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河就是舊校區。三人到的時候，新聞社團其他成員都到了。

  大家一見麵就議論紛紛，話題完全圍繞著即將展開的直播節目，看起來興奮莫名。

  “好了！不要聊天了。”宮崎用鼓掌吸引眾人的注意，“我有話和大家說。”

  人群安靜了下來，宮崎掃了一眼全場，眼裏透著的熱情與鼓勵。

  “過幾天就是學院祭了，我們新聞社已經很多年沒在學院祭出頭了，這次能否成功，今晚就是決定的時刻！”

  他吸了口氣：“大家！社團的前輩們在看著我們，指導老師在看著我們！為了學院祭！為了新聞社！一起加油吧！”

  充滿煽動性的言論。

  宮崎朝大家麵前伸出手。

  直江、石井、禦景、西園寺，深田，中島立刻把他們的手疊到上麵。

  “那麽，準備OK了嗎？……四大離奇之鍾樓謎影現場直播，要上嘍～～！”

  “一！”

  “二！”

  “嘿～嘿～噢～～！”

  ……

  晴香沒參與這一套高燃的儀式。大家都充滿幹勁，這其中隻有她一個人如喪考妣。

  七個！

  七個拖油瓶了！

  這尼瑪還讓不讓人清淨了！

  ※※※

  一群人開始向鍾樓方向前進，宮崎走在最前麵領隊，惠則仿佛磁鐵一般，對周圍的男性有著絕對的吸引力，圍繞她身邊的男生最多。晴香則走在隊伍後麵，心裏盤算著應該怎麽辦才好。

  必須阻止他們。

  尤其是惠，務必阻止。

  否則出了事怎麽和深田家交代？

  “看來，事到如今，唯有使出殺手鐧了！”晴香暗暗咬牙。

  鍾樓很快就到了。

  和舊校區內其他建築相比，鍾樓要來得更陳舊，這裏應該原來被當作禮堂的，如今已經停用了，四下裏荒僻淒涼，眼前深紅的瓦所建成的兩層建築牆麵遍布一條條的裂痕，所有窗戶都是死死地關著，其中也有一些是用木板代替破損的玻璃釘得牢牢的，死氣沉沉。

  晴香閉上眼睛，又緩緩睜開，她的瞳仁消失了，眼睛裏剩下的隻有一片漆黑，詭異莫名。

  這是洞察之眼——晴香獲得的一項能力，巫女通過每天的早課、晚課、祈禱、神樂累積法力，而當法力達到一定程度時，就會激活一項神通。

  比如她的“音速斬”就是這麽來的。

  “洞察之眼”也是。

  透過“洞察之眼”，她可以看到平時看不到的東西。比如靈體、邪祟、妖怪留下的痕跡。

  而通過這些痕跡，就能分析出靈體的種類，怨氣大小等等關鍵信息。

  片刻後晴香重新闔上眼睛，睜開，雙瞳又一次恢複了正常。

  她已經心裏有數了。

  晴香轉過身，攔在新聞社員們麵前，鍾樓前忽地寂靜如死，所有人都看著她，不明白她要做什麽。

  “我再問一遍，如果我能證明裏麵真的有鬼——而且還是厲鬼，你們還要進去嗎？”

  少女的麵色嚴肅而認真，一眾社員不由自主地愣住了，大家不約而同地向宮崎看去，沒有人說話，靜得能夠聽清每個人的呼吸聲。

  宮崎站了出來：

  “如果真的有鬼，自然重新考慮企劃，畢竟安全第一嘛。不過……”

  他上下打量著晴香，顯然對她依然保持懷疑態度。晴香也不解釋，她要的隻是那句話。

  “很好。”

  她二話不說從口袋掏出一個瓶子，衝每個人眼睛噴過去，頓時一片慘叫：

  “嗚哇～伊藤同學，你都幹了些什麽啊？”

  “我的眼睛……好痛！”

  “防狼噴霧麽？”

  ……

  “是通靈粉。”晴香收起瓶子，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們，“貓眼做的。”

  “貓眼？”一個社員率先反應過來，“聽說貓眼能看見死亡的顏色，難道……”

  “沒錯。”晴香說，“你們現在睜開眼睛看看就知道了。”

