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二樓，同樣的場景和人物，現在已然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和關係。

  這一切的改變，不過是一遝報紙而已。

  阿嘉徑直走向會議桌坐到了她的專屬位上。

  “不好意思，明明應該帶你先吃早餐的。”阿嘉說道，她一臉歉意，看樣子確實是這麽認為的。她想帶麥康斯去吃早飯完全是對客人下意識的反應，但隨即一想還是不夠穩妥。

  她之所以如此迫切結契，主要是擔心麥康斯臨時改變主意，那樣自己隻能被迫傷害眼前這個無辜的孩子。也許就算他不加入也可以不滅口，但那樣仍然帶來非常多的麻煩事兒。

  不僅麻煩自己，對麥康斯也不利。

  自己需要找新的住處和身份，還要擊退前來奪走‘阿爾基之握’的人。徒增沒有意義的戰鬥，浪費更多做正事的時間精力。萬一找不到自己，外麵的窮凶極惡肯定不會放過這個單純的孩子。到時即使不死在自己手中，也會被惡人嚴刑拷打至死。

  這一切都是可預的。她必須做最謹慎的決定。

  麥康斯選擇坐剛剛那個他看了一個小時報紙的位置——阿嘉右手邊的第一個坐位。

  法菲瑞則依舊是小白鳥的形態，眨著一雙黑豆眼睛站在阿嘉的左肩上。

  “哈哈哈，你像是帶著鸚鵡的那種海盜頭子。隻不過你帶著一隻小白鳥，有點小女生拿玩偶過家家的意思。”與阿嘉的氣氛不同，麥康斯覺得自己即將加入一個很優秀的團隊，即使用團隊這個詞有些牽強。他心中的擔心和迷茫瞬間煙消雲散，滿腦子想的都是“自己被這個世界選中了”。

  阿嘉一臉正經地坐著，她希望契約快些締結，天使的契約含有必須執行的力量。隻要在契約裏標明麥康斯不得說出阿爾基小組的地址和成員等秘密，這件事情才算真正過去了。

  她覺得這個孩子本質不壞，雖能力不足，但他獨出社會闖摩華確實為時尚早。如果結契，作為無法說明的歉意，自己會多帶帶他的。也算是自己的一份心意。阿嘉想，把一個無辜的孩子卷了進來實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自己必須保護好他，這樣才可以。

  羊神選擇的人，既得到了力量，也背負起了身不由己的命運和責任。她不再為自己而活。

  雖然不是很明白東方的神秘力量們，大家各自有自己選人的準則和規矩，大多是選和自己脾氣相投的人。羊神當時選擇了渴望保護自己家鄉的阿嘉，但之後她要離開東方向外界延伸阿爾基之名，正義將降臨更多地方。

  法菲瑞現在變得特別小，活像小孩子的玩具。她不滿地說道：“你個麥子精，竟然拿水手頭子的山雞和我比，你知道我整合多少鳥類的優點、顏色、眼喙翅爪，才最終確定我大小形態時的模樣啊。法菲瑞——世上獨一無二的鳥！”

  她說得來勁，後來竟開始嘰嘰喳喳地說起了鳥語。

  阿嘉體內的忍耐值從湖水表麵逐漸“深啊深”成厄美英娜的尼加勒多火山。在法菲瑞如機關槍般的鳥語攻擊下，“嘣！”地爆發了。她黑著臉，快速伸手一把握住了法菲瑞，如鐵鏈般緊鎖住她的小身軀，令法菲瑞動彈不得。

