的喚了一聲。

  “我隻是……隻是想給公子送些糕點，不好意思。”不知是燈火照的，還是什麽緣故，阿梨素來溫婉的神色變得微白，眼眶紅紅的，低聲道。

  蘭燼落看著阿梨，素來清冷的神情，竟難得呈現出一種複雜之意，淡淡的：“嗯”了一聲。

  此時虞玦看了看蘭燼落，又看了眼阿梨，察覺到二人之間微妙的氣氛，哪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頓時自己也覺得萬分尷尬了起來，向後挪了好幾步，確保和蘭燼落的距離十分安全，解釋道：“阿梨姑娘您不要誤會，方才是那輛馬車險些撞上了我，蘭公子拉了我一把……”

  蘭燼落神情淡淡，沒說話。

  虞玦見氣氛更不對，立即道：“額，你們有事好好聊，我就先走了……”

  不等他們二人反應，腳步抹油直接開溜了……

  走了好幾步遠，虞玦回頭看見阿梨不知說了什麽，蘭燼落無奈的搖了搖頭，卻是彎腰，撿起了她掉落在地上的糕點。

  阿梨不是燕宸曦的師妹嗎，怎會與蘭燼落在一起？真是奇怪啊！

  虞玦心中三步一回頭的看著兩個人，心中疑慮重重，因為心中想著事，不經意間撞上了走在前麵的行人……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虞玦連忙道歉道。

  被他撞上的人，冷冷哼了一聲！

  “四小姐，既然舍不得，方才離開的為何那般大方。”

  陰陽怪氣的語調，讓虞玦眉心微皺，定神一看，卻見她撞上的不是別人，竟是有些時日沒見過的燕秋詞！

  還有兩日便要成親了，但燕秋詞神情陰鬱，不見半分的喜色。

  眼神幽幽的盯著虞玦，看起來有些可怕。

  虞玦黛眉輕蹙，道：“我舍不舍得，又與世子有什麽關係。”

  燕秋詞見她神情冰冷，又與往日那般態度冷冰冰的，眼中神色越發晦暗，道：“虞玦，你每次一定要與本世子這般說話嗎！”

  虞玦見他一臉怒意，冷笑一聲，道：“除了第一次是我無心得罪世子之外。每次見麵，我對世子都是畢恭畢敬，未曾有半分冒犯之處，世子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你……”燕秋詞看著她漫不經心的態度，氣結，道：“你知道，本世子要的不是你的畢恭畢敬，是……”

  他也想要看到她的溫情小意，笑靨如花的模樣。

  虞玦冷冷的打斷了燕秋詞的話，道：“世子莫要忘了，兩日後，便是您與我長姐大喜的日子。從前我對世子的態度如何，今後定會越發恭謹有加，不會有半分越矩之處！”

  冰冷的話語，毫不猶豫的截斷了他最後一絲癡念……

  她的眼中，真的從始至終沒有過他，從前亦是，如今亦是，以後……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