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玥自然是隻有同意。

  因為，公冶卿一死，所有的一切，她都變得很被動。

  她一個婦道人家，失去了丈夫，沒有子嗣傍身。

  又是個和親公主，在南吳無權無勢。

  公冶卿留給她的勢力，並不足以跟整個南吳抗衡，如若不然，公冶卿也不會死在他們的謀殺之下了！

  這樣的她，別無辦法。

  她隻能示弱，隻能跟曹家低頭。

  如若不然，她連肚子裏的孩子都保不住！

  更重要的是——

  她，必須拖延時間！

  消息已經送去大蜀帝京了，皇甫玥堅信：就算皇甫令堯不管她，柳拭眉也不會不管的！

  這世上，沒了公冶卿，她能完全相信的人，也就隻有柳拭眉了！

  所以，她得拖、得等。

  在柳拭眉那邊有消息之前，她先穩住一點算一點。

  柳拭眉是要征戰南吳也好、還是做其他的什麽也罷，她一個出嫁女，新喪了丈夫，不站在娘家那邊，還能站哪兒呢？

  曹泰離去後，皇甫玥換上了喪服，去了清華宮——南吳君上的寢宮。

  雖然公冶卿從來都是宿在中宮的，那寢宮形同虛設。

  但他沒了，靈柩總不能放在中宮的。

  這邊，公冶卿的旁係，已經都擠過來了。

  這個節骨眼，他們能不來嗎？

  公冶卿沒有子嗣。

  而公冶卿的兄弟，也已經全部沒了！

  皇權，勢必要旁落。

  這時候不積極的，難道等別人把皇權奪走了，才來謀反嗎？

  “皇後娘娘！”

  看見皇甫玥來了，這群人都跟她行禮。

  假惺惺也好，幸災樂禍也罷，皇甫玥都不在意。

  她經曆過這時間所有的痛，眼前這一點輕賤的目光，又算得了什麽呢？

  “諸位免禮。”她聲音有些啞。

  收到公冶卿的死訊後，她一滴眼淚都沒有流。

  不是不難受，不是不想哭。而是——

  現在還不是哭的時候！

  一生一世那麽長，隻要她撐過去這一個坎兒，以後有的是時間讓她哭！

  此時此刻，不能！

  她不能讓公冶卿不明不白地被人謀害而死，卻什麽都不做。

  她也不能讓他堅持了這麽久的努力，就這麽付諸東流。

  她更不能……

  白白便宜了那些賊子！

  看著麵無表情的皇甫玥，這位南吳皇後坐在這個位置上，並不算多久。

  但整個公冶氏、整個朝堂，也都見識過她的厲害之處。

  尤其是，公冶卿愛她，跟疼眼珠子似的。

  如今，公冶卿沒了，就看她一個寡婦，能怎麽樣！

  皇甫玥絲毫沒有怯場，走到棺槨前麵，沒有第一時間接過香支。

  而是，先去棺木那邊。

  棺木是敞開的，允許公冶氏族人，見先君最後一麵。

  她的手，放在棺木邊緣，低頭看著棺木中永遠沉睡的人。

  他是心口中箭、箭上有毒，來不及趕回來，就毒發身亡在路上。

  甚至來不及跟她告別。

  當時，她還在宮裏，與幻雲幻彩詢問，皇甫玦已經送到哪裏了，是否安全。

  習慣了有個孩子在身邊，如今皇甫玦被送走後，她竟然是完全無法習慣。

  當時，幻雲還安慰她：“公主是要做娘的人了，以後有得你忙呢。”

  說到這個孩子，來得也算突然。

  因為知道他們在這風雲詭譎的環境裏，皇甫玥有喜的事並沒有宣揚。

  隻有他們夫妻倆、與幾個親信知道，哪怕是曹家，也沒有告知。

  本想等到瞞不住的時候，才讓外界知曉的。

  孰料——

  世事不如人願！

  這個孩子，尚未出生，已經注定他沒有爹了！

  皇甫玥鼻子一酸，淚水差點要掉下來。

  她狠狠咬住牙關，仰頭深呼吸，忍住了眼淚。

  不能哭！

  如今她除了自救意外，沒有任何別的辦法。

  哭，最沒有用！

  公冶卿的屍身，自然有近衛打理入殮，皇甫玥收到了消息之後，這還是第一次見到他。

  熟悉的麵容，卻是再也不會睜開眼睛。

  不會再有人淺淺地衝她笑；

  不會再有人將她放在心尖上疼愛；

  不會有人溫柔地說：小玥，你我結連理、共白首，我會一生一世對你好。

  在這天下大亂的時候，承諾，是多麽不堪一擊！

  這世間，傾盡一切溫柔待她的人，就這麽……

  沒了！

  有時候，皇甫玥不得不去懷疑，自己是不是天煞孤星轉世？

  不然為何？

  父母都算英年早逝、兄嫂慘死、新婚喪夫……

  這些事，都讓她一個人遇上了呢！

  但皇甫玥不敢往深了想。

  再想下去，她還有活下去的勇氣嗎？

  她用力咬著下唇，咬到現出了血痕。

  血液的腥鹹味，讓她鼓足了勇氣，伸手進入棺木。

  哪怕是梅源肯定過了，確定是公冶卿無疑，她依然要親自去檢驗一番，才能相信。

  在皇甫玥檢驗公冶卿的屍身的時候，梅源領著一幫親衛守在外麵。

  梅源跟隨公冶卿，少說也有十多年了。

  他是公冶卿最初培養的勢力，或者，與其說是培養的勢力，說是主仆，不如說，他們是患難與共的兄弟更合適一些。

  這麽多年，公冶卿待他如手足。

  如今公冶卿殞了，他內心裏裝著多少悲痛，隻有他自己知道！

  皇甫玥在檢查公冶卿屍身的時候，心裏還存在了一種幻想：希望這一切，都是假的！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但，當她認認真真看清楚，自己熟悉的丈夫的軀體的時候，整顆心，都涼透了！

  沒有僥幸。

  沒有希望。

  他就是公冶卿！

  當胸一箭，見血封喉的毒。

  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她的丈夫，中了敵人的圈套，被圍困在京郊。

  送回來的，隻有一具屍首。

  當然，跟隨的親衛，也是死的死、傷的傷。

  包括梅源。

  梅源雖然活著回來了，但他是身負重傷還頑強站在外麵的。

  他的意思是：君上臨終遺言，要屬下竭盡全力，保護娘娘！不管是在南吳朝中立足也好、還是護送娘娘回大蜀，一切，都看娘娘的意思。

  公冶卿他本人，對南吳是沒有歸屬感的。

  當初之所以回來，無非是因為隻有這樣的身份，才有資格求娶皇甫玥。

  他所思所想所求，不過一個皇甫玥罷了！

  而他命都沒了，還要南吳幹什麽？

  當然是想要皇甫玥安好，讓她和孩子好好活下去！

  皇甫玥檢查完了公冶卿的屍身，終究沒能忍住，淚水簇簇地往下掉。

  這樣的苦，誰能忍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