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個衣裳破損的獵戶拿著刀槍弓箭，一匹受傷的馬，馱著一頭獵物。

  對岸一個為首的中年人怔怔的看著她，沒說話，他好像打獵時受了傷，手裏拄著一根木杆子紮槍，很吃驚的往對麵的樹上看，“你在叫我嗎？”

  斡勒妹兩隻手攀住樹幹，衣襟在風中掀起，放下，卻有一陣子沒吱聲。

  這人朗聲又問，“你是在叫我大哥嗎？”

  斡勒妹問，“你，你們從哪裏來的？”

  這人呲了呲牙說，“你不是已經問了我從北邊來，我就是從北邊來的，我知道你要問誰，是不是想問問趙構在陝西怎麽樣了？我告訴你好了，趙構在陝西戰敗，已經死在耀州了，被我一斧子砍成了兩段！”

  斡勒妹朝他喊道，“你胡說呢！他若戰敗了你怎麽會帶幾個人逃到這裏來。”

  這人直瞪著樹上道，“我慘勝的行了吧……你連聲大哥也不肯叫了，是不是習慣管那個重昏侯叫大哥了？老八在燕京的府門朝哪兒開你都忘了吧？這次我經過燕京時還專門留了好幾個人守好它，別叫外人進去……可你這麽快就把老八忘了，他對你難道不好嗎？”

  斡勒妹說，“……好，可我知道他在地下也希望我好好活著，你不會懂的。”

  那人粗暴的將斡勒妹的話打斷道，“好好活著！然後給趙構生兒子嗎？可這和我們老八還有什麽關係！他對你的好誰都看的出來，他和二哥不一樣，和三哥也不一樣，他的專心強過我們兄弟所有人！”

  使女指著對岸說，“那個人就站在那個位置，我想叫斡妃娘子趕緊下來，可是她動不了，那個人不知什麽時候手裏換了弓箭，一下子拉滿了瞄準她，我猜到這人一定射箭很準。”

  康王攀著樹幹爬到那個位置上去，對岸的視野比在下邊開闊，一條羊腸小道從背麵延伸過來，從使女指的方位看去，斡勒妹沒有遮掩的暴露在箭下。

  持箭者是誰也能猜到了。

  他瞄著樹上人喝問道，“我這就送你去找老八可以嗎？你知道他的好應該不會拒絕吧？怎麽你不願意？我早猜到了，剛才一說趙構死了，你就喊。”

  斡勒妹說，“讓一個人在地下安心的辦法就是不要總想他，然後好好的活著別讓他擔心，我心裏好不容易沒他了，和康王好你管不著。”

  扛著金雀開山斧的男子往對麵喊道，“你別亂來！”