  慢慢開始有人睜開眼睛，然後就是一片驚聲尖叫。

  有的人用手捂著嘴，有的人抱著自己的胳膊，有的則緊緊地握著拳頭，還有的幹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就連宮崎裏誌，也變成了木樁僵在那裏。

  如今在他們眼前展開的已不再是廢墟般的鍾樓了，上頭黑氣纏繞，模糊的幽靈在濃黑的煙雲中遊蕩，每一個幽靈都是一種威脅，一個不知道是誰的人影從黑暗深處閃沒，幾乎要把他們的心靈炸裂。

  “鍾樓謎影的故事大家都知道吧。”晴香的聲音冷冰冰地從後麵紮了過來，“你們看到的都是曆年來死在伊怖瞑手中的亡靈，它們被鍾樓的詛咒束縛，永遠無法投胎。所以……”

  她四下一掃：“如果有人決定加入它們，請自便。”

  社員們麵麵相覷，一時全啞了，黑夜在他們麵前拉開了帷幕，露出了背後恐怖的真實，現在再沒有人吱聲了。

  晴香拎起網球包向門口走去，其實她本來不想這麽做的，普通人心理承受能力差，讓他們直接見鬼，恐怕將來會留下什麽心理陰影，可沒辦法，有的人就是這樣，不見棺材不掉淚。

  “現在我進去做清潔，如果還有人想跟來，出了事概不負責。”

  最後一個字出口的瞬間，少女的背影消失在鍾樓的大門，身後隻留下一幹呆若木雞的新聞社員，望著大門怔怔發呆。

  ※※※

  進入鍾樓的瞬間，晴香有一種感覺，好像被人丟進了宇宙虛空。

  身前身後，上下左右全是濃得化不開的黑暗，黑暗中仿佛什麽都沒有，但是，又好像什麽都有。

  聲音似乎從世界消失了，耳朵裏能聽到的隻有鼓噪得有些誇張的心跳，還有一種近似於蛇的“噝噝”聲在說話。

  陰險！

  惡毒！

  這種感覺轉瞬即逝，下一秒，一切又恢複了正常，隻是眼前還是什麽也看不見。

  這是由於光線的突然轉化造成的，晴香也不著急，站在原地，默默地等待著視線恢複。

  過了一會兒，眼睛終於適應了黑暗，周遭的環境漸漸映入了少女的眼瞼。

  這裏簡直就是一片廢墟，肮髒的牆壁，碎玻璃滿地都是，殘破的窗子、塌陷的屋頂，一切好像都在緩緩地走向破滅。

  不過大概還是可以看出這裏本是一座教堂，而現在就隻剩下繁殖力旺盛的爬山虎侵入、包圍了這個建築。

  屋角丟著神像和天使像，隻可惜腦袋不知飛到哪裏去了，天使也折了翅膀，屋子裏封塵處處，散發著濃濃的塵封與陰晦的黴氣，加上四處結滿的蛛網，布滿了厚埃飛蟎，顯得鬼影幢幢，仿佛處身於森羅殿裏的幽冥世界。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拿著單反的男生。

  “宮崎～～？！”

  晴香瞪大眼睛，像是看見了哥斯拉。

  “別誤會，巫女大人。我不是來靈異直播的，那個企劃我們已經放棄了，社團成員都回去了。”宮崎說。

  他的態度全變了，語氣也換上了敬語。

  晴香皺了皺眉頭：

  “那你還進來，做孤膽英雄麽？”

  “那個……是這樣：”宮崎解釋道，“我們新聞社是附屬最古老的學生社團，曆史可以上溯到昭和時代，聞名全國的記者柴田音當年念書的時候就在新聞社呆過，也是在這裏奠定了他一生的誌向……”

  晴香連忙用手勢阻止：

  “說重點，別水字！”

  “呃，抱歉。”

  宮崎擦了把冷汗：“我們社團已經很多年沒在學院祭出彩了，社刊的銷售也麵臨競爭，所以我們才鋌而走險，打算用靈異直播劍走偏峰，一舉拿下學院祭‘最有價值的社團’的光榮。可現在……靈異直播做不了了，然而本人身為社團第三十六代社長，負有將社團發揚光大的使命。所以，所以我想……”

  “你想什麽？”

  宮崎看起來非常猶豫，支唔了半天，終於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跪倒在地，雙腳內八，雙手據地，頭低到手背上。

  “拜托了～讓我為你製作一期除靈視頻吧！”

