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康斯慢慢抬起頭看向法菲瑞，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就像一顆稚嫩的星星。

  “即便做不好……也可以嗎？”

  “又不是做了就一定能做好，為什麽一定要做好才能做？就算是有天賦或很厲害的人也不是全能全知的啊。即便是神，也會犯錯誤，同樣也會被人們諒解的。相反做不好才是常態吧。你第一次作為魔族出生，第一次使用魔法，誰會要求一個第一次做事情的人就做得很好啊。”

  法菲瑞繼續說道：“用個魔法，剛用幾次就不敢用了，燒菜燙到手的時候不也繼續學著做飯嗎。”

  法菲瑞的話直擊麥康斯的心，第一次有人跟他說“即便做不好，也可以做啊”之類的話，也許之前自己隻是自尊心太強，臉皮太薄。還沒努力便捂著撞疼的腦袋封閉了內心。那份想嚐試的心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壓抑了多年的心情躍躍欲試。

  人和人的接觸和相處，有時候是一種相互的救贖。

  麥康斯需要的是一份支持，法菲瑞則想要一個可以說話喝酒，又同樣長壽的兄弟。

  床上的阿嘉醒來，努力坐起身子看到桌旁的兩人勾肩搭背聊得熱切的樣子，說道：“你們倆相處的很和睦嘛。”

  微弱的聲音也充滿著喜悅，她很擔心法菲瑞和麥康斯相處不好，會重蹈萊烏琪芙的覆轍。縱然萊烏琪芙本性也許不夠合群，但阿嘉堅信法菲瑞的敵意和刺激讓那個孩子的情況更加嚴重，之後直接崩壞。

  “阿嘉你醒了！”法菲瑞跳下椅子小跑坐到床邊，活脫一個過於靈活的老太太。

  阿嘉的長發從後背滑落到前胸，臉色蒼白如紙，寬大的棉裙顯得她格外瘦弱。明明才一天的功夫，人卻也消瘦了一圈。

  “剛剛好像睡著了，法菲瑞，之後也和麥康斯好好相處吧，拜托了。”阿嘉握著法菲瑞皺巴巴的手說道，聽語氣她還是很疲倦。

  “我倆相處好著呢，剛剛喝一晚上酒，你都睡一晚上了阿嘉，身體還那麽不舒服嗎？”法菲瑞滿滿的自責，她確實沒想到人類的身體是如此的不抗寒，阿嘉昏倒時也屬實嚇了一跳，完全的意料之外。

  “其實我早就醒啦，隻是看諾瓦克一直醒著有些話不方便說，我也沒什麽力氣起來，就一直躺著休息啦。幸好麥康斯會用睡眠魔法呢。”阿嘉說著，看向麥康斯。

  阿嘉一直不知道麥康斯和法菲瑞的計策，以為麥康斯之後也會一起回摩華的阿爾基，既然要帶這個孩子，自然希望他成長。天生就擁有的魔力和對魔法的熱愛，這是比銀劍更好的武器。

  聽到這，麥康斯害羞地看向地麵，看到了呼呼大睡的諾瓦克，更不好意思了，又轉頭看向左邊的櫥櫃。

  “諾瓦克在不方便說的話？”法菲瑞問道。

  “嗯。”阿嘉現在說話的語氣和剛見麵時大不相同，沒了鋒芒和幹脆颯爽的勁，取而代之的是生病時無力的柔弱和慢悠悠的語氣。感覺她此時整個人都像小羊一樣軟綿綿的。

  法菲瑞的關注點則完全不是阿嘉此時不同的美，而是一股不好的預感。

  阿嘉握著法菲瑞的手，凝視著她的眼睛，像做出很大決定的語氣說道：“我知道你突然說來東麥奇木一定有你自己的目的，如果能告訴我一定會告訴我的。也許是關於萊烏琪芙，但我有些事情也要告訴你。”

  法菲瑞的預感是對的。

  “那個孩子，她的靈魂在我體內，有時我們的靈魂會相見。我看到她脖子上的蝴蝶印記，她說了，我也相信她詛咒了自己，是非常笨的決定，明明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法菲瑞用手捂住阿嘉的嘴，慌張地說道：“等等阿嘉，你現在說的內容萊烏琪芙也能知道的啊，你們共用一具身體，萬一她又突然占據你的身體做壞事傷害你怎麽辦，不要繼續說了，我已經有辦法了。”盡管不知道這個辦法能否奏效。

  阿嘉笑了，握住法菲瑞的手放在掌心，溫柔地說道：“沒關係，我決定攤牌了，她即便現在出來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消息自然是知道的越多越好，不過不要把無辜的麥康斯牽扯進來哦。”

