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衍聞言, 急忙上前一步，他抓住了周淺安的肩膀，強迫他看著自己。

  “淺安，既然讓他代替了你去, 那我就不會後悔, 我是不會把你送回去受苦的。”

  周淺安抬起頭來, 那雙漂亮的眼睛裏麵盈滿了淚水, 聽到謝衍的話之後, 眼中的淚水順著麵頰滑落了下來, 他輕輕咬了咬嘴唇，哽咽著開口說道：“阿衍, 我知道你對我的心意，可是看到你這個樣子, 我心裏真的很難受, 戚妄到底陪了你那麽多年，他參與了我未曾參與過的你的人生, 你們一起經曆了許多的事情，那都是我比不上的, 雖然他並不是人類，可是我知道阿衍你對他是不同的，我很高興你為我做的事情, 可是我心裏也很難過, 為了我你付出太多太多了……”

  周淺安說完之後, 便哭著撲入了謝衍的懷中，他緊緊地抱著謝衍, 身體遏製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阿衍, 我知道是我太自私了, 可是我真的舍不得離開你，我應該去把戚妄換回來的，可是，可是我心裏好難受，阿衍，阿衍，我是不是太壞了……”

  周淺安一聲聲地叫著謝衍，聲音哀怨淒婉，眼中流出的淚水將謝衍胸前的衣襟都打濕了，他感覺到自己的胸膛觸碰到周淺安溫熱的淚水，似乎連胸膛都要燃燒起來似的。

  這是一種很新鮮的體驗，過去從來都沒有人趴在他胸口上流過淚。

  雖然戚妄已經被他改造成了半人半機器，但是他並不是純正的人類，他會痛，但是並不會哭，兩人在一起那麽長時間，哪怕自己受傷了要死去了，他都沒有流過淚水。

  也因為這個原因，才讓謝衍更加清楚地認識到了周淺安和戚妄的不同。

  過去他對戚妄的感情是真的，所以當初為了得到戚妄的回應，他不惜花費巨大的代價，冒著極大的風險將戚妄改造成了半人半機器，讓他擁有了自我意識，擁有了人類才會有的感情。

  在遇見周淺安之前，謝衍真的認為他們兩人之間的感情已經足夠了，戚妄能給他回應，他們兩個是真的相互愛著對方。

  可是在遇到周淺安，愛上他之後，謝衍才發現自己之前的認知是錯誤的。

  機器人始終是機器人，哪怕被改造得再像是人類，他們也不是人類，他們沒有人類的感情，那些所謂的愛並不是愛。

  如果戚妄真的愛著他的話，怎麽不會嫉妒他對周淺安的感情？怎麽不會哀求他讓他留下他？他怎麽會同意替代周淺安到龍炎基地去？

  過去他以為自己已經將戚妄改造好了，可事實證明，他所以為的不過是他所以為的罷了，戚妄隻是一個更加像是人類的機器人罷了，本質上仍舊沒有任何區別。

  隻是雖然戚妄並沒有像是他所想的那樣子愛上他，可是將戚妄送走之後，他的心情還是很難平複下來。

  哪怕他已經愛上了周淺安，並且決定今生今世永遠跟周淺安在一起，可是過去他毒醫戚妄付出的感情並不是假的。

  因為真心喜歡過，所以哪怕戚妄對他沒有相同的感情，謝衍心裏仍舊會傷心，仍舊會擔心戚妄。

  “淺安，我隻是一時有些想不開罷了，天不早了，我們回去休息吧。”

  謝衍收斂了心思，牽著周淺安的手朝著房間裏走去。

  周淺安的心安了下來，他將頭側靠在謝衍的肩膀上，跟著他一起朝著屋子裏走去。

  躺回床上的時候，周淺安忍不住伸出手抓住了謝衍的胳膊，他不安地看著謝衍，長長的睫毛輕輕地顫了顫：“阿衍，如果有一天，你又愛上了別人，你會不會，會不會……”

  剩下的話他並沒有說出來，但是他相信謝衍明白他的意思。

  謝衍將周淺安摟在了懷中，親吻了一下他的頭頂，溫聲開口說道：“不會有這樣子的事情發生的，我愛你，這一點永遠都不會改變，直到我的生命走向盡頭，我都會愛你的。”

