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長老在方正堂的水鏡回憶之中見過這個男人, 因此他很快就認出了麵前這個男人的身份，看到他完好無損地站在這裏，平安長老愣住了, 一種不祥的預感浮現在心頭, 他脫口而出道：“難道不是你填補了結界破洞嗎？”

  剛剛聽趙盤玉的意思, 戚妄是千年的九葉草妖, 他填補了結界的破洞才是合情合理的, 一旦填補了結界破洞, 那自然就成了結界的一部分，又怎麽可能出現在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聽到平安長老所說的話之後，戚妄微微一愣, 不過還是回答了他的問題：“不是我，是方正堂，是他用自己所有的靈力以及他的天賦和氣運, 以此為代價，才將結界補全了。”

  戚妄所說的每一個字平安長老都能聽得懂, 但是聯合起來之後, 平安長老就有些不太明白戚妄的意思了, 或者應該說是他不敢明白戚妄的意思。

  怎麽可能？方正堂怎麽可能做出這樣子的事情來？他，他是瘋了不成！

  總會長和方正堂之間並沒有多少牽扯，在聽到戚妄所說的話之後，他愣了一下，顯然也沒有想到結界竟然會是方正堂補全的，不過總會長很快就反應了過來，他隨即開口說道：“你的意思是, 從今以後方正堂就隻是一個普通人了？”

  戚妄點頭說道：“是的, 他為了這個世界付出了很多, 應該算是一個英雄，我將他還給你們，剩下的事情交給你們了。”

  說著，戚妄便將自己肩上麵扛著的方正堂遞了出去，平安長老下意識地將方正堂接了過來，他原本還有些不太相信戚妄所說的話，然而當他的手搭在方正堂的手腕上的時候，便發現戚妄並沒有說謊。

  現在的方正堂已經成了一個普通人，他原本天賦極佳的根骨消失不見了，渾身的氣運也是丁點不剩，現在的他隻是一個普通人，或者應該說是一個沒有了氣運，從此以後人生路要艱難許多的普通人。

  老實說，方正堂能付出這麽大的犧牲來填補人間和妖魔界的漏洞，這一點是值得誇讚的，可是明明將戚妄這個妖物弄去填補漏洞也是一樣的，為什麽他自己偏偏要用他的人生和未來去填那個漏洞？

  他到底知不知道，身為玄門中人，如果變成一個普通人的話，那種落差根本不是一般人可以接受的。

  看著一個原本天賦很好的玄門天師變成了這個樣子，而戚妄這個妖物卻好端端地站在那裏，平安長老的心裏麵有些不太平衡，他惋惜著方正堂，覺得玄門損失了一員大將，便忍不住說了一句：“為什麽是他去？”

  平安長老這句話問得沒頭沒尾，但是戚妄卻明白了平安長老的話中未盡之意——為什麽是方正堂去？為什麽不是他去，要知道方正堂損失的是他的天賦和人生，這對方正堂來說是十分重要的東西，如果戚妄去的話，隻是損失了他那條命，妖物的生命和人類根本無法相比較，他就該犧牲自己的性命為這整個人間爭取和平。

  人類是這個世界的主宰，他們淩駕於所有的生物之上，便有些驕傲和傲慢，他們說人人平等，卻並沒有說世間萬物生靈都是平等的，跟人類相比較起來，其他生靈的地位自然是低下無比。

  沒有什麽事情的時候，他們說這個人間是屬於人類的，人類才是整個世界的掌控者，可是當有危難發生的時候，他們又說人間是所有生靈的，其他的生靈也要為這個世界付出。

  身為人類那種高高在上的傲慢，讓戚妄覺得有些不太舒服，他的神情冷了下去，看著平安長老的眼神充滿了肅殺之意：“那又憑什麽讓我去死呢？”

  “身為玄門天師的你如何不知道，如果我去的話付出的就是我的生命，而方正堂隻是付出了他的天賦和氣運罷了，他仍舊活著，他完全可以作為一個普通人生活在這個世界上，還是你覺得他的天賦以及天師的身份要比我的生命更加重要？在你們的眼中，我的生命或許不算什麽，可以任由著你們揉圓搓扁，但是在我看來，我的生命跟你們的生命一樣寶貴，並沒有什麽高低貴賤之分。”

  說到這裏戚妄突然停頓了一下，緊接著又繼續說了下去：“還有一件事情，當他將那個結界漏洞補全的時候，原本也要被吸進妖魔界之中的，如果不是我出手將他救了回來，現在你們根本看不到他，我是他的救命恩人，而他是整個世界的英雄，從某方麵來說我也是這個世界的英雄，我不求你們對我有多麽的尊敬，畢竟我是妖物，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是你們傳承千年的至理名言，我並不想用一己之力改變你們的偏見。”

