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甯九覺得自己從未如此平靜的。

  那些愛、那些恨、那些怨，她真的累了，不想再去爭個是非對錯。

  就這樣吧，也很好，不是麽？

  她去將妖魔鎮打開，閔墨塵不會袖手旁觀，九野天也不會置之不理，那就這樣吧。

  她相信，縱然會是一場災難，閔墨塵也會想辦法終止這一切的。

  “魔尊。”艾艾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玄佚立刻消失了，戈甯九道：“進來。”

  艾艾滿臉帶笑的行了一禮：“恭喜魔尊神功大成！”

  “你倒嘴甜。”戈甯九道。

  艾艾隻滿臉堆著笑：“奴婢讓人備好了飯菜和熱水，魔尊先吃飯還是先沐浴？”

  “先沐浴。”戈甯九道。

  “是。”艾艾說著就立刻為她準備了。

  戈甯九洗了個熱水澡，又美美的吃了一頓，這才心滿意足的去睡了。

  這種歲月靜好的感覺真好，三天後，她就隻有三天了。

  睡夢中，戈甯九似乎聽到了“窸窣”的腳步聲，她立刻警惕的睜開了眼看去。

  透過床頭的銅鏡，隻見一個小小的、矮矮的身影，似乎是一個小孩子。

  那小孩子一步一步的走近。

  戈甯九屏住呼吸，隨時準備動手。

  那小孩越走越近，最後來到了戈甯九的床前。

  同時，戈甯九透過紗幔看清了那個小孩的臉。原來是熔戈鎮的那個小女孩。

  看她手裏拿著的那把匕首，必然是來尋仇的。

  戈甯九不由得放下了心來，她又閉上了眼睛，假裝在熟睡。

  終於，小女孩慢慢的撩開了紗幔，舉起手中的匕首就要刺下。

  戈甯九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睜開眼道：“你很聰明，知道現在來殺我，隻是你還不夠強，早就被我發現了。”

  小女孩瞪著她，手上依然使者力氣，可卻毫無作用。

  戈甯九起身，將她拉了出去，丟在了殿門外道：“想殺我就去修煉，讓自己變得強大，不要白白搭上了性命，隻會讓人恥笑！”

  女孩強撐著起了身，一言不發的離開了。

  戈甯九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恨就恨吧，反正她也沒有多久可活了。

  回了隨君殿，戈甯九又沉沉的睡去了。

  翌日，戈甯九一直到晌午才起了床，好久都沒有睡得這麽舒坦過了。

  她剛起了床，艾艾就立刻過來為她梳洗。

  戈甯九道：“還記得我從熔戈鎮帶回來的那個小女孩麽？”

  “當然記得。”艾艾道。

  “現在還有人管她麽？”

  艾艾想了想道：“算是有吧，做飯的柳娘看她可憐，就留她當個燒火的丫頭了。”

  戈甯九點了點頭。

  艾艾又道：“魔尊怎麽突然關心起她來了？”

  “沒事，隨口問問而已。”戈甯九頓了頓又道：“我要去一趟道寧山，不要讓人知道。”

  艾艾有些緊張的道：“魔尊自己去麽？”

  “對。”

  “還是帶上人吧，奴婢怕他們又難為你……至少，帶上閔公子。”

  戈甯九有些好笑的道：“放心吧，不是去打架，隻是去了結一些該了結的事情。”

  艾艾還是有些不放心，戈甯九又道：“除了你不要讓其他人知道，包括閔墨塵。”

  “是，魔尊。”艾艾這才應下了。

  戈甯九吃過飯後就一個人往道寧山而去。

  站在山下，看著那高高的台階，她想起當初扶鸞是以一種怎樣的心情從這上麵一階一階的走下。

  玄佚又出現在她身旁：“你是要去報仇麽？”

  “不是。”戈甯九道：“我隻是想將從前的一些事問清楚。”

  “隨你吧。”玄佚道。

  戈甯九也不知道自己在堅持著什麽，隻是覺得總要來這為扶鸞說些什麽。

  她一步一步的走了上去，很快就來到了道寧山。

  還記得扶鸞剛來的時候一臉慌張的看著這裏，是觀主親自將她帶了進去。

  在扶鸞心中，觀主大概是她最敬重、最感激的人。可是殺了她父母、讓她無家可歸的也是觀主。

  門被人從裏麵打開，標韻眉頭微蹙：“靈珠失竊之事已然查清，確實與你無關，如今觀主暫且不會再動烏斷山，你怎麽又自己來了？”

