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玉陽真人身上提不起一點兒的力氣來, 他坐在冰冷的地麵上，凹凸不平的石頭膈得他雙腿疼痛無比，可是身體上的疼痛遠遠比不上他內心的慌張和恐懼。

  麵前的這個弟子仍舊是過去的模樣, 隻是他的眉眼卻多了許多鋒利之色, 現在的戚妄看起來多了許多的攻擊性, 與過去的他完全不同。

  想到那個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 玉陽真人心痛如絞, 直到自己將要麵臨滅頂之災的時候, 他方才慌了，後悔了。

  如果早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會將戚妄逼到絕境，讓他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玉陽真人一定不會這麽做的。

  “阿妄，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師父對不起你, 師父向你道歉，你原諒師父好不好？看在師父把你親手養大的份上, 看在師父對你也曾經那麽好的份上, 你原諒師父這一次好嗎？都是師父糊塗, 師父不該那麽對你的，你不要跟師父計較好嗎？”

  玉陽真人哀聲祈求著，希望戚妄可以原諒他，然而看著麵前這個苦苦哀求的男人，戚妄心中卻沒有任何的波瀾。

  玉陽真人是真的知道自己錯了嗎？他是真心實意地悔改了嗎？答案顯而易見，玉陽真人並非是真心悔改，這隻是他的不得已為之罷了, 因為現在他的一切都被戚妄掌控在手中, 他不想身敗名裂, 所以才想著要打感情牌，說服戚妄放過他。

  惡人們很清楚好人的軟肋是什麽，他們可以精準地抓住好人們的軟肋，然後用感情，用人質，用其他的一切他們可以利用的東西來威脅好人，逼迫他們妥協，逼迫他們原諒。

  終歸到底，他們不過是為了自己罷了，但凡今日兩人的位置調換一下，他都不可能說出這番話來。

  聽到玉陽真人的話後，戚妄似乎被他說動了，低頭朝著他看了過去。

  看到戚妄的動作後，秦慕雪和施偉何兩人的神情一變，以為戚妄是又一次心軟了，二人急急地想要開口說些什麽，卻被萬寶兒給攔住了。

  “師父知道他在做些什麽。”

  萬寶兒並不相信師父會心軟，如果師父真的會心軟的話，他之前也不會那麽狠辣地報複了，今日的局麵全都是師父一手設計的，他費盡心思讓他們三人落入這樣的下場，又怎麽會輕易地原諒玉陽真人？

  想憑著三言兩語就說服戚妄原諒他，這根本就是在癡人說夢。

  果不其然，就在玉陽真人以為戚妄被他說得動搖的時候，卻聽見自己的這個原本最溫柔乖順的徒弟用輕柔的語言說著最殘酷的話。

  “原諒你嗎？如果時間可以倒轉，讓一切回到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時候，那麽我便會原諒你。”

  玉陽真人的臉一寸寸地黑了下去，直到此時此刻，他才知道這個被自己一手毀掉的弟子到底有多狠。

  他還想在說些什麽，可是他的嘴巴卻再次被戚妄給封了起來，發不出任何的聲音來。

  戚妄已經不想再跟他說些什麽了，他隻能在清醒的狀態下等待著審判降臨。

  現在的玉陽真人雖然開口說不了話了，但是眼睛能看得見，耳朵能聽得見，看到他那扭曲的麵龐，充滿仇恨的眼睛，總歸是讓人覺得不舒服，戚妄感覺封閉了他的五識，讓他感應不到外界的一切，做完這一切後，戚妄方才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徒弟中間坐了下來。

  見戚妄的心情似乎不太好，萬寶兒猶豫了片刻後，方才說道：“師父，你是不是很難過？如果你心情不好的話可以跟我們說，大家都可以安慰你的。”

  到底是叫了那麽多年的師父，師徒感情擺在那裏，又豈是那麽容易割舍的？更何況玉陽真人在戚妄年幼時候便將他收入門下，最初的時候也是細心教養了很長時間可對他這個徒弟是真的付出過感情，哪怕後來做了很多錯事，可也無法抹消他當年做的那些事情。

