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尚書商炳俊的人居然會跑去找李褚, 這根本就不正常。

  一個是兵部尚書，一個是山野獵戶, 他們兩個如何會有交集？

  太子殿下手下的人將那商炳俊手下的那人帶了回來，拉入天牢審訊。

  那人到底是沒有經曆過正統訓練，太子手下的人又是專業了，一番審訊下來，那人吐出了不少東西來。

  事關重大，手下們也知道輕重緩急，聽到那人口中說的話，他們便知道事情嚴重了，當即也顧不得什麽, 立即將這些信息上報給了太子殿下。

  商炳俊和李褚是認識的, 而且他們兩個之間並不是以商炳俊為主, 李褚的地位要比商炳俊高, 商炳俊是堂堂兵部尚書，官拜二品, 李褚隻是一個目不識丁的山野獵戶, 他們兩個之間的位置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然而堂堂兵部尚書卻奉一個山野獵戶為主，這顯然是極不正常的。

  那個李褚的身份有問題。

  之前戚恒就覺得李褚的情況有些不太對勁兒, 當然他並不是懷疑李褚身份不對，而是覺得李褚當初救下戚妄之後，可能隱瞞了戚妄的蹤跡，故意讓戚妄喜歡上他, 一意孤行地要嫁給他。

  之前他隻是覺得這個李褚的心思並不單純，加上他身份確實低微, 所以他並不願意自己的弟弟跟這麽一個人在一起。

  然而現在看來, 李褚比他所想的還要更加不堪。

  李褚的身份是假的, 獵戶的身份是假的，那他救了戚妄的事情會是真的嗎？

  先前戚恒便覺得商炳俊的身後可能有其他人在，現在他倒是覺得，商炳俊身後的人有八成的可能是李褚。

  如果這個人是李褚的話，這也就能解釋得通為什麽商炳俊極力反對自己的女兒嫁給戚妄。

  不管李褚是什麽人，至少戚妄是他名義上的郎君，就算是他對戚妄沒有什麽感情，但是獨占欲作祟，他也不可能允許自己的人被手下的女兒占了去。

  而戚妄前腳剛剛約了商婉清進宮，後腳商炳俊就派人去找了李褚，這一行為也證明了戚恒的猜測沒有錯。

  如果說這救命之恩摻了水分，那當初戚妄掉下懸崖的事情真的隻是意外嗎？

  戚妄的性格他知道，他因為身體不好的原因，喜靜不喜動，所以騎射功夫隻是馬馬虎虎，伺候他的人也都是精心挑選過的，知道他的騎射功夫不好，挑選的馬匹也是馴養過的，最是溫順不過，就算是不懂騎射的人坐上去，都不會被摔的。

  這樣子的一匹馬怎麽會突然發狂，那麽多人都攔不住，直接帶著戚妄連人帶馬地墜下懸崖？

  隨後戚恒便想起來，當初陪著戚妄去獵場的人是長安，貼身伺候戚妄的人也是長安。

  長安是商炳俊的人，如果他跟外人裏應外合，是可以製造出戚妄墜馬這種意外的。

  想到了這件事情後，戚恒立馬去了天牢一趟，親自提審了長安。

  “長安，事情的真相本王已經全都知道了，你真正的主子不是商炳俊，是那個假扮成李褚的獵戶對不對？當初墜馬事件是你們一手炮製的，目的就是為了讓李褚成為二皇子的救命恩人，然後借著二皇子的愛人的身份進入慶藍城，本王說的對也不對？”