  “師姐”戈甯九對她一笑。

  這一聲師姐不同於從前的，裏麵帶了更多、更複雜的感情。

  標韻愣了愣：“你，你……”

  戈甯九解釋道：“那日我跌落進冥界，在水鏡裏看到了扶鸞的一切。”

  “那你還……”

  戈甯九笑著道：“這句師姐是替扶鸞叫的。當初在坤靈峰，隻有你是真心真意對她好的。她在心裏，一直把你當師姐。”

  戈甯九想著她們之間或許還有其他的誤會，就道：“扶鸞那晚不小心聽到了洛影和洛無的談話，知道了你的身世，之後就被他們追殺，逃跑的時候恰好遇到了閔墨塵，是閔墨塵救了她。”

  標韻似乎是將那些想說的話都吞了回去，隻對她一笑，道：“從前的那些就都過去了吧，回來就好。”

  戈甯九又道：“我想去見見觀主。”

  標韻有些難為的道：“觀主他狀態不太好，你還要找他報仇麽？”

  “不是尋仇，隻是想來同他說說話。”戈甯九坦然的道。

  標韻道：“那我帶你進去吧。”

  路上，標韻說了那日之後的事情。

  戈甯九這才知道是玄佚將他們引走，又說出無慮是奸細的事情。

  玄佚對他們所有人都太了解了，自然也知道說什麽才是打擊最大的。

  自此之後，觀主就鬱鬱寡歡，一個人閉關了。如今整個道寧山都是標韻在打理。

  戈甯九來到觀主房間的時候，隻見他佝僂著身子坐著，頭發有些花白，不時被從窗戶吹進來的風吹動著，夕陽打在臉上，更顯頹喪。

  觀主悠悠開了口：“你說想同我說說話，是要說什麽？”

  戈甯九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道：“說一說扶鸞。”

  “扶鸞？”觀主唇角透出一抹冷笑：“對她，我沒什麽好說的。”

  戈甯九也不生氣，隻道：“那你知不知道你曾是她最感激、最敬佩的人。”

  “那又能如何，最後還不是刀劍相向？”

  “正因為你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太高，她才難以接受是你殺了她的父母。”

  觀主沒說話，隻冷冷哼了一聲。

  戈甯九繼續道：“你還是覺得她的父母該殺麽？”

  “為何不該殺？”

  戈甯九道：“她的父母隱居在深山中，從未害過人，甚至將扶鸞當做親生女兒撫養，他們有錯麽？”

  觀主不回答，戈甯九繼續道：“這世上還有許多人，殺人越貨、奸淫無度，試問誰更該殺？”

  觀主依舊不說話。

  戈甯九又道：“就連你最信任的無慮，都可以是潛伏多年的奸細，有時候，人心難測，不管是人還是妖，總有好壞之分的，不是麽？”

  觀主的眸子低垂著，突然又閉上了眼睛。

  戈甯九起身道：“你心裏其實已經明白了，隻是不願意承認而已。今天我來就隻是想說這些話，我們的恩恩怨怨就這麽一筆勾銷了吧。”

  她說完就開了門要出去，卻突然聽到身後道：“扶鸞，……對不起……”

  戈甯九輕輕笑了笑，微側了頭道：“我替她原諒你了。”

  出去之後，她又和標韻沿著昔日的一條小路慢悠悠的走了起來。

  戈甯九道：“你以後就要留在這裏了麽？”

  “對，如今道寧山已無可用之人，我希望我能將它發揚光大。”標韻唇角帶了微微的笑意。

  戈甯九想到以後標韻要待在在冷冷清清的道寧山，一個人抗下所有的事情，就不由得替她慨歎起來。

  “別想著我了，如今我覺得這裏挺好的。我是在道寧山長大的，早就已經習慣了這裏的一切。”標韻說著又看向了她：“你呢？你準備怎麽辦？還要繼續當魔尊麽？”

  戈甯九對她笑了笑：“我還沒想好，等以後想好了再說吧。”

  “好，既然沒想好那就慢慢想，反正也不急的。”

  她們不約而同的看著天邊飛過的白鶴，就像是從前一樣……

  戈甯九回烏斷山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遠遠的就看到閔墨塵站在山門前等她。

  麵對過觀主個標韻之後，此刻的戈甯九似乎有了更大的勇氣來麵對閔墨塵。

  她邁著步子走近了。

  閔墨塵看著她道：“我送你回去。”

