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爽給他診脈完畢，把手收回去，道：“這毒，我從未見過。不過，沒見過，不代表我不能解。”

  她又問：“你現在有什麽感覺？毒發的時候，是什麽樣的？”

  完顏熙答道：“五日一毒發。毒發的時候，感覺渾身的經脈好像有一條毒蛇在遊走一樣，疼倒是其次，可怕的是，我渾身冰冷，好像是……血都是冷的。”

  他說得很詳細：“上次發作，南君王將我泡進熱水桶裏，一盞茶功夫，那桶熱水就變成了冰水。”

  “有多疼？”金爽擰眉問。

  完顏熙想了想，道：“大概就是蛇咬的那種疼吧。”

  金爽：“……”

  她又問：“那你是怎麽熬過去的？”

  完顏熙答道：“泡了三桶熱水，又烤火盆到天亮。就好了。”

  六月盛夏，泡了熱水、烤火盆……

  金爽歎了一口氣，道：“你也是……可憐！”

  她眉心緊蹙，道：“這是第一次毒發，你可以生生熬過去。但以後未必還能。”

  “到底是什麽毒？”完顏熙問：“藥宗，都束手無策嗎？”

  須知，藥宗是整個大陸醫道高山仰止的存在！

  金爽歎了一口氣，道：“不是藥宗束手無策，是我沒見過……倘若隻有我一個人，我大概會拿你做試驗，找也要找出一個法子來，給你解毒。不過……”

  她朝他看去，道：“咱們這是在大蜀帝京呢！我師兄也在，他的能力比我高出太多，等會兒他就過來了。先看看他能不能直接給你解毒，倘若不能的話，不還有女帝陛下呢！”

  “你叫他來的？”提到慕將離，完顏熙不怎麽高興。

  雖說，慕將離大概是能為自己解毒的人，可他真不太願意見到慕將離。

  不明白這種心思是出於什麽心理，總之，就不得勁。

  金爽點點頭，道：“你若跪下求我師兄，他都未必會出手幫你解毒。但他說了，隻要我開口，他就會答應。”

  說到這裏，難免有那麽點兒眉飛色舞的味兒。

  完顏熙感覺，中毒的是他，但中了情毒的是她！

  他勸不住，也不知道怎麽勸，對於這種事，也是束手無策的。

  隻能咬了咬牙，道：“他一會兒來嗎？”

  金爽點頭應道：“嗯，他去早朝，我說好了先過來，他結束早朝後出來接我。”

  那種理所當然的樣子，完顏熙實在是沒眼看。

  他垂下頭不說話。

  金爽又道：“對了，你這趟出來，雲貴妃知道不？”

  “沒有。”提到這件事，完顏熙心情也是惡劣的：“母妃助紂為虐，幫著外人奪走了完顏氏的江山。”

  說這話的時候，他身上難以抑製地散發著孤寂的氣息。

  從前那個驕傲的、高貴的五皇子殿下，真相剝離出來後，才發現一切都不如自己想象！

  他沒有了父親，母親……不知道還算不算有？

  宛如一下子，失去了所有！

  金爽看著這樣的他，也是戚戚然，道：“你倒也不用太難受，等你解毒之後，再回北齊見你母親，好好跟她談談吧。”

  “談什麽？”完顏熙撇嘴，道：“難不成，叫她收手？依我看，那是不可能的！”

  籌謀了二十多年的事，怎麽可能這個時候收手？

  搞不好，一開始雲霓便是為了謀奪完顏氏權利，才會進北齊皇宮的！

  他完顏熙，隻不過是讓雲霓在後宮穩住陣腳、母憑子貴的一個工具。

  更多的，他想都不敢想！

  見她這般，金爽也不繼續說下去了。

  雲貴妃能夠統領後宮，手段自然不如她的長相那樣喜慶。

  身為孫清的爪牙，她的雙手也不知道沾染了多少血腥！

  完顏熙看著她，倒是想問：“你以後……就留在這裏，直到孩子生下來？那孩子生下來以後呢？”

  孫清看了他一眼，臉上露出了些許惆悵。

  她甚至幽幽一歎，道：“孩子生下來以後……誰知道呢？”

  怎麽說呢？

  其實，她自己身為懷著胎兒的母體，這個孩子沒什麽動靜，她是知道的。

  養胎的時候，每日閑著給自己診脈。

  哪怕給自己診脈不一定準確，但……

  真的一點兒都診不出來嗎？

  那自然不可能！

  慕將離也好，柳拭眉也罷，太醫舒涵、女帝徒弟舒君，他們都不曾說出她這個胎有問題。

  她就不知道有問題了嗎？

  其實，從一開始她就知道：這孩子能夠生下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啊！

  隻不過，她一直抱有僥幸心理，希望能夠看見奇跡。

  此為其一。

  第二，有真正關心她、擔心她的人，一直在為保住她這個胎而努力。

  所以，她便不多問，也不多想。

  有一日，便過一日吧。

  等待得來奇跡固然是好，等不到……

  她也沒有辦法，隻能接受，不是嗎？

  她不說話，完顏熙又道：“看來，你是不會到處跑的了。”

  他又問：“你不成親，那孩子以後歸誰？”

  金爽看了他一眼，幽幽說了句：“不要說半年以後的事了，就是一個月內的事，我都不敢打包票。”

  見完顏熙愣住，她又笑了笑，道：“你這是什麽表情？如今多事之秋，本來就沒有什麽事是能肯定的。我不去想太多，你也別問。有一天，就過一天吧！”

  完顏熙看著她，突然想一句話：

  眾生皆苦，你與我，不過都是這紅塵中的可憐人罷了！

  金爽的身世孤苦，四海飄零。

  他完顏熙雖然身世不苦，卻也未必有多光鮮。

  剝開華麗的外殼，也不過是慘不忍睹！

  說話間，外頭傳來了聲響。

  還沒看見人，金爽便立即猜測出來：“一定是我師兄來了！”

  她麵露喜色，站了起來。

  果然，不一會兒，還穿著朝服的大國舅的身影，便出現在庭院中。

  慕將離穿著他習慣性的玄色金邊衣袍的時候，那是神聖、高貴的。

  穿著朝服的時候，顯得更加儒雅一些，卻因為為人冷漠，更顯出超群的威嚴來。

  “師兄！”看見他，金爽臉上露出不自覺的笑容，朝他走了兩步：“你來啦！”

  完顏熙認識的金爽，一直都是獨立的，率性的。

  從未見過她這般少女的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