  提到麥康斯，法菲瑞的眼神做賊心虛地看到別處。

  “萊烏琪芙是個不懂事的孩子，處理事情都太魯莽，我相信她無論是找到我們還是詛咒自己，都是對淪陷的故土和我的一種好意。隻是方式太不對了，最近她甚至想完全占據我的身體，成為主導的靈魂，想同時利用黑魔法和阿爾基之握。即便是孩子，做錯事也要得到教訓。不能由著她一直錯下去了。”

  法菲瑞不敢承認自己答應萊烏琪芙的事情，更不敢坦言還扯上了真的很無辜的麥康斯，甚至還打著兒子的旗號要帶一個想暗殺他老爹的瘋子去引誘瘋子出來。

  這一切說出來在阿嘉麵前太難以啟齒了，光的麵前容不得哪怕灰色的黑暗。

  法菲瑞問道：“那你想怎麽辦？”

  “如果她的靈魂不肯回到正軌，我就親自把她一起帶去地獄。”

  法菲瑞眼睛瞪得老大：“這哪裏算是什麽辦法，你這是為一個不相幹的人去送死啊！不行，絕對不行，萬一你死了我怎麽辦。”

  阿嘉的一句話把法菲瑞拉回到過去孤獨一人遊蕩世間的日子，身邊的人日益老去，沒有人理解自己、和世界的聯係是如此的淺薄……活著，卻如死去的幽魂淡然看著世人般。

  阿嘉隻是無奈地笑笑，說道：“阿爾基賦予我的命運是盡可能地幫助大家呀。”

  “所以說是盡可能啊，把自己都搭進去了有什麽意義，命運不命運的，如果少了你，會有更多的惡人沒辦法被逮捕的啊。”法菲瑞急切地哭著喊道，她真的好怕阿嘉擅自決定和萊烏琪芙同歸於盡。

  當年，換做任何一個人，都不會拒絕一個家門口乞食的瘦骨嶙峋小女孩，她眼裏的熱誠、崇拜，作為一個開麵包店的人，收留她也並無大礙。

  誰又能想到一個這樣的小孩子會是有著亡國之恨卻又天賦異稟的惡女巫呢。

  不過是造化弄人罷了。

  一直默默聽著的麥康斯看著阿嘉說道：“那個，雖然法菲瑞並沒有詳細地告訴我關於萊烏琪芙的事情，我們也沒怎麽相處過，但是我感覺你真的很好，比法菲瑞好的多得多。看你最近很累的樣子，也許就是因為萊烏琪芙在爭奪你的身體。事情沒到最後，不可以放棄，尤其是性命這種東西。”

  “就是就是，你看這個毛頭小子都知道的事情，你不能直接就想到最壞的結果啊阿嘉。”法菲瑞慌張地說道。

  她很少這麽慌，因為她沒什麽真正在意的東西。

  人對於在意的東西，是不可能沒有情緒的。

  而阿嘉是她大浪淘沙後留下的唯一珍寶，也是日益增大的逆鱗。

  阿嘉低落地說道：“萊烏琪芙應該和諾瓦克一樣，是亡國的因瓦德特爾人。仇恨本來沒有傷害，但她的黑魔法爐火純青，而且她已經死了。你永遠無法殺死一個已經死去的人不是嗎。”

  “不，可以的。”麥康斯堅定地說道。

  “什麽？”阿嘉和法菲瑞齊齊看向麥康斯愣住。

  “黑魔法並不是比普通魔法更厲害的存在，隻是更惡毒殘忍，許多人害怕才認為黑魔法更勝一籌。”麥康斯認真地說道，此話從一個魔族口中說出確實讓人更加信服。

  “對啊，”法菲瑞一拍掌說道：“這家夥雖然菜，但他是從小沉迷魔法書籍的魔法師啊！”

  “啊那個，魔法師這個稱呼不至於，我還沒到那種程度……”但被法菲瑞叫做魔法師麥康斯還是心中暗喜，這種感覺真好。

  “聽起來很可靠呢。”阿嘉溫柔地笑道。

  果然積累和沉澱是有幫助的！麥康斯的喜悅藏不住地顯露在嘴角。

  這個世界不止是打打殺殺的世界，古書中記錄著太多世界經曆著的奧妙，無論是明書經傳還是民俗怪談，都蘊含著魔法的存在。

  麥康斯由衷地感謝父親沒有責怪自己隻會看書，還四處搜羅書籍作為禮物送給自己，哪怕是很多人眼中沒有用的騙小孩子的書。

  “我之前看到一本古書記載，亡靈本身是沒辦法使用肉身的，但黑魔法讓亡靈有了實體，那個明明死去的萊烏琪芙卻和常人無異，甚至也需要吃東西，一定是她用自己的黑魔法維持的，就是為了找父親報仇。”

  “父親？”

  阿嘉愣住，麥康斯才意識到自己一激動不小心說漏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