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安被綁在高高的木架子上, 圍在四周的都是他認識的人，隻是那些原本十分和善的人此時卻換了一張麵孔。

  “呸, 真沒想到善安居然是十惡不赦的妖物，想到我曾經接過他給的食物，就恨不能把自己吃下的東西全都吐出來，前段時間我病了一場，一定跟這個妖物給我吃的東西有關。”

  一個村民說著，狠狠地朝著善安吐了一口唾沫，又從菜籃子裏麵拿出一顆臭雞蛋朝著他扔了過去。

  臭雞蛋砸在善安的腦袋上，他的頭被砸得嗡嗡作響，可是卻顧不得身上的痛苦, 隻是喃喃地問他為什麽要這麽對自己。

  那個男人善安認得, 他是逃亡到這個村子裏的, 當年善安下山義診的時候遇到了快要餓死的男人, 將自己的口糧全都給了他，又教會了男人識別草藥, 有了這門手藝後, 男人才在村子裏站穩了腳跟，最近他已經娶了妻子, 膝下有了可愛的孩子，因為會采草藥，他家的日子過得非常不錯。

  他能有今天的日子，全都是因為善安緣故, 可是在善安被綁上火刑架要被燒死的時候，他也是第一個冒出來, 喊著善安是妖物, 要殺了他的人。

  男人的舉動打開了一道可怕的閥門, 接下來，有無數曾經受過善安恩惠的人有樣學樣，跟著一起辱罵善安，否定他曾經所做過的一切。

  善安的身上很快就布滿了爛菜葉子，以及各種各樣肮髒汙穢之物，他們叫嚷著要殺了善安，殺了他這個殘忍無情的妖物。

  善安沒有做過任何的惡事，他甚至還幫助過許多人，無論是這些村民們，還是他的師兄弟們，多多少少都受過他的恩惠，可是此時此刻，在沒有任何證據的前提下，所有人都認為他是妖物，叫嚷著要殺死他。

  善安看到了那幾個被他救下的孩子們，此時他們站在人群的最前麵，看著善安的眼神裏麵承載著徹骨的仇恨。

  他們說，之前他們走那條路的時候從來都沒有遇到過妖物，這一次卻遇上了，一定是善安跟妖物勾結，故意做出了他們的假象，以此來得到他們的感恩。

  小孩子的是非和善惡觀本來就不強，加上被人有意引導，會說出什麽來可想而知。

  可偏偏很多人大部分的時候不相信小孩子的話，覺得小孩子年紀少分辨不了是非，說出來的話不可信，可是當這個孩子說出一些汙蔑另一個的話時，他們卻有覺得，小孩子不會撒謊，既然小孩子都這麽說了，那麽他就一定有罪。

  原因無他，不過是因為他們在心裏已經判定了那個人有罪罷了，所謂小孩子的證詞，不過是他們給自己找一個光明正大作惡的理由罷了。

  善安不明白一切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明明他什麽都沒有做，為什麽這些人要這麽對他。

  他是不是妖物，做沒有作惡，那些與他朝夕相處的師父師兄弟們能不清楚嗎？

  他是不是一個好人，有沒有壞心，那些曾經受過他恩惠的村民們能不知道嗎？

  可是卻沒有一個人願意站出來替他說句話，他們對他的攻擊謾罵化作看不見的刀刃，將他淩遲處死。

  善安原本堅定的信念轟然倒塌，大火燃起來的那一刻，善安的心中充滿了仇恨。

  他後悔做一個好人，若是有機會可以重來的話，他一定不會再做一個好人。

  好人是不會有好報的。

  善安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然而誰也沒有想到的是，最後他還是活了下來。

  他被那些人燒成了灰燼，卻又從灰燼之中重生，從地獄爬出來的善安腦子裏麵沒有其他的想法，他隻想要複仇。

  善安將師門的人屠殺殆盡，那些曾經受過他恩惠的人也被他殺了幹幹淨淨。

  那個曾經吃了他給的口糧才活下來的男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著善安，希望善安可以放過他的妻子兒女。

  “大師，你最是心善不過，我求求你放過我的妻子和孩子，我求求你，我給你磕頭，求求你放過他們吧……”

  男人趴在地上不停地磕頭，在他的身後，一個頭發淩亂的女人抱著一雙年幼的孩子縮在角落裏，神情驚恐地看著善安。

  在他還是那個慈悲為懷的善安時，他們都說他是妖物，口口聲聲地說要殺死他，可是當他真如他們所願變成了無惡不作手染鮮血的人時，那些人卻又跪倒向他求饒，說他最是心善不過，求他放過他們。

  何其可悲又何其可笑？

  如果當初殺他的時候不將他說得十惡不赦，又怎麽能襯托出他們的莫可奈何？

  是善是惡不過是他們嘴皮子一碰說出來的罷了，他們根本不會管他們所說的話到底會給其他人帶來怎樣的災難。

  那個曾經被善安救下，又教導了謀生技能的男人仍舊在不停地磕頭，奢望著善安大發善心，可以放過他們。

  然而當初那個善良的善安已經被他們活活燒死，此時的他又怎麽會饒過他們？

  那個男人和他的妻子兒女全都被善安殺了，動手的時候他的內心之中沒有任何的波動，他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他隻是將他們回報給他的依樣還給他們罷了。

  在將背叛了他，害死了他的人全都殺了之後，善安得到了一個自稱是係統的奇怪東西。

  那個東西告訴善安，他之所以會有如此淒慘的遭遇，全都是因為當初救了他的男人。

  當初那個救了你的人並不是普通人類，他是此方世界的天道，依照你原本的命運軌跡，你救了那些孩子後，會因為傷勢過重而亡，那些被你救過的人會感念你的恩德，為你修建廟宇，塑造金身，你會享受人間香火，百年之後，等到功德圓滿，你就會飛升成仙。