  “但是，我也不是好惹的，在我沒有觸犯任何規則禁忌的時候，你們也沒有資格對我出手，不怕天譴的話，你們大可以過來。”

  戚妄的態度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溫和，但是所說出來的話卻毫不客氣，扔下這一番話之後，戚妄也沒有等明安長老和總會長多說些什麽，轉身直接進了電梯，就在他們兩個的麵前將電梯門合攏了起來。

  平安長老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他受人尊敬了這麽多年，又如何被人如此直白地下了臉麵，更何況對方又是一個妖物，連人都算不上的……

  總會長的涵養極好，他掃了一眼平安長老，見他仍舊有些憤憤不平的，總會長開口說道：“不要再去找他的麻煩，能從妖魔界的手中將人搶回來，你覺得他的實力有多強？”

  戚妄剛剛所說的那番話不隻是告訴他們是他救了方正堂，從某方麵來說也是一種警告，他的意思非常明顯，能從妖魔界救人出來的戚妄實力是非常強悍的，他們若是想要對戚妄出手，一來是會遭遇天譴，二來他們未必是戚妄的對手。

  總會長都已經開口了，雖然平安長老仍舊有些憤憤不平，但是現在也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他沒有再多說些什麽，帶著方正堂一起從居民樓裏麵走了出來。

  原本他們以為方正堂是為了拯救整個世界而犧牲了，卻沒想到，總會長和平安長老進去一趟之後竟然將方正堂也帶了出來，眾人看得麵色慘白，昏迷不醒的方正堂，心中生出了一種不太好的預感來，以為方正堂是出了什麽事情。

  總會長並不是那種會搶人功勞的人，此時將方正堂帶出來之後，他直接開口將方正堂為了拯救這個世界而做出來的犧牲說了出來。

  是方正堂用自己的天賦靈氣和氣運修補了漏洞！

  在場這些人，對方正堂肅然起敬，他可以說是整個人類的英雄，自然是要受到大家尊重的。

  折騰到現在，此時已經是後半夜了，現在已經入了冬，晚上的氣溫低的厲害，失去靈力護體的方正堂不能在外麵的夜裏呆上太長時間，他們也並沒有多說些什麽，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離開了戚妄所在的小區。

  回去的路上，平安長老聯係了沁林市的政府部門，將危機解除的事情告訴了他們，政府部門的反應速度很快，立馬宣布了公告，通知附近的居民，說燃氣管道已經搶修完畢，大家可以回家去了。

  在雙方聯手下，一場災難就此消弭於無形，對於普通人來說，他們隻是渡過了一個不太平靜的夜晚，並不知道今夜人間險些陷入煉獄。

  有些時候，對於普通人來說，知道太多其實對他們並沒有什麽好處，恐慌的情緒是會擴散的，而很多生活在黑暗之中的妖邪是靠著人類的恐慌滋長力量，就算是沒有靈氣的普通人，他們對這個世界的影響也是巨大的。

  ***

  折騰了這麽一夜，回到家中的時候，就算是戚妄也感覺出了幾分疲倦來，他舒舒服服地泡了個熱水澡，換上柔軟的睡袍，在鬆軟的床鋪上躺了下來。

  原本困倦的厲害，但是此時此刻戚妄卻又沒有了什麽睡意，他躺在床上，看著頭頂造型別致的燈，想到之前在結界前發生的事情，心情不免有些複雜。

  似乎察覺到戚妄的心情不好，係統突然開口問道：你為什麽要重新恢複秦息蘭的理智？

  戚妄聞言，淡淡地開口說道：“你猜。”

  係統：……

  它要是能猜得出來，還需要問麽？

  見係統沒有說話，戚妄又繼續說了下去：“你覺得秦息蘭最害怕的是什麽？”

  係統回答道：失去美貌，即便被妖魔界的煞氣吞噬，變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可是她卻仍舊把自己的容貌保留了下來，由此可見她對美貌的追求到底有多瘋狂了。

  就算係統其實沒有什麽人類的審美，但是它也知道一件事情——用人類的外貌和怪物身體組合起來的秦息蘭已經稱不上漂亮了。

  戚妄說道：“你說得倒也沒錯，不過根據我對她的了解，她最害怕的，是孤獨，和被旁人忽視，她想要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之所以想要美貌，也是因為這個緣故。”

  真正的秦息蘭是一個非常醜陋的女人，而對於看臉的人類來說，有些時候，醜陋也就成了一種罪，像是秦息蘭這種人，大致會麵臨兩種局麵，一種是被人忽略，被大家當成是透明人，而另外一種是被人注目，被人指指點點。

  秦息蘭應該是後者。

  她想要美貌，想要無數男人的青睞，隻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價值罷了，戚妄並非是在為秦息蘭洗白，她做的事情也無法洗白，戚妄隻是覺得，秦息蘭也算是一個充滿悲劇的任務，美貌已經無法讓她滿足，貪婪之心若是沒有收斂，最後會被貪心所控製，整個人成為了貪婪的奴隸。

