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二章 真正的信服(3)
作者:風中的失落      更新:2020-03-13 19:55      字數:3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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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何的製度,都是要符合人性的,這樣才可能長久的維持下去。”

  說到這裏的時候,吳宗睿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百姓稱呼官員為父母官,且不說這個稱呼是不是合適,既然官員被百姓稱之為父母,那就必須如同父母關愛兒女一樣善待百姓。”

  “朱元璋倒是號召百姓要做清官,要做百姓的父母官,可惜他骨子裏是防備天下官吏的。”

  “人之初,性本善,朱元璋的看法是相反的,特別是看待天下官吏的時候,更是有些過分,這或許與朱元璋的出身有關,元朝末年的時候,官吏貪墨成為常態,百姓吃盡苦頭,朱元璋本身也是受害者之一,所以在他的眼中,官吏本性就是貪墨的。”

  曾永忠默默的點頭,吳宗睿分析的這一點,他倒是信服。

  曾永忠的態度,吳宗睿察覺了。

  “先生,明初時候的陝西參政曾秉正的遭遇,您一定知道。”

  “明初百廢待興,曾秉正是地方上舉薦的賢人,直接被朝廷認命為地方官員,其出任海州學正十多年,為官清廉,後被升遷為正三品的陝西參政,同樣清廉,可因為說話太過於耿直得罪了朱元璋,被罷免了官職。”

  “被罷免官職之後,曾秉正想要回到家鄉南昌去,卻苦於沒有路費,堂堂正三品的官員,被罷官之後,沒有一點積蓄,可謂是足夠的清廉,沒有辦法的情況之下,曾秉正賣掉四歲的小女兒,湊齊了回家的路費。”

  “朱元璋知曉此事之後,雷霆大怒,令錦衣衛將曾秉正抓到了京城,實施了腐刑。”

  “對於讀書人來說,這是難以忍受的奇恥大辱,曾秉正自此消失,不知所終,史書上也沒有了記載,依我看,曾秉正其實就是自盡身亡了。”

  “現如今我們來看這件事情,曾秉正賣掉四歲的小兒女,籌集回家的路費,其實是觸動了朱元璋敏感的神經,朱元璋不願意承認自己苛刻天下的官吏,所以才會對曾秉正毫不留情的打壓,剝掉曾秉正讀書人所有的尊嚴,以此來警告天下的官吏。”

  “用如此不通人性的辦法來官吏天下的官吏,怎麽可能有好的結果。”

  曾永忠張了張嘴,準備開口說話。

  “先生有什麽想說的,盡管說就是了。”

  曾永忠下定了決心,看著吳宗睿開口了。

  “大人,其實明太祖管理天下還是做得不錯的,至少官吏不敢隨便貪墨,屬下以為,任何的事情,看結局就可以了,不必苛求其過程。”

  吳宗睿點點頭。

  “先生不要著急,我還沒有說完,明太祖時期,表麵上看,天下是安寧的,官吏也算是清廉的,可您要清楚,朱元璋憑什麽讓天下勉強的安寧下來呢,一方麵憑著他開國皇帝的威嚴和權勢,一方麵就是依靠風聞奏事了。”

  “接著我就要說到風聞奏事。”

  “督察院本是監督天下官吏的,其最終的目的就是針砭時弊,動輒則咎,讓官吏不敢貪墨,不敢瀆職,老老實實的為百姓辦事情,因此其基本要求就是應該有充足的證據,掌握了充足的證據之後,完全可以嚴厲的處分和懲戒官員。”

  “朱元璋反其道而行之,準許官員風聞奏事,隻要是聽到了風聲,督察院的官員,甚至是其他所有的官員,就可以直接奏報彈劾,而被彈劾的官吏,很少有能夠完全解釋清楚的,其中不乏屈打成招之人。”

  “朱元璋這樣做的目的,或許是想著管住天下的官吏,出發點是好的,但是造成的結局,他老人家怕是根本想不到。”

  “我姑且認為這種監察的製度,是不負責任的監察製度,百官深受其害,朝廷深受其害,天下深受其害,唯一從中得到好處的就是朱元璋本人。”

  “朝中和地方的官吏,為了避免被彈劾,避免遭受無妄之災,唯一的選擇就是按照所謂的祖宗製度來辦事,不敢越雷池半步。”

  “明初時候朱元璋定下的諸多製度,百年之後怎麽可能還完全符合現實,依我看,朱元璋就算是天上的神仙,也不可能知曉百年之後會發生哪些事情。”

  “一道風聞奏事的監察製度,捆住了官吏的手腳,銳意進取者被視為不尊祖製、勞民傷財,那些人浮於事、遵守規則者則被稱之為賢臣。”

  “如此情況之下,科舉考試之中出現的那些令人拍案而起、精彩絕倫的文章,僅僅是為了考取功名所用,任何進入朝中做官之人,都要維護個人的賢明,他們因循守舊,不思進取,也不敢做出任何有違祖製的事情,否則就可能被彈劾。”

