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隊一過武當山，從均州至洵陽段水路在山中迂回曲折，逆流難度不小，因為來的是張穠，康王沒動身，但是吳芍藥領了王妟、詹七娘、小艾娘子等人，帶了五百劍士往東迎出去了。

  康王和兀顏彤回到府中時，他還在想剛才的那個念頭。

  如果兀顏彤動身去胡裏改路尋找她家人的話，什麽時候動身，由什麽人陪同為好，又是去金占地麵，行程遠遠超過韓州。

  因而人員規模不能大而惹眼，既不能過於聲張，遇事還得有個有經驗的人拿主意，萬一有危險時還得不輸人武力。

  府中隻有餘麗燕、斡勒妹和兀顏彤，她們看到康王進來後直奔書案，攤開一幅地圖俯著身仔細看了很久，以為前線又來了什麽緊要軍情。

  然而，康王抬起頭來時說，“你去胡裏改，還得再走遼河。”

  幾人這才知道，原來康王想的是這事。

  康王說，“如果走陸路的話，從大名府到燕京以北這段路就行不通，還得以大船將你送至遼河口，但船不能再往裏麵去了，隻能從當地雇條船，你先乘船到韓州，再從韓州北行。”

  餘麗燕驚問，“大王，你真想放她走。”

  康王道，“孤和兀顏彤脫口說出去了，就不能放空炮。”

  餘麗燕問，“什麽時候啟行？”

  康王說年後，去的人可以越往北走氣候越加轉暖。

  兀顏彤感動的不要不要的，沒想到康王在城外偶出一語，回來後像個大事似的一直在琢磨著，再一想年後還遠嗎？轉眼就該過年了。

  晚上，幾人坐在桌邊吃著飯，兀顏彤又想起這件事，心中又是興奮難耐，又是感覺舍不得離開這些人，毫不見來由的便滴下眼淚來。

  康王說，“別害怕，孤必給你派幾個頂用的人同去的。”

  兀顏彤聽了眼淚更凶，她直勾勾的看著康王，恨不得撲上去扶肩痛哭一場。

  餘麗燕和斡勒妹同聲道，“算了我可不在這裏礙事，”兩人起身都走了。

  兀顏彤很不好意思，看到康王在那裏看各地報上來的軍情，便不作聲的留在旁邊侍茶磨墨，看他好半天都不瞧自己一次，神情一直專注於軍報，放茶時便有意將瓷杯蓋“當啷”一聲撥落到桌子上。

  康王抬頭道，“你去睡吧。”

  兀顏彤不走，說不困。

  康王又把頭低到軍報上去了，兀顏彤說，“大王……餘麗燕好像有身孕了。”

  他渾然未覺，已經深入到軍報中去了。

  建炎四年年末的這段時間，金宋戰局正在慢慢的、以不被明眼人察覺的速度演進著，完顏宗翰占著優勢，力量正在漸漸的往淮南滲透，戰線漸漸拉開。

  東線從楚州南下到了泰州、揚州、滁州，西線插到了郾城身後，到了方城縣一帶，好像要進占南陽。

  南線到了德安府紫石鎮，擺出一副越過漢江進逼百裏荒原的架勢，隻有中嶽張伯英屯駐了大軍的江州以北尚無敵情。

  龔家城的失利對於金軍來說有一種示範作用，原來都紮堆兒在一起盡是消耗自帶的為數不多的糧草，人馬的優勢發揮不出來，效果一直不好。

  自從分路出擊以後，西嶽宋軍人員少的劣勢就顯現出來了。

  趙構隻須看看金軍南下的這幾路，便將完顏宗翰猜個大概，南陽、荊州、揚州周邊，無一不是富庶的地方。

  而且這些地方都算河淮宋軍的後方，堅城清野的大政貫徹的並非多麽細致，紕漏一定多過北邊，金軍從整體上呈現出一種大舉逼進長江江防的架勢來。

  北邊大名府直至燕京，趙楷和楊忻中的人正在那裏周旋，困難可想而知。

  河北地麵由於被叛逆的大蝗蟲劉彥遊像梳篦子似的刮過好幾遍，早已經是赤地千裏，當地可以資軍之物不必想也多不了，更不要說四太子的人馬也在那裏又踏又嚼。

  靖康年之後，那裏又被金國勢力較長時間的侵占，民情與河淮一帶也不能比。

  楊忻中在送來的軍報中講，撻懶從燕京周邊的薊州、順州、平州、灤州等地不停的征集糧草，試圖送到河淮戰場上來。

  康王暗笑，關鍵時候撻懶還是急完顏宗翰之所急，和上京那些人想的不一樣。

  楊忻中和三王趙楷在臘月初，於雄州打了一次巧妙配合，將撻懶親自押運的一批糧草半路劫下，撻懶倉皇逃回燕京去了。

  糧草被淮河先遣軍、義軍瓜分了一部分，剩下的大部分一眨眼便被當地饑民們搶光了，等金兀術聞訊趕來支援時，糧食一粒都沒有了。

  這麽說，短時內楊忻中和三哥吃的不算急，但明年一開春就須替他們想想了。

  金兀術在河北的作用不小，他所處的位置勾連著燕京和汴梁之間的糧道，康王冥想了許久，因當地源所限，他不能再派更多的力量，重點還是在河淮。

  他眼睛盯在軍報上，伸手去桌上拿筆，不期然一把伸到硯台裏去，手上沾了墨汁還不自覺。

  兀顏彤趕緊起身拿來抹布，給他托著腕子擦手，然後又將毛筆蘸好了墨殷勤的塞到他手中，在他麵前鋪好了紙。

  康王說，“有勞你了。”

  他想了想，在紙上寫道：“扯開宗翰與寶山，分置河南與淮南。隻待力竭生北意，無糧無馬步步關。”

  兀顏彤歪著頭看他寫完封起來，又寫上“送郾城”，總共才寫了四句話。

  她湊過頭去問，“這就完了？”

  康王道，“再寫細了孤也不懂，全任嶽大帥去添枝加葉好了，別說在滁州隻丟一座縣城，隻要完顏宗翰高興，孤在淮南和淮西再給他幾座也行。”

  兀顏彤推心置腹的說，“那城中物資豈不是資敵了？”

  康王道，“嶽大帥不比你傻。”

  兀顏彤的臉騰的一下紅到了耳根子，捏拳在康王的肩頭上一連晃了兩下子，也沒敢打下去。

  這次康王倒是很專注的看向她，是個北方混血女子，眼睛清澈的如同冰下的湖水，他說，“孤聽撈過斧子的女侍衛們私下嘀咕，都羨慕你身材好，”

  兀顏彤心裏一動，你總算想起我了。

  卻聽他說，“那麽你在動作的敏捷和協調方麵也錯不了，這些日子記著多練練劍，走的時候帶上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