  “妖魔界跟人間應該是一個完全相反的地方，你猜在妖魔界還會有人拜倒在秦息蘭的石榴裙下嗎？她是一個人類，需要的是人類的感情，而不是妖魔界那些生物的，在那裏她或許會後悔自己曾經的所作所為。”

  這一次係統沉默了很長時間，方才說了一句話：宿主，你變壞了。

  戚妄笑了笑，說道：“你對我是不是有什麽誤解？”

  正義感強並不代表聖父，戚妄有自己的行事標準，這是他身為人的準則，有這個標杆在，不管經曆過多少世界，不管渡過多少種不同的人生，他始終都是他，不會迷失自己，也不會改變自己。

  係統沒有再說話了，戚妄也緩緩閉上了眼睛，秦息蘭的事情被戚妄放在了一旁，此時他更多想起來的是方正堂。

  在這個故事裏麵，秦息蘭無疑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壞人，方正堂同樣也是人渣，但是卻是一個相對好上許多的人渣。

  經過一番艱難的戰鬥後，方正堂終究還是打敗了秦息蘭，他拖著遍體鱗傷的身體，重新站在了戚妄的麵前。

  再次相見的時候，方正堂的心情已經改變了許多，在知道自己曾經做過的那些事情，以及某個未來會發生的事情之後，方正堂再次麵對戚妄的時之後，已經無法說出他曾經對戚妄的那些感情。

  他覺得那是對戚妄的褻瀆。

  方正堂向戚妄道了歉，他並沒有奢求讓戚妄原諒，隻是向戚妄承認了自己的錯誤。

  戚妄並沒有原諒他，有資格原諒方正堂的原主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再也不可能回來了，那些傷害已經成了不可磨滅的鴻溝橫亙在戚妄和方正堂麵前，即便他認了錯，他們也不可能回到最初了。

  封印人間和妖魔界之間的結界有兩個方法，一個是用戚妄的命去填，另一個就是用方正堂的靈力天賦以及他的氣運去填補。

  “失去了這些後，你將會變成一個普通人，而且還是一個非常倒黴的普通人，你願意這麽做麽？”

  渾身是傷的方正堂笑了起來，他說：“我欠你良多，現在怎麽還能讓你去犧牲，變成普通人又如何？我不在意的。”

  他沒有任何猶豫地用自己的一切填補了那個漏洞，妖魔界重新被封印了起來，之後至少兩千多年的時間，這個結界不會有任何的問題。

  在方正堂快要昏迷過去的時候，他拉住戚妄的手，問了戚妄一個問題。

  “我們還有可能嗎？我想繼續和你做朋友。”

  戚妄搖了搖頭，將手從方正堂的手中抽了出來：“覆水難收，不可能了。”

  ****

  這一次方正堂傷的很重，他休養了很長時間方才從昏迷之中清醒了過來。

  方正堂被送回了方家，而在知道方正堂已經失去了根骨靈力以及氣運的時候，方正堂父親的家主位置也坐不穩了，哪怕方正堂是拯救了整個人類的英雄，可是身為一個普通人的他，已經不適合在玄門中繼續生活下去了。

  方正堂沒有讓自己的父親為難，在身體修養好之後，他便離開了家。

  方家並不缺錢，而方正堂也是一個有錢的小少爺，即便離開方家，他依舊可以生活得很好。

  離開方家了之後，方正堂第一時間去了沁林市，他迫切地想要見到戚妄，想要跟他重新開始，即便戚妄不接受他也沒有關係，隻要他們可以做朋友就行了。

  可是等到方正堂千裏迢迢趕到沁林市的時候，咖啡館仍舊在營業，可是主人卻換了另一個人。

  戚妄離開了沁林市，沒有人知道他去了什麽地方，他甚至都沒有給方正堂留下隻言片語，方正堂根本不知道該去什麽地方找戚妄。

  原來他在昏迷的時候聽到的話並不是假的，戚妄從來都是說到做到的，他不願意跟自己做朋友，那他們也就沒有了任何的可能，他跑到了一個自己找不到的地方，永遠都不可能出現在他的麵前。

  找到戚妄已經成了方正堂的執念，之後在他剩餘的人生之中，方正堂跑遍了世界各地，尋找著戚妄的蹤跡，可是他終其一生，追尋的都是一個美好的幻境。

  在方正堂彌留之際，他仍舊在喊著戚妄的名字，可是他心心念念想著的那個人，已經不可能回應了他。

  方正堂在遺憾之中死去，在他的靈魂進入輪回之前，他看到了一場美好的幻境。

  在那個幻境之中，自己沒有背叛戚妄，哪怕他們最終還是沒有成為情侶，卻仍舊作為好友一直生活了很長時間。

  對不起……哪怕你不願意原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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