  周淺安終於滿足了，他勾了勾嘴角，笑了起來，然後將謝衍抱得更緊了。

  他應該相信周淺安的，畢竟他跟戚妄不一樣，他是一個純正的人類，並不是一個機器人，就算是謝衍為戚妄做了再多的事情，可最後他還不是為了他把戚妄送到了龍炎基地去？

  戚妄根本不知道他帶出來的技術資料，以龍炎基地對那份資料的看中，定然會對戚妄嚴刑拷打的。

  就連純種的機器人也不是無法殺死的，更別提像是戚妄這種半人半機器的存在了，龍炎基地得不到他們想要的東西，定然會殺了戚妄的。

  雖然謝衍對戚妄並不是真正的愛情，可是戚妄活著總歸是個定時炸/彈，他就像是橫亙在謝衍和自己之間的一根刺，若不拔除了，他跟謝衍永遠都無法毫無芥蒂地在一起。

  周淺安又作了一會兒，讓謝衍好聲好氣地哄了他很長時間，再然後，他便在謝衍的勸哄聲下，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沒一會兒的功夫便睡了過去。

  看著懷中陷入沉睡之中的周淺安，謝衍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他腦子裏浮現出戚妄的模樣，想到他離開之前問過自己的那個問題，心口處開始鈍鈍的疼。

  如果戚妄不是一個純正的機器人，而是一個真真正正的人類的話，那麽他一定不會愛上別人。

  隻有自己一個人付出，但是卻永遠都得不到回應的感情太累了，他是個人類，他也需要關心愛護，他也需要別人的一顆真心。

  “對不起……”

  這句話在謝衍的唇齒之間滾動著，最後湮滅在了月色之中，謝衍閉上了眼睛，將戚妄的身影徹徹底底地從自己的腦海之中刪除了。

  被改造過的戚妄撐不了多長時間的，而他既然已經做出了選擇，那就不能像是渣男一樣左搖右擺，他已經對不起戚妄了，而用戚妄的命救下來的周淺安他就不能再對不起了。

  一夜無夢，第二天謝衍是被敲門聲驚醒的。

  懷中的周淺安還在熟睡，謝衍沒有吵醒他，輕手輕腳地將胳膊從他的頭下抽出來，然後披上衣服走了出去。

  大門打開後，出現在謝衍麵前的是個麵容嚴肅的女人，她的身後跟著一個穿著輕薄衣衫的年輕女孩。

  看到對方之後，謝衍微微一愣：“媽，你怎麽有空過來了，這個是？”

  門外站著的人是謝衍的母親蘇葉君，她擰著眉頭看了一眼衣衫稍顯淩亂的謝衍，帶著身後的年輕女孩走了進來。

  “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成什麽體統？自己一個人在外麵住著就是這麽安排自己生活的嗎？”

  蘇葉君坐在沙發上，那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垂手站在她的身邊，她低眉斂目地站著，模樣甭提多乖巧了。

  謝衍隻是看了她一眼，並沒有將過多的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

  “媽，我一個大男人，自己生活著邋遢一點也沒什麽，你說是吧？”

  麵對著自己母親的時候，謝衍也沒有那麽多的規矩什麽的，他在蘇葉君身邊的位置坐了下來，伸手去拉她的胳膊：“媽，你別生氣了，你還沒告訴我你這次來是有什麽事情。”

  蘇葉君瞪了謝衍一眼，沒好氣地說道：“難不成沒事兒我就不能來了？”

  見自家母親今天過來就跟吃了槍藥似的，他說一句就要被懟一句，謝衍聰明地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靜靜地坐在那裏，等待著蘇葉君嘮叨完。

  好在蘇葉君也是知道分寸的，她跟這個兒子本來就不算是太親近，兩人能見麵的時間不多，加上兒子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就算她是謝衍的母親，也不好說太多。

  念叨了一會兒後，蘇葉君適可而止，沒有繼續念叨下去，她話鋒一轉，說道：“聽說原本跟在你身邊的機器人損壞了，你不能沒人照顧，我跟你爸爸打過招呼了，等過段時間就重新給你送一個機器人來。”

  聽到蘇葉君要給自己送機器人，謝衍下意識地就想要拒絕。

  他已經有過這個世界最好的機器人了，雖然最後那個機器人被他親手送了出去，可是謝衍還是不想讓一個新的機器人代替戚妄的位置——仿佛接受了新的機器人，就像是背叛了戚妄一樣。

  然而沒有等謝衍拒絕，蘇葉君便開口說道：“阿衍，我知道你是怎麽想的，但是你要清楚，你是指揮官的兒子，你是下一任的指揮官，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你看？你真覺得你之前做的事情十分隱秘，沒有人發現嗎？如果不是我和你爸爸給你在後麵掃尾，你真覺得你可以躲過去嗎？”

  “新的機器人馬上就會送到，他的外觀和S511一模一樣，常人不會分辨出他們的不同來，你放心用著，莫要在做多餘的事情。”

  有些話蘇葉君並沒有明說，但是她想點謝衍會明白她的意思。

  自己的兒子是個聰明人，他知道該如何選擇。

  這一次謝衍沉默了很長時間，許久之後，他輕輕地點了點頭，應了下來。

  “好的，我明白了。”