  “阿、阿嘉？”法菲瑞愣住了，不解地看著阿嘉，可這一看就嚇了一跳。

  阿嘉的臉正瘋狂蔓延著黑色藤蔓狀的印記，像貪婪的餓狼分食一隻羊，黑印迅速吞噬蓋掉了阿嘉原本的肌膚，取而代之的是一張了無生氣的、無異於惡魔的麵孔。

  “阿嘉，你別生氣，法菲瑞隻是我們在開玩笑，她確實有點話癆。閉嘴就好了。天啊你這是……法菲瑞，阿嘉是什麽情況。”麥康斯焦急地勸說沒有使阿嘉有任何改變。

  法菲瑞一見此狀也急了：“那個‘壞女人’她受不得話多，可憐小阿嘉體內住著個壞脾氣又愛搞事的女……”

  話還沒說完，法菲瑞被阿嘉猛地扔了出去，砸在正對麵的木牆上，掉落，奄奄一息。

  “阿嘉，法菲瑞就算話多也不至於這麽對她吧。她可是你的組員啊，你知道她有多替你考慮嗎！你剛剛說的阿爾基意誌呢阿嘉！”麥康斯看到法菲瑞被摔出去的瞬間也頓時生氣。

  他不理解剛剛說著“解放、獨特、自由”那時那個平和的阿嘉現在怎麽會做出這種完全不像同一個人的事情，更不理解隻是人類的阿嘉怎麽會突然變成這樣一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盡管在這片光怪陸離的土地上什麽事情也當見怪不怪，仍心有餘悸，感到一絲幻滅。

  這畢竟是他在經曆漫長歲月後，遇見的第一個可以看到改變生活的希望光點，以及實力不凡、有所謂夢想和信仰的朋友。盡管不知道是否現在就可以用朋友相稱。但即將締結契約的三人用陌生人也太奇怪了。如果未來的大部分時間都要和她們一起共度並共渡，那麽，現在就應該為小組盡自己的一份薄力吧？

  “阿嘉，你能聽到我說話嗎？”麥康斯站起身猛搖阿嘉的肩膀，他試圖將阿嘉搖醒，卻像叫一個裝睡著賴床不起的孩子。

  一開始被麥康斯邊喊邊搖的阿嘉突然定住了身子，麥康斯使出全力竟也完全無法移動阿嘉一點點，麥康斯深吸一口氣：“……你不會又變成石頭了吧，阿嘉，你到底是什麽人啊……”

  隨著阿嘉的雙手緩緩向上抬起，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暗暗湧動著。麥康斯察覺到氣氛有些不太對勁，連忙向後退去，隻聽“嗖”地一聲，一把雕刻著神秘符文的尖銳冰刃夾著青藍色的火光結結實實地插在木牆上，同時也在麥康斯的脖頸旁散發著刺骨的寒氣。

  黑麵阿嘉微微歪著頭，猙獰地笑著：“啊哦，看來丟偏了。下次，還是不戲弄將死之人了。怪可憐的。”

  話音剛落，她輕輕一個響指，喚出了三十二把和剛剛一樣的冰製刀刃，寒光閃爍，火光幽幽。

  她換上略帶嘲諷的笑容，說道：“聽說——你很喜歡用劍架在別人的脖子上。這可一點也不紳士。我是個很喜歡公平對待別人的人。小心點，麥康斯。”隨即，一個要殺了麥康斯的眼神和一聲冷笑。

  冷笑罷，她猛地垂下了頭，就像斷線的木偶，整個人向前倒下砸在了桌子上。剛剛的冰刃和火光也全都在阿嘉垂頭時瞬間破碎成閃粉，隨後點點消失。

  麥康斯好奇地盯著倒下的阿嘉，一切來得那麽迅速突然，消失得也那麽迅速突然。一場鬧劇不過是給自己剛來時候的自衛行為一個警告？

  他正想著，一隻像蜜蜂般的小生物輕盈地從阿嘉後頸處飛出。

  “法菲瑞是你嗎？”麥康斯試探性地問。在經曆過短暫的“阿嘉七十二變”後，他不願再承受任何莫名的未知異樣了。

  法菲瑞路線不規則地飛到麥康斯的耳旁，大聲喊道：“我可救了你一條小命哦，還不好好感謝我，比如請我一周的魚麵包之類的。”

