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2章 水地比
作者:東風暗刻      更新:2021-03-25 00:52      字數:2174
  送錢的船隊已經過了襄陽。

  兀顏彤說,“護送船隊的又是荊州牛統製,但你肯定不知送錢的女子是誰。”

  康王看她的神態,好似這個人與眾不同,便脫口說,“孤猜這次是邢秉懿。”

  兀顏彤道,“你是不是想邢秉懿了。”

  看來沒猜對,康王看到尹先生早就湊過來了,每次康王府一送好飯,尹先生準湊過來,好飯不能白吃,康王說,“孤猜不出來,尹先生你測一測這次來的是誰。”

  錢來是喜,尹待檄樂於湊湊熱鬧。

  於是從兜兒裏摸出三枚建炎通寶,像玩兒似的把銅錢在手中轉了轉,拋在地上,拿根樹枝在地上畫來畫去,最後他說得到個“比卦”。

  兀顏彤說,“尹先生你弄這些我都不懂,直說來的是誰就好了。”

  按以往的經驗,尹待檄每次都不會那麽快說出來,他得先說說卦象,再問點兒別的,然後察言觀色,各個排除。

  康王雖說不懂,但對尹待檄這一套也爛熟於心了。

  他對兀顏彤道,“你已說過康王府來送錢的是女子,還排除了邢秉懿,那康王府還有誰?來的不是田春羅便是扈三娘,總之不是小潘或任何一個普通的侍衛。”

  兀顏彤故意道,“大王說的還真是差不多,潘娘子有身孕肯定來不了,能脫身的女人都跑到金州來了,尹先生一定要猜田娘子。”

  康王將食指豎在唇邊不讓她再往下說,再多說又被尹待檄猜到了。

  尹待檄很果斷的說,“來的不是康王府人,是中嶽張大帥府上的張穠。”

  兀顏彤吃驚的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她剛剛還誤導過尹待檄。

  康王也不可置信,看著兀顏彤的表情說,“難道又被先生猜準了?”

  兀顏彤鄭重點了點頭。

  尹待檄道,“比卦上坎下坤,坤是大地,也是一切羈絆、束縛、承載凡物之象,我就當它是船好了;坎水行於大地之上,它是河,同時坎又類象為一條繩子串了兩枚銅錢,船中載著銅錢。”

  自從學了《離騷》以來,兀顏彤對中土的這一類古老文化都很感興趣,催促道,“先生不要繞關子,隻說你為什麽推斷出是張府夫人就成了。”

  尹待檄說,“事上所有事,都是透過現象看本質,彤妃你不讓我說現象,我如何能說出本質來?”

  康王也催促道,“那麽先生快點說,你看這一籃好菜都快涼了!”

  尹待檄說,“比卦陰多陽少,整體看又是一根繩子許多銅錢,比卦又有兄弟同肩之意,原本老夫還想,這麽大批的錢財走了這麽遠的水路,押船者怎麽都該是一位男子,還得是與康王殿下身份比肩的,而泉使五王殿下此時正在饒州,難道不該是他來麽?”

  康王笑道,“可惜兀顏彤嘴快,先說了來的是女子。”

  兀顏彤吐吐舌頭不說話。

  尹待檄道,“老夫瞬然間不得其解!然而再一看比卦的互卦是個‘剝’卦,這些大批量的銅錢乃是通過強力剝奪而來的,根本不是來自臨安康王府,它們有極大可能來自於江西平叛所得。”

  兀顏彤說,“太神奇了!”

  尹先生道,“彤妃還說潘娘子有身孕肯定來不了,能脫身的人都跑到金州來了,那麽邢娘子又要照顧潘賢妃,又要主持王府中諸多雜事,田妃豈能丟下邢娘子一個人脫身出來送錢?因而彤妃拿田娘子誘導老夫,也必不是她,更不是扈婉儀和翎妃了。”

  兀顏彤問道,“為什麽不是扈三娘?”

  “康王府要有人護衛。”

  兀顏彤再問,“為什麽不是雁翎。”

  “張伯英因為銅錢被彈劾過,但錢一直不曾撒手,如果翎妃跑到江西去,張大帥不可能把這麽多銅錢交給她,隻能是他信的過的女人,而且這個女人還要與康王府有親密的聯係,那還有誰!便是張穠無疑,別忘了張穠與吳娘子是結拜姐妹,也是比肩的,張夫人為了大帥的前途來一趟金州,見見康王殿下,回去時再將大王的指示帶回給張大帥,真是一舉兩得。”

  妥了!分析的頭頭是道,哪一條都不逾理。

  兀顏彤歎道,“真是太神奇了!”

  尹待檄說,“任何事情都不能用非黑即白來判斷,它在不斷演化,生生不息,而祖先為我們留下的《易經》,告訴我們物不可過極,告訴我們大道向陽,告訴我們的正是選擇和判斷的方法,它遠超所有來自異族的任何經典。”

  康王說,“因而所有的異族,在我們的陣列之前無不最終敗北!”

  兀顏彤先是凝神去想,但是康王很快從她的神色中看到了焦慮。

  於是安慰她道,“孤知道你又擔心家人了,金軍的絕大部分主力都投入了河淮,隻要再纏鬥下去,他必在轄境內再次征兵……不過你不必擔心,孤也不必等到大軍兵臨上京城下了,隻要形勢許可,便派人去胡裏改路尋找你的家人。”

  尹待檄已經等不及,菜都快涼了。

  老先生徑自從籃內將菜端出來,和幾個百夫長籌備開飯。

  兀顏彤神色期待,悄聲對康王說,“別人去可能找不到他們了,日子過去這麽久,我那小兄弟長成什麽樣子,可能連我都得仔細辨認。”

  康王道,“那就你親自去!”

  兀顏彤道,“你不怕我一去不回麽?”

  康王道,“不回便不回!孤行事順的是情,是理,又不缺少哪一個女人。”

  兀顏彤看上去很不高興這句話,可是從康王臉上又看不出真假。

  其實在金州生活這段日子裏她感覺的出來,康王留意她的次數漸漸的多過以往,那他這句話就不是真的。

  放在以前給兀顏彤這樣一個機會,她真要一去不回了。

  可是此時此刻,將心比心,兀顏彤隻是稍稍設想了一下這種可能,便先自不舍起來,此時的她,變的已和剛從臨安去汴梁時不同了。

  難道這也是比卦的含義麽?

  她有衝動,想將在郾城偷刺嶽大帥的事向康王和盤托出,最終也是沒敢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