  見謝衍如此懂事兒，蘇葉君的眉頭舒展了一些，她指了指旁邊低眉斂目站著的年輕姑娘，開口說道：“阿衍，這是我和你爸爸給你挑選的伴侶，從今往後，她會和你住在一起，為你繁衍後代。”

  這話剛一說完，樓上便傳來了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

  謝衍心中一凜，轉頭看了過去，隻見周淺安赤著腳站在樓梯上麵，他手中拿著的杯子掉落了到地上，順著樓梯咕嚕嚕地滾落了下來。

  看到謝衍在看著自己，周淺安的的身體晃了晃，扶住旁邊的樓梯後方才站穩了身體，隻是剛剛聽到的話對他造成的衝擊很大，那纖細的身體仍舊控製不住地顫抖著。

  “淺安，你聽我說……”

  謝衍剛想解釋，但是周淺安像是已經承受不住了，扭頭朝著樓上跑了過去，他的腳步踉蹌，根本無法穩住身體，有好幾次都差點兒從樓梯上滾落下來。

  謝衍看著他如此，心疼得要命，抬步就想追過去解釋。

  然而看到這一幕的蘇葉君心情卻有些不大好，見自己的兒子準備追過去，她忍不住開口嗬斥道：“謝衍，我在跟你說話，你又在做什麽？你有把我這個母親放在眼中嗎？”

  母親的語氣不對，謝衍不敢再去追周淺安，他轉過身來，又重新坐在了蘇葉君的身邊，隻是眉宇之間卻忍不住多了幾分焦躁之色。

  “媽，我沒有不尊重你的意思，隻是我已經有了愛人，我不需要女人為我繁衍……”

  “糊塗！”

  蘇葉君這次是真的生氣了，她不由得提高了聲音說道：“之前你喜歡什麽我管不到，那會兒你的年紀小，我也由著你放肆，畢竟是我跟你的父親虧欠你，在你需要我們的時候，我們因為工作無法陪在你的身邊，但是這並不是你可以任性妄為的理由。”

  說到這裏，蘇葉君見謝衍的臉色有些不太好，便不由得放軟了語氣說道：“阿衍，我知道你是個重情重義的好孩子，但你應該明白，繁衍下一代是你的責任，我跟你的父親費了很大力氣才挑中了蘇成碧，她是最適合你的女人，你們若是在一起，她很容易就能受孕。”

  現在這個時代，想要孕育下一代真的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也就是因為謝衍的身份高，才能擁有一個固定的女性伴侶，可以讓她一直留在身邊為自己受孕，但凡身份低一些的，都不會有這樣子的待遇。

  “可是……”

  謝衍仍舊有些排斥，他已經有了周淺安，實在無法接受身邊再多一個其他的女人。

  然而蘇葉君看出來謝衍的猶豫，便直接拍板說道：“行了，你也不必再多說什麽，人我留下了，她是珍貴的女性資源，如何使用全看你自己，我想你的教養不會讓你做出跌身份的事情。”

  該說的都說了之後，蘇葉君也沒有時間繼續留在這裏，將自己來的目的都說完了之後，蘇葉君起身便準備離開。

  “成碧，以後謝衍就是你的男人了，你要照顧好他，一切以他為重，明白嗎？”

  臨走之前，蘇葉君又向蘇成碧交代了一番，蘇成碧柔柔地應了下來，表示自己一定會照顧好謝衍的。

  見到她如此聽話，蘇葉君滿意地點了點頭，她如同來的時候一樣，風風火火地離開了。

  把人送走了之後，謝衍的臉上露出了濃濃的疲倦之色，他看了一眼乖巧的像是個機器人一樣的蘇成碧，又不好對她惡言相信。

  在現在這個世界，所有的女人都是珍貴的資源，她們從誕生開始就被嬌養著長大，一直到成年之後，便送往各個男人身邊，履行她們的神聖而又偉大的繁衍使命。

  這個世界上每個男人誕生之初，就一直受著女性是珍貴資源，需要嗬護照顧的教育，他們也明白自己若是想要繁衍，就隻能靠女性，所以對待女性一直都是十分尊重的。

  謝衍做不出大聲嗬斥蘇成碧的事情，也無法違背自己母親的意願將她送走……

  要知道耀陽基地總共有三十萬人，可以用於繁衍的女人也不過才一萬罷了，沒有幾個人能擁有一個珍貴的女性，他的父母如此為他打算，他哪裏好違背他們的好意？

  不能送走，就隻能留下來了，謝衍給蘇成碧安排好房間，又將日常用品給她拿了去，安置好她了之後，方才急匆匆地跑上樓去找周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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