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夕陽西下，一架半舊的馬車停在王府後門。

  冷風卷起地上殘碎的落花，飄飄蕩蕩卷進風裏，吹散。

  蘇青綰蒙著麵紗，由夏影和麻姑一邊一個扶著走出了王府西南方的後門。

  她們隻是來送行，因蘇青綰這病要傳染，榮王甚至不允許她帶一個侍女。

  一路上悄無聲息，沒有任何人敢靠近她們，所有人對她們避之唯恐不及，見到了也都是一個個遠遠避開。

  蘇青綰一腳踏在門裏，一腳踩在門外，回身望了一眼留心院的方向。

  正準備轉身，不遠處傳來銀鈴般清脆笑聲，“二姐姐就是再看王妃也不能夠出來了，不如早點走還能早點能到，也免得在外麵站久了把病傳染給了別人。”

  人為到，聲先至。

  蘇青綰抬眼望去，一陣環翠鏗然之間，一道朱紅燦爛的身影翩然而至。

  蘇楚楚一聲錦繡華裳，走路時鬢發上流蘇點翠的步搖輕晃，昂首嬌笑，露出一段纖細的雪色脖頸，上頭的翡翠鑲紅寶瓔珞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她一顰一笑盡顯春風得意。

  不多時，人已經走到了蘇青綰麵前。

  蘇青綰盡管一身素衣，臉色蒼白如碎瓷，可脊梁骨卻挺得筆直，淡似握不住的雲與風，邈遠又高高在上，即便是在蘇楚楚這樣威逼的驕橫氣勢麵前也半分不落下風。

  她眯了眯狹長的鳳眸，往前一步，“三妹妹靠的這麽近，就不怕我把病過給你？那三妹妹恐怕隻能同我一起去城外的莊子養病了。”

  蘇楚楚臉色一冷，伸手撫摸鬢發間那支禦賜的流蘇步搖，“蘇青綰，今日皇上召見了我，如今我已貴為郡主，你見到我還不乖乖俯首帖耳，跪拜行禮！”

  她說話間，示意身後的兩個侍女。

  那兩個侍女上前，就要押著蘇青綰跪下。

  可手還未碰到蘇青綰的衣角一下，夏影已然上前一掌一個，將兩名侍女擊飛出去。

  那兩個侍女倒地不起，口吐鮮血暈死過去。

  蘇楚楚嬌顏之上劃過一抹得逞得怨毒，“蘇青綰，這是貴妃娘娘賞賜給我的侍女，你竟敢對著她們動手，我看你還能留著這條命到幾時！”

  蘇青綰目光輕輕淺淺掃過地上二人，又往前走了幾步，忽的伸手掐住了蘇楚楚的脖子。

  她看起來瘦弱似水邊的蒲柳，可蘇楚楚在她的手下竟全然無掙紮之力，踢蹬著雙腿，無力得攀住蘇青綰的手，臉上泛起青紫，雙眼翻白突出。

  蘇楚楚喘不上起來，隻能張著嘴從喉嚨裏發出虛弱的喘息，“放……放開我……”

  蘇青綰勾起唇角，握著她的脖子一寸一寸靠近自己。

  兩張臉，一張未施粉黛，一張濃妝豔抹，兩人距離隻在尺寸之間，強弱瞬現。

  蘇青綰嗬氣如蘭，帶著藥香的呼吸撲在蘇楚楚的耳垂，含著點點笑意，森冷冷一滴滴滲進蘇楚楚的骨頭裏，“蘇楚楚，我這人脾氣不好，一旦生起氣來就容易下手太重。”

  她說著，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幾分。

  蘇楚楚眼驀地瞪大了，掙紮逐漸劇烈。

  蘇青綰又靠近了幾分，兩張臉幾乎緊貼，“反正我都這樣了，不如拉一個郡主給我陪葬，你說好是不好？”