  晴香現在懂了。

  這家夥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了。

  不過做驅魔視頻聽起來倒是個不錯的主意——可以打響知名度，而且剛剛通過“洞察之眼”晴香已經確認過伊怖瞑的危險程度。

  隻不過驅魔現場留下普通人終究是個麻煩，而且……

  “驅魔秀嗎？”少女露出思索的表情，“這種視頻能火嗎？”

  “一定可以！”宮崎大聲保證，“我們做過市場分析，隻要和靈異有關的視頻，現在網路上點擊率都非常高！”

  晴香沒有馬上回答，看起來躊躇不定的樣子，一直沉默了很久，才抬起頭：

  “可我事先聲明，這一次驅魔的過程會很普通，即使這樣也沒關係嗎？”

  “沒關係！”

  “這種事可不是越大聲越有說服力的啊，要好好考慮實際情況啊～我沒理解錯這一類的視頻應該越驚悚越賣座吧？平淡的話效果會打折扣吧？如果沒什麽效果，那不是浪費時間浪費精力？萬一再被人說故意作秀的話……”

  晴香搖了搖頭。

  宮崎登時急了。

  對方的樣子一看就是打起了退堂鼓，如今靈異直播已經不可行了，如果連驅魔視頻都半途喊“哢”的話，今年的學院祭可怎麽辦？

  “求你了，巫女大人！”宮崎並不放棄地再次拜倒在晴香的小皮鞋麵前。

  “也許您覺得這是無理取鬧，也許您覺得我這樣硬來會很困擾……”

  “抱歉，你那些，不需要加‘也許’。”

  “嗚！但就算這樣，我還是希望……！”

  宮崎裏誌頓首在地：

  “請成為我的女主角吧！”

  發自靈魂的呐喊。

  “……”

  “……”

  沒有回應。

  宮崎稍抬視線偷瞄了一眼，晴香正居高臨下俯視著他，嘴巴緊抿成“一”字，神色木然，眼瞳發黑。

  宮崎覺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自己就像一位等待宣判的被告。

  許久之後，那緊閉的櫻唇終於張開了：

  “你真的……想拍驅魔視頻？”

  “是！”

  “無論如何都想拍？”

  “拜托了！”

  又是一陣折磨人的沉默。

  “不行，”晴香還是搖了搖頭，“效果果然還是太平淡了，這樣的視頻就算放到學院祭上，也博不到什麽眼球的，這樣下去不行。”

  撂下這句話，小皮鞋便踩著蹬蹬蹬的腳步從匍匐在地的男生旁飄過了。

  交涉，怎麽看都已經以失敗告終了。

  跪倒在地的宮崎攥緊了撐在地上的雙手。

  他能感到對方的目光掠過自己時好像利刃切割空氣。

  不過，即使如此，他仍不悲觀。

  隻要能讓新聞社重放榮光，宮崎決心繼續死纏爛打！

  他搶上一步，擋住門口，再次拜倒：

  “拜托了，伊藤同學！”

  “……”

  “過程平淡的問題，交給我們就好！視頻的推廣問題，交給我們就行！一切困難我們都會好好解決的！”

  “……”

  “請務必幫助我們！”

  “……”

  這一回，麵前沒再傳來腳步移開的聲音。

  持續的沉默籠罩著空氣，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發出誇張的回音。

  宮崎匍匐在地沒敢抬頭，因為隻有這樣才能將最大的誠意傳遞給對方。

  時間緩慢地流逝著。

  終於！

  頭頂傳來了聲音：

  “認真的嗎？”

  “沒錯！”宮崎大聲說，“就算賭上尊嚴，哪怕賠上性命，我也要說服伊藤同學回心轉意！”

  又是一陣長長的沉默。

  “真的？”聲音再次響起。

  “真的！”

  “哪怕賭上性命？”

  “對！”

  “好，那我成全你吧。”

  巨大的喜悅從心底綻放，宮崎激動得熱淚盈眶，自己終於用誠意打動了……

  誒？

  不對！

  剛剛低著頭所以沒留意，可現在他發現了，地上的那雙根本不像少女的腳。

  宮崎刷地揚起頭，一張醜陋到恐怖的怪臉迎麵撲來，鐵青鐵青的皮膚，赤紅一片的眼瞳，除此之外還有一把巨大的柴刀，正當頭劈下。

  伊怖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