  然而天道出手救了善安，命運的軌跡就此改變，善安活了下來，可是卻成了旁人口中的妖物，最後被那些得過他恩惠的人活生生地燒死。

  是天道毀了你可以做一個好人的機會，你想不想為自己討回公道？

  善安並不知道這個突然侵入他靈魂之中的東西到底是什麽，但是它所說的話還是給了善安很大的觸動，最終他還是選擇同意了對方的提議。

  天道就可以隨便插手一個人的命運嗎？如果沒有天道，他不會見到人間極致的惡，他會按部就班地走下去，因為善念修成正果，踏上仙途。

  然而，原本美好的未來被天道一手毀滅，他已經回不了頭了。

  當初天道是用自己的血救下瀕死的善安，得了天道的血後，他跟天道之間就建立起了一些微妙的關係。

  但是想要憑借著這麽一點兒微妙關係就截獲天道的力量也是不現實的。

  然而與善安神魂綁定在一起的東西卻擁有著超凡的力量，它告訴善安，有一種法子可以割裂天道的力量，讓天道變得越來越虛弱，而他則可以取而代之，獲得原本屬於天道的力量。

  天道是與這個世界綁定在一起的，這個世界越混亂，天道的力量就弱，你完全可以利用這一點對付天道，隻要你讓天道變得越來越虛弱，我就有把握將天道的一半力量剝離出來贈與你。

  善安並沒有考慮多長時間，便同意了下來。

  一千多年前，人間諸國正陷入混亂之中，各國戰亂不休，天災人禍不斷，大地上妖物橫行，人類苦不堪言。

  世界越亂，天道便越虛弱，為了截獲天道的力量，善安出手，將混亂擴大到極致。

  善安的那些善心，在當初那些得他救助過的人要活活燒死他的時候就已經消失殆盡了，他對這個世界上的人類沒有任何的同情心，下手毫不容情。

  世界本來就已經很亂了，加上善安在其中攪風攪雨，整個世界便越發混亂了起來。

  最後，善安成功地在天道陷入虛弱期的時候截取了天道的力量，成了這個世界的半個天道。

  那個潛藏在他靈魂之中的東西告訴他，這個世界是由人神妖鬼支撐起來的，隻要能得到更多的力量，它就可以帶著善安離開這個世界，去往更多不同的世界。

  善安最終把目標放在了妖族的身上。

  自己落得今天這個下場，有一半兒的原因確實是因為天道隨意插手改變他的命運，可罪魁禍首還是妖物，如果當初沒有碰上妖物，那麽他也不會走到如今的這一步。

  所以最後善安選擇打壓妖族，汲取妖族的力量壯大自己。

  擁有了天道力量的善安肆意妄為，他徹底放飛了自我，不願意再被任何事情束縛，他的心裏麵再也沒有善惡的分界線，所作所為全都是為了得到力量。

  變成了半個天道的善安對妖族的壓製已經到了苛刻的地步，大批大批的妖物死去，而那些妖物的力量自然而然地便被善安吞噬殆盡了。

  隻是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幾百年前，幾個上古大妖不堪忍受善安對妖族的壓製，以十數萬生靈的生命為獻祭，重創了善安。

  雖然那個時候大部分的傷害都被善安轉移到真正的天道身上，可是善安自己還是受到了波及，不得不潛伏起來。

  之後發生的事情天道已經知道了，善安就再沒有說下去，此時的善安已經冷靜了下來，他用平靜地語氣訴說著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這個世界上從來都沒有什麽無緣無故的愛恨，是你毀了我做好人的機會，所以如今的這一切都是你該承受的，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不管是當年我殺掉的那些人，還是這些年在你我的爭鬥之中而死的人類和妖物，都是因為你的一己之私造成的。”

  “如果不是你當初救了我的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聽到善安所說的這些話後，天道的臉色巨變，猛地往後退了幾步，完全無法接受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竟然是自己。

  因為他當年的一念之仁，竟然造成了如此大的災難，如果他沒有救下瀕死的善安，如今的這一切便都不會發生了。

  恢複了全部力量的天道重新將這個世界掌控在手掌裏麵，因為他的心念變化，他們周遭的環境也在不斷發生著改變。

  戚妄看著大受打擊的天道，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

  這個世界的發展似乎脫離了正常邏輯，在戚妄所經曆過的所有世界裏麵，天道其實都沒有屬於人類的喜怒哀樂，正因為無欲無求，所以天道才能以最公正的姿態守護著它們的世界。

  萬事萬物自有其發展規律，天道隻是一個旁觀者和記錄著，並不會插手生靈的命運。

  就連當初戚妄所經曆的那個極其特殊的世界裏麵，天道也沒有像是此方世界的天道一樣，擁有如此豐沛的感情。

  若是擁有七情六欲，擁有人類的思想和感情，便很容易被感情所左右，出手破壞這個世界的規則。

  戚妄並不覺得善安做的這一切都是對的，可是正如善安所說，種什麽因的什麽果，這個世界會發展成如今這個樣子，與天道當初一念之仁脫不了關係。

  難怪這個世界的規則和秩序崩塌的速度會快得不正常，難怪先前戚妄一直覺得這個世界的天道太弱了些，原來一切竟是因為這些。

  眼看著天道被善安逼得開始懷疑自我，戚妄不得不開口打斷了善安的話。

  “當初確實是天道錯了，可是之後你所做的一切就是對的嗎？你恨天道，但是你的所作所為又跟他有什麽區別？”

  “不過是因為那些被你改變命運害死了的人沒有你這樣子的運氣，無法為自己報仇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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