  長安被關在天牢裏這麽長時間，他受了不少嚴刑拷打，身上已經沒有一塊兒好肉了，那些獄卒們隻是簡單給他包紮過，讓他不至於那麽快死掉。

  能撐到現在，長安完全是靠著一口氣吊著，覺得自己的主子一定可以把他給救出去的。

  他是楚國埋在齊國最深的一枚棋子，他打小就跟在齊國二皇子身邊，戚妄蠢得要死，很多事情知道的都不清楚，但是他可是將一切都記在心裏的。

  戚妄受寵，宮裏的這些人從來都沒有防備過他，而長安早早便把戚妄給哄住了，他走到哪兒都願意帶著自己，這也方便了長安探聽各種秘密。

  長安是個很聰明的人，為了防止自己被楚國那邊兒放棄了，他每次遞出去的消息其實都不完整，自己的手中始終都捏著一部分消息。

  隻要楚國的圖謀不變，他這顆棋子就有大用處，而這也是他給自己留下的後手。

  之前戚恒手下的人查探出他是被商炳俊安插進來的事情長安並不覺得意外，能查到這裏，已經是戚恒有本事了，他無論如何也查不出商炳俊背後的人是誰。

  他的主子不會放棄他的，一定會想辦法來救他的。

  然而他做夢都沒有想到，戚恒居然會查出來李褚的身份，會知曉他就是李褚派來的人。

  長安臉上的表情迅速地灰暗下去，身體也遏製不住地劇烈顫抖了起來。

  李褚是他唯一的希望，隻有李褚能救他出去，這些日子他也一直都是靠這個信念支撐下來的。

  然而戚恒卻查到了李褚有問題，這裏是齊國，不是楚國，就算是李褚有些勢力，也不可能在齊國的圍追堵截下逃出去。

  此時的李褚都已經自身難保，哪裏還能來救他？

  信念崩塌之後，戚恒又許諾隻要他把他所知道的事情全都說出來，那麽他的這條命就會留下。

  否則一個已經沒有任何用處的奴才，死了也就死了，留在天牢反而還會多浪費一份糧食。

  求生的本能占據了上風，為了活下去，長樂將自己知道的事情都招了出來。

  不過他到底是留了一手，隻說李褚的身份確實是偽裝的，並沒有說明他是楚國太子，也沒有說他自己也是楚國人。

  不過他說與不說其實都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了。

  商炳俊是齊國的兵部尚書，能爬到他這個位置，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果不是有足夠的利益，商炳俊是不會背叛齊國的。

  李褚並非齊國人，很可能是楚國或者魯國的人，而商炳俊應該也是他們這兩國埋在齊國的棋子。

  太子已經派了人手去盯著李褚，若是他還敢進慶藍城，他的人便會將李褚抓捕起來。

  設計齊國二皇子，利用二皇子的身份來接近皇室，這個李褚所圖甚大，絕對不可姑息。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要將這件事情告訴戚妄，讓他有個心理準備——他的那段感情，打從一開始就是一場騙局，甚至他會墜崖，也是對方精心設計的陰謀。

  戚恒可以看得出來，戚妄其實一直都沒有忘記過李褚，到底是年少時期第一個戀慕上的人，對方身上又有著救命恩人這個光環，而且兩人還私下成了親，樁樁件件都會讓重情的戚妄難以忘懷。

  不過如果戚妄知道這一切都是別人的精心設計，他的感情也都在別人的設計之中，想必他便不會再對那人抱有什麽感情。

  “李褚的身份是假的，致命之恩也是假的，他打從一開始就知道你是齊國的二皇子，他所作所為不過是想要利用你二皇子的身份罷了。”

  戚妄沒有說話，隻是臉色有些發白，看起來就像是無法接受這可怕的事實似的。

  看到戚妄這個模樣，戚恒有些不忍，隻是長痛不如短痛，這一遭他早晚都是要承受的，與其從別人口中知道，倒不如他來告訴他，也好讓他有個防備。

  被他們嗬護的小王子也該長大了。

  齊國的兵部尚書都能是別國的棋子，形勢要比他所想的更加嚴重，而戚妄已經成了被那些人算計的短板，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無法再護他周全，若是他不成長起來，早晚還會被人算計去的。

  “安安，我知道你很傷心，也很難過，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你不去麵對它便不存在的，李褚是別國派來的奸細，他所圖謀的是整個齊國，身為齊國二皇子，你有權利保護這個國家，保護這個國家的子民，兒女情長並不能淩駕於家國利益之上，我希望你能明白。”

  “你的國家比你的感情更加重要。”

  戚妄沒有說話，隻是頭低垂了下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在今天之前，他還是個單純不知世事的少年，被他們這些愛他的人疼寵著，所有的磨難全都被擋在了外麵。

  戚恒知道，強行讓戚妄成長其實是一件很殘酷的事情，但是他同樣也知道，自己的這個弟弟其實遠比他所想的要堅強，他或許會痛苦，但是很快便會成長起來。

  看似平靜的湖麵下是洶湧的暗流，而這些暗流即將掀起滔天巨浪，他們若是想要齊國這艘大船不沉，每個人都要付出努力。

  “安安，你明白了嗎？”

  見戚妄一直都沒有說話，戚恒忍不住又開口問了一句。

  過了好一會兒後，戚妄方才抬起頭來看向了戚恒。

  他的眼睛有些發紅，不過眼裏卻沒有淚水，整個的神情看起來比先前堅韌了許多。

  “哥哥，我知道了，我所喜歡的那個是在危難之際救了我，全心全意照顧著我，不因為我的身份而對我好的山野獵戶，而不是那個精心算計的男人。”