  “就算是皇帝,想要大膽改革做事情,也逃不過諸多官員的彈劾,他們會高舉祖製這麵大旗,不遺餘力的阻止皇帝做事情,就算是被廷杖,他們也不在乎,反而以此為榮。”

  說到這裏,吳宗睿走到了桌案前麵,拳頭重重的敲在了上麵。

  曾永忠目瞪口呆,看著吳宗睿,根本說不出話來了。

  吳宗睿努力抑製自身的情緒。

  “第二步,善於黨爭,排擠打擊。”

  “文人相輕是曆史傳統,唐朝時候有牛李黨爭,宋朝時候有改革派與保守派之間的鬥爭,我大明的諸多官吏,則是將窩裏鬥發揚到了極致。”

  “文官與武官之間的爭鬥,文官與宦官之間的爭鬥,文官與文官之間的爭鬥,文官與皇權之間的爭鬥,明槍暗箭鬥的不亦說乎,宗法、籍貫、道德、學派,任何一件事情都可以成為鬥爭的由頭,鬥爭激烈的程度越來越厲害,最終耗盡了大明王朝的國力。”

  “看看我大明的科舉考試,任何人都會覺得奇怪,結社成為了習慣,任何讀書人若是沒有結社,則會遭遇到無情的排擠,記得我在南昌參加鄉試的時候,就有什麽豫章社,待到我到京城參加會試的時候,就有什麽複社和東林黨。”

  “不管是豫章社,還是複社,亦或是東林黨,說到底就是結黨,明目張膽,毫無顧忌。”

  “我不反對有關學術方麵的爭論,也不反對有關如何治理國家的爭論,但出發點必須是為了天下,如果這些爭論都是為了一己之私利,為了某個黨派的私利,那麽這樣的結黨或者是結社,最終摧毀的是天下,受苦受難的就是普通大眾。”

  吳宗睿的情緒完全平定下來,說話也是娓娓道來。

  曾永忠的情緒也平穩了不少,仔細聽著吳宗睿說的每一句話。

  “第三步,禁海擁商,長謀私利。”

  “先生,前麵我就說過了,大明王朝官吏的俸祿低的可憐,這就助長了他們貪墨的膽量和勇氣,不過可恨的是,你為了生計貪墨就貪墨了,還要舉著大義的旗幟,這就太過分了。”

  “剛剛我說到了東林黨,天啟年間,他們與閹黨鬥爭,前赴後繼,勇氣可嘉,得到了天下讀書人的讚譽,可惜的是,短短數年的時間,他們就暴露出來本性了。”

  曾永忠再一次瞪大了眼睛,看著吳宗睿。

  今天的震撼太多了,曾永忠都有些不敢相信了。

  吳宗睿看了看曾永忠,眼睛裏麵沒有什麽表情。

  “黨爭方麵,東林黨首當其衝,無所不用其極,可以說是獲取了很多的勝利,他們黨爭獲取勝利的目的究竟是什麽,是為了天下的百姓嗎,是為了了大明的興盛嗎,可惜不是。”

  “看看皇上登基之後,朝中的東林黨人都做了一些什麽事情吧。”

  “北方饑荒連連,百姓掙紮在死亡線上,朝廷準備從南方調集錢糧予以救濟,以東林黨人為主的朝中官員說不行,不能夠壓榨百姓,朝廷府庫空虛,無錢無糧,準備征收商貿賦稅,以解燃眉之急,以東林黨人為主的朝中官員依據說不行,必須要讓利於民。”

  “北方的農民掙紮在死亡線上,南方的農民日子也不好過,饑民已經開始造反,長時間拿不到軍餉的軍士也開始嘩變,大明王朝處於岌岌可危的境地,朝中以東林黨人為主的官員,居然還在加重農民的賦稅,征收剿餉,這豈不是讓更多的農戶淪落為流民,加入到造反的隊伍之中去嗎。”

  “先生,您或許以為,東林黨人隻是不知道如何的管理天下,他們目光短淺,若是您這樣認為,那就是大錯特錯了。”

  “根本的原因,就是東林黨人要護衛自身的利益。”

  “南方的商賈,與東林黨人早就成為一體,朝廷調集南方的錢糧,必定要牽涉南方的士大夫家族,朝廷征繳商貿賦稅,必定要南方的商賈拿出來不菲的錢財。”

  “這些錢糧,說到底就是朝中某些官員要掏出來,他們豈能願意。”

  。。。

  曾永忠的臉有些紅了,他對著吳宗睿稽首行禮。

  “大人,您的意思屬下明白了,若不是聽您的這番分析,屬下對於南方的士子還存留一些尊重,內心的有些想法也不會徹底改變,現在,屬下想清楚了,也知道該怎麽做了。”

  吳宗睿點點頭。

  “先生明白就好,有些時候,對於那些所謂有名望的讀書人,不必客氣,能夠為我所用最好,不能夠為我所用,也不必在乎他們,如果他們不識趣,那就不必憐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