  “好好好，不過首先，你總要把眼前的一切解釋一下吧，別把人騙進小組你們就勝利了，不然魚麵包免談。”

  “就這麽簡單？”白鳥飛到麥康斯麵前，搖身一變成之前那個披著一頭紅色卷發的美麗高挑女人。

  追求極致美的法菲瑞，從發質到五官到身材，無可挑剔。這是代表女性美的雕塑模子吧，不對，這就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吧。任何一個選美比賽的裁判都會一致滿分。包括雕塑家。

  “這個身體美吧，我可是整合了……”

  “等等！先解釋阿嘉。”

  法菲瑞撩著發梢，驕傲地炫耀著自己所創造出的完美，隻是她的成果演講還沒開始就被麥康斯打斷了。

  “好吧好吧，麥子精。我們坐著聊吧。”法菲瑞踩著貓步，右腳上的銀鈴發出輕輕的悅耳響聲，她坐到了阿嘉左手邊的第一個位置上。見麥康斯仍靠著牆壁一步未動，她用力拍了拍阿嘉的背表示已經結束了，說：“沒事，我剛剛給她注射了安夢草溶劑。過來坐，這是個很長的故事。至少要我來講的話，就會成一個很長的故事。”

  “看來你對自己的定位很準確。”麥康斯邊說邊坐回了阿嘉的右手邊，隨後將阿嘉扶正，阿嘉的身體此時軟軟的，像沒有骨頭支撐一樣。麥康斯小心翼翼地將阿嘉扶到桌上趴好，她像個極倦而眠的孩子睡得很沉。

  “臉色已經全部恢複過來了……剛剛真的太嚇人了，她睡著了的話，已經聽不見我們說話了是嗎？”

  “嗯哼。”法菲瑞答應。

  “白虎還好嗎？”

  “當然，在荒草地的東方旅館寄養著呢。畢竟要把你倆帶過來我需要變成很大的鳥才行，那降落的時候總要找個空曠人少的地方吧，不然嚇到小孩怎麽辦。雖然把你弄暈了帶來，但是白虎可是好好地存放在我老朋友那裏哦，好吃好喝著呢。”

  “那就好。但是你為什麽要把我弄暈啊，我演技可以的，你都不知道我突然醒來看到這樣一幕有多緊張。阿嘉雖然長得不像壞人，但是氣場好凶啊，一副充滿威脅的感覺。”

  “唷，別說這個先。你醒來可沒有好好遵守約定，別以為我沒看出來你準備跑路，要不是阿嘉的反應正好圓回來了我的計劃，你就等著我追著你打吧。你不知道我費了多大勁才讓她可以接納一個新成員。笨蛋新人麥子精。”

  “你如果認準叫我麥子精了那麽就記下你的新名字吧，鳥人。”

  “這無所謂，我光自己給自己起的名字就不下百個，有些比鳥人更愚蠢難聽。所以，別岔開話題，我讓你加入，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你可以幫她壓製住她體內的那個瘋子，也就是你剛剛看到的那個會玩火又會丟冰塊的黑皮。”

  聽到法菲瑞提到剛剛那個黑麵阿嘉，麥康斯的神情嚴肅且認真，他知道這絕對不是可以馬虎的事情，搞不好還會送命。但法菲瑞的話讓他覺得這裏有一個需要他幫助的東方女孩。說不定隻有他才能幫，不然也不會跑那麽老遠來找自己。孩子心裏那份單純的正義感想，自己應該盡力而為。

  麥康斯堅定地說道：“繼續說。”

  “阿啦阿啦，年輕就是好，什麽都不怕。可愛的麥子精。”

  在法菲瑞溫柔動人的音調中，塵封多年的故事娓娓道來，剛剛那個藏匿於靈魂陰暗處的惡魔——原本竟是對阿嘉極致狂熱的支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