  人的感情從來都是複雜的，若是愛恨都可以分得清清楚楚，世界上也就沒有那麽多的癡男怨女，遺恨難平了。

  秦慕雪和施偉何兩人也憂心忡忡地看著戚妄，怕他被剛剛的事情給傷到了。

  他們倒是對他極為關心，這份關係之意沒有摻雜任何其他的東西，泄露出的情誼十分純粹，倒是彌補了戚妄低落的心情。

  原主先前還有一些情緒殘留在戚妄的身上，不過經過剛剛的事情之後，他所殘留下的那些意識便徹底消失了，那個溫潤如玉，完美無瑕的男人是真的消失不見了，留下的就隻是任務者戚妄罷了。

  “我沒事兒，隻是覺得有些感慨罷了，人心易變，感情也有了保質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消散了。”

  秦慕雪歎息一聲，看著因為被封閉了五識，無法探知外界信息，而變得驚恐不安的玉陽真人，秦慕雪隻覺得現在的他十分陌生。

  過去的玉陽真人在秦慕雪的心中猶如天神一般高大偉岸，哪怕後來他已經很少履行師父的職責指導她修行，她對玉陽真人的崇拜也沒有絲毫減弱。

  隻是後來秦慕雪知道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原本玉陽真人那高大的形象也在她的心中轟然倒塌，一直潛藏在心底深處的最後一點兒感情也消散不見了，因為拜入戚妄門下而產生的那些許愧疚之意消失的一幹二淨。

  這樣的一個人到底是怎麽修煉到化神期的呢？憑著他那狠厲陰毒的心性麽？

  “師父，將這人送出去之後，我跟師弟還想繼續單獨曆練，滄瀾秘境五百年才開放一次，開啟時間就隻有三十年罷了，我們不想浪費時間。”

  施偉何也跟著點頭說道：“是啊師父，我們想要多曆練曆練，看看能不能有所突破，大世界已經到了元嬰期了，咱們也不能太拖後退不是？”

  他們誰也沒有提及玉陽真人，沒有人為他說情，仿佛他根本不存在似的。

  已經從神壇跌落進塵埃中的人，根本不會有人投給他一個眼神，等待他的就隻有一個下場，而他也會在恐懼絕望之中，迎來他最害怕的局麵。

  失去五感是什麽感覺？

  看不見也聽不見，無法感受到外界的一切，靈魂像是被封在一個黑暗密閉的空間內，整個人就好像是被全世界所拋棄似的，這黑暗永無止境，而他就是這裏的囚徒，似乎永遠都無法掙脫出去。

  玉陽真人在‘覺醒’之前確實是正統的修仙者，可是‘覺醒’之後，他以為自己看透了這個世界的真相，以為掌控了天道法則，在他通過實驗確實提升了自己的實力之後，玉陽真人就已經變了。

  這個世界從來都沒有天上掉餡餅兒的事情，所有的一切都是需要等價交換的，當他開始走捷徑的時候，就注定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捷徑看起來快捷，可實際上卻需要巨大的代價來換，在原主所知道的那個版本的故事之中，玉陽真人，藏琅，楚明霜他們真的飛升成仙了嗎？

  想到這裏，戚妄看著玉陽真人的眼神多了幾分憐憫之色。

  他並不覺得他們是脫離了這個世界進入更高層次的世界之中，說到底，他們所獲得的一切力量是基於這個世界存在而得到的，當這個世界毀滅消失了之後，他們依靠著這個世界得到的力量還會存在嗎？

  這個小世界已經毀滅，不會再有後續發展，身為局中人的他們也一並隨著整個世界灰飛煙滅，再也找不到存在過的痕跡。

  原主付出那麽大的代價換取了戚妄的到來，其實並不是為了報複這幾個害了原主一生的人渣，他怕是早就知道了他們的結局，之所以換取了他的到來，恐怕就是為了拯救這個瀕臨毀滅的世界。

  原主真的是一個很溫柔很善良的男人，隻不過可惜的是，他的文溫柔和善良卻沒有換來該有的回報，那些自私狠毒的人以一己之私毀滅了他，連帶著整個世界也跟著一起陪葬。

  見戚妄似乎又陷入了沉思之中，大家便沒有在說些什麽，而是安靜地陪在他的身邊，等待著他平複心情。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過不去的，時間會抹平一切傷害，所有的愛恨終將會過去，未來很長，沒有必要浪費在這些小事兒上。