  “好。”戈甯九應下。

  他們之間似乎也就隻能說這些話了。

  一路上，閔墨塵都沒有說話，一直到了隨君殿前，戈甯九才突然停下了腳步，但：“閔墨塵。”

  閔墨塵回頭看她，她道：“如果有一天我變得是非不分、善惡不辨，你會怎麽辦？”

  閔墨塵看著她，很是認真的、一字一句的道：“那我陪你。”

  如果當初他能和扶鸞這麽說該有多好，戈甯九在心中暗暗惋惜。

  她又抬了眸子，大大方方的道：“我要去睡覺了，我們明天見。”

  “好。”閔墨塵看著她進了隨君殿才轉身離開。

  隨君殿中，正在收拾東西的艾艾道：“魔尊，你們是終於和好了麽？”

  戈甯九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幹脆道：“不知道。”

  艾艾隻是在唇角浮現了一抹笑，也不再多問，她覺得她懂了。

  翌日清晨，戈甯九起了個大早，她剛剛梳洗完畢玄佚就找了過來。

  而且這一次，來的不是分身，是他本人。

  還不待戈甯九說話，他就皺著眉、滿臉急切的道：“蠃魚在哪？”

  戈甯九挑眉：“為何會有此問？”

  “今天早上蠃魚突然不見了，你敢說與你無關？”

  戈甯九這才明白了其中的原委，她一臉淡定的道：“蠃魚知道你這麽多年的謀劃了麽？”

  玄佚幾乎是失了理智的道：“你什麽意思？”

  “那便是知道了。”戈甯九起身道：“她對你失望至極，趁你不注意離開了你，你倒好，反倒來我這裏興師問罪。”

  玄佚不由得後退了半步，戈甯九知道他是慌了。或許能讓他慌的也就隻有蠃魚了。

  戈甯九又道：“你不是決心要打開妖魔鎮的麽？蠃魚離開了豈不是正好，為何又巴巴的找過來？”

  玄佚緘默了許久，最後突然道：“走，現在就去把妖魔鎮打開！”

  “好。”戈甯九道：“他們的魂魄在哪？我總要看他們入了輪回才能放心。”

  玄佚道：“到了妖魔鎮，我自會讓你見到他們。”

  戈甯九不再多言，隻跟他一起去了。

  不就是提前了一天麽？她可以接受，隻是，還想再見那個人一麵，似乎他們還有好多話沒說。

  兩人很快就來到了一個結界前，玄佚拿出一個令牌道：“我們一旦進去，鈞天那邊就會得到消息，隻能速戰速決。”

  戈甯九又道：“金靈珠呢？你拿到了麽？”

  她是真的好奇，因為一隻沒有聽到道寧山那邊有消息。

  玄佚道：“早拿到了。”

  那看來就是將靈珠掉包了，戈甯九道：“進去吧。”

  玄佚這才用令牌將那結界打開。

  戈甯九隻見一座光禿禿得高山，山體四周還有淡淡的黑氣縈繞著。

  她跟著玄佚上去了，站在那個陰陽魚上。

  戈甯九道：“靈魄呢？如今我已經和你來到這裏了。”

  玄佚隨手幻化出琉璃燈，戈甯九上前去查看，那五個靈魄還在轉動著，與之前別無二致。

  她道：“放了他們，我為你打開妖魔鎮。”

  玄佚卻道：“隻要你為我打開妖魔鎮，他們也就沒了用處，我自然會讓他們魂歸大地，難道你信不過我？”

  戈甯九道：“我從前不也很相信你麽？”

  玄佚似乎是笑了笑，他道：“現在你隻能相信我。”

  戈甯九知道自己爭辯不過，隻得祭出弱水，開始施法。

  玄佚則將琉璃燈收了，拿出五顆靈珠布陣。

  戈甯九記得很清楚，逆行會打開妖魔鎮，而順行則是以身祭陣，加上封印。

  隨著靈力的不斷輸出，腳下的妖魔鎮終於有了反應，有聲音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這些吵鬧聲在整個結界中回響，眼看著妖魔鎮就要打開，玄佚臉上露出了難以形容的笑。

  他瘋癲了，這麽多年一直瘋癲著，如今終於要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