  “我知道該怎麽做，哥哥你放心，身為齊國的二皇子，我知道我的責任是什麽。”

  看到戚妄如此，戚恒鬆了一口氣，他站了起來，繞過書桌來到了戚妄的麵前，然後伸出手抱了抱他。

  “安安，你比我所想的還要出色。”

  兄弟二人又在書房裏聊了一會兒，戚恒還有很多公務要處理，並沒有多少時間陪著戚妄，聊了沒多長時間，便安排人送戚妄回去了。

  回了長壽宮後，戚妄沒讓人伺候，將自己關在了寢殿裏麵。

  翠微和緋紅兩個有些著急，不停追問長樂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長樂，小殿下這是怎麽了？剛剛出去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回來就成這個樣子了？”

  “是啊長樂，你今兒個一天都跟著小殿下，告訴我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然而長樂雖然跟著戚妄去了東宮，但是太子殿下跟他們家小殿下談事情的時候，根本就不讓人上前，所以他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翠微緋紅，我是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太子殿下跟我們小殿下在書房裏麵談事情，不許外人靠近，我一直在外麵守著，並不曾知曉發生了什麽事情。”

  翠微和緋紅都知道長樂是什麽樣子的人，事關小殿下，若是知曉了什麽，怎麽可能不告訴她們？

  三人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因為戚妄一直沒有出來，也沒有招人進去伺候，他們三人心裏不安極了。

  晚膳的時候戚妄終於從房間裏出來了，他的情緒看起來很正常，似乎並未被什麽事情困擾著，三人稍稍鬆了一口氣，覺得之前可能是他們想多了。

  用過晚膳後，緋紅正準備收拾東西出去，戚妄叫住了她，交代了一件事情。

  “緋紅，明天早上你教我做餡餅吧。”

  緋紅微微一愣，不過想起了戚妄之前說的要跟她學做糕點的話，點頭同意了下來。

  “好的，明天一早我會準備好材料的。”

  戚妄點了點頭，示意她可以下去了。

  緋紅收拾了碗筷離開後，長樂很快便從殿外進來了。

  晚餐吃得有些多了，戚妄扶著腰，慢騰騰地在屋子裏麵走來走去，權當做是消食了。

  長樂注意著戚妄的表情，見他的樣子與平時一般無二，長樂悄悄地鬆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他真的怕他們小殿下有什麽事情，最近小殿下雖然看著似乎挺正常的，但是長樂卻知道小殿下有心事兒，但是現在的小殿下跟過去的他似乎有些不同，過去偶爾小殿下還會跟他談談心事，但是現在的小殿下什麽都不願意說，哪怕現在的小殿下看起來很好說話，但是跟過去他的總是有些區別的。

  就在長樂胡思亂想的時候，突然聽到戚妄開口問了一句。

  “長樂，你是不是也覺得李褚不是個好東西？”

  長樂愣住了，猛地抬頭看向了戚妄。

  此時的戚妄正站在窗邊，他將窗戶打開了一條小小的縫隙，外麵的冷風打著旋兒地吹了進來，他寬大的衣擺被風吹得輕輕擺動了起來。

  長樂沉默了片刻後，方才緩緩開口說道：“是的，小殿下，他配不上您。”

  戚妄笑了笑，抬手將打開了一些縫隙的窗戶關上，這才開口說道：“我也覺得他不是什麽好東西，一腔真心喂了狗，總歸是有些傷心的，你們不必擔心，我很好。”

  長樂怔住了，明白了戚妄的話中意思後，他的眼睛不免有些發酸。

  小殿下還是那麽溫柔，他剛剛的那番話，便是再對自己解釋之前他情緒不對的事情。

  長樂的眼睛發酸，聲音也變得哽咽了起來：“小殿下，您真的太好了，以後您一定會遇到一個更好的人，那樣子的人配不上您，您不要再想著他了。”

  眼見著長樂似乎要哭出來了，戚妄心中有些無奈——自己這演技似乎好得有些過分了。

  不過戚妄並未與長樂說多少關於李褚的事情，倒不是因為不信任長樂，而是因為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有時候知道的少也是一種幸福。

  ****

  第二天一早，戚妄早早起床，收拾完畢之後，便跟著緋紅去了長壽宮的小廚房。

  小廚房裏的食材一應俱全，戚妄要做餡餅的調料也都準備好了，說是由戚妄親自動手，但他是小殿下，哪裏要事事親力親為？

  看著麵前的這些半成品們，戚妄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其實是想從頭來學的。

  不過一口吃不成個大胖子，慢慢來不急的。

  事實證明，戚妄在廚藝上的天賦確實不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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