  玄陽派的人趕來的很快——實際上以玉玄真人的尿性，他是想要像是上次一樣將這個秘密按下去的，不過可惜的是飛霞峰的峰主玉霞真人是個眼裏揉不得沙子的女人，她的實力強橫，與玉玄真人想比都相差不大，自己的幾個關門弟子差一點兒被玉陽真人給弄死了，玉霞真人如何能忍？

  脾氣暴躁的玉霞真人當即便跟玉玄真人大打出手，原本實力要比玉霞真人略高一籌的玉玄真人不知道因為什麽失手被玉霞真人打敗，之後玉霞真人聯合其他十一峰的峰主對玉玄真人施壓，逼得他不得不答應來滄瀾秘境找玉陽真人。

  到了秘境外麵後，看著外麵守著的那些其他門派的長老，玉玄真人強忍怒氣說道：“玉霞，你何必這麽著急？滄瀾秘境出口一年後才會打開，你這麽急著過來幹什麽？難道你現在要其他門派的長老幫著強行打開秘境出口嗎？”

  玉玄真人是玄陽派的掌門，之前的他手握玄陽派，是說一不二的存在，玄陽派的這些長老們都很乖覺，誰也不敢違逆他的意思，可是這一次他幾乎是被逼著來到這裏的，這讓玉玄真人的心情變得極為惡劣，看著玉霞真人的神情也充斥著濃濃的厭惡之色。

  隻憑著那幾個低等弟子的話就認定了玉陽真人要殺人？簡直荒謬，看來這玉霞真人是心大了，野了，不肯服管教了，若是不將她打壓下去，自己這個做掌門的臉麵何在？

  不得不說的是，從某方麵來說，玉玄真人和玉陽真人這師兄弟兩個人還真是該死的相像，平日裏看起來倒是人模狗樣的，可一旦威脅到他們的利益，那立馬就翻臉不認人。

  然而聽到玉玄真人的話之後，玉霞真人嗤笑一聲，毫不客氣地開口說道：“掌門，此言差矣，要知道那錄影石可是清清楚楚地記錄下了你那個好師弟的所作所為，這你還想抵賴？”

  “還有，若是你那個師弟真的是清白無辜之人，你又為何免除了他朝陽峰峰主之位？這兩年來你違和又不信任他？什麽活計都不給他派？還是你以為朝陽峰上那些神魂全部受損的弟子全都是因為修行出了差錯這種爛借口大家都會相信？”

  玉霞真人的臉上流露出了濃濃的厭惡之色，對玉玄真人的鄙夷達到了最頂點兒，她毫不客氣地譏諷道：“你當真以為這秘境出口無人能打開嗎？若是真沒有人可以打開，你以為我的那幾個徒弟是怎麽出來的？”

  她的這張嘴巴厲害的很，這麽劈裏啪啦說了一的通之後，直接把玉玄真人懟得說不出話來，憋了半天之後，玉玄真人一甩袖子，冷聲說道：“懶得聽你胡言亂語，今日之事兒都是你招惹出來的，若是耽誤了門派內的事情，便全都是你的責任。”

  然而玉霞真人寸步不讓，直接反擊道：“跟我有個屁關係，都是你那個好師弟的錯，你還是想想怎麽給他擦屁、股吧。”

  玉玄真人：“……”

  這個粗俗野蠻的女人怎麽會是他們玄陽派的長老？他怎麽今天才發現玉霞真人是這麽一個粗鄙不堪的女人？像是她這樣子滿口粗話的女人到底是靠著什麽才擁有了今天這種成就的？

  玉玄真人被玉霞真人懟的，說不出話來，知道繼續與她爭辯下去也沒有任何好處，玉玄真人冷哼了一聲不再搭理玉霞真人，而其他峰的那些峰主們看到這一幕之後，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老實說，玉玄真人的所作所為也讓他們心中有些不滿，玉陽真人明顯犯了大錯，可是玉玄真人卻沒有依照門派規矩處罰他，隻是讓他去做了一個沒有實權的長老，這樣的處罰實在是太輕了。

  而朝陽峰上的那些弟子們神魂全部受損，以後至多也隻是金丹期的修為罷了，除非有奇跡出現，否則的話他們的人生便止步於此。

  那些弟子原本都是好苗子，但如今卻變成了這個樣子，這對於玄陽派來說是極大的損失，可是這件事情玉玄真人卻沒有任何交代，但凡是個人都能看出來情況不太對。

  他莫不是以為自己這個掌門的位置無法被人撼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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