  蘇楚楚顫抖著，眼睛裏開始氤氳水霧，淚水傾瀉而下化開了她厚重的脂粉。

  蘇青綰笑容逐漸擴大，指腹在蘇楚楚臉上劃過，抹開她的脂粉，黑紅交錯間，原本細膩光滑的臉上顯出淡淡傷痕。

  果然如蘇青綰所想。

  蘇楚楚的臉根本沒有治好。

  蘇青綰嘖了一聲，“這事，你怕是連溫婉言都沒敢說吧？要不要我替你同七殿下說一聲，你應該知道，若是我願意示好，早就沒你什麽事兒了。”

  蘇楚楚被蘇青綰擰著脖子，眼前漆黑一片，可聽覺卻愈發敏銳，她拚盡全力艱難地搖了搖頭，淚水洶湧的愈發厲害。

  “二……姐姐……”

  終於，在蘇楚楚窒息暈過去之前，蘇青綰鬆開了手，把人隨手丟在地上。

  跟著蘇楚楚的那些侍女，沒有一個敢上前，甚至多說一個字。

  蘇青綰目露憐憫，居高臨下睥睨著蘇楚楚，“蘇楚楚好好揣著你這個得來不易的郡主之位，千萬不要丟了。至於在我麵前耀武揚威，你我嫡庶有別，省省吧。”

  她說完，再也懶得看蘇楚楚一眼，轉身而去。

  馬車絕塵而去，隻留給蘇楚楚滿目煙塵。

  她趴在地上，五指抓起地上的泥濘，狠狠拋向蘇青綰遠去的方向，她臉上縱橫的傷在猙獰的之中逐漸扭曲變形。

  “蘇青綰，我要你的命！”

  ……

  慕凜夜接到夏影傳來的消息時，人還在千裏之外。

  仗已經到了尾聲，慕凜夜正興致缺缺的吊著這幫蠻子玩兒，有意將戰爭時間拖得更長，從而訓練手下的新兵。

  接到信時，人剛從戰場上下來，身上的銀甲還在淌著血。

  剛拆開隻掃了一眼，慕凜夜草草吩咐了人幾句，騎上馬帶著十幾親信連夜趕回金陵城。

  此事隱秘。

  對外，驃騎將軍還在軍中。

  光是慕凜夜三個字，便能令敵人退避三舍。

  隻有少數人知道，三日前的午時，慕凜夜已經趕回金陵城，戰場上那個騎在馬上壓陣不動的人，隻不過是一個擺著看的替身。

  短短五天，慕凜夜一路騎死了八匹馬。

  在黃昏時分，慕凜夜才到了囚禁蘇青綰的莊子上。

  他手下的十餘人，當即悄無聲息得控製了整個莊子。

  望著眼前這座破敗的茅草屋，慕凜夜眼底猩紅一片，手中的長刀微顫，在地麵劃出道道深跡。

  他伸手推開門。

  屋子裏殘破不堪，空蕩蕩的一片，就連桌椅床鋪都是腐爛損壞的。

  有淺淺的陽光透過破碎的窗落進來，淺金曦光裏有點點塵灰飛揚。

  床邊。

  在黃昏紅霞漫天的微光裏，蘇青綰一個人靜靜坐在床邊。

  聽到聲響，蘇青綰轉過頭，看見來人竟也愣住了。

  那張豔絕天下的臉上布滿了深深淺淺的紅色斑跡，如蛛網連成一線，淋漓可怖。

  蘇青綰別過頭，不再看慕凜夜，“將軍快離開吧，我重病在身不想傳染了將軍。”

  慕凜夜眼裏的血色一點點深邃起來，他一步步走向蘇青綰。

  “不要過來！”耳邊是蘇青綰的叫聲，如同第一次他們在懸崖之上，蘇青綰以匕首抵住脖頸時說的那句一模一樣。

  她總是這樣拒絕他。

  慕凜夜腳下快了幾分。

  蘇青綰已然站起，轉身直麵他，卻在慕凜夜靠近的每一步時同樣也後退一步。

  直到她退到窗邊，退無可退。

  慕凜夜猛然逼近，死死握住她的手腕，拖拽進自己的懷裏。

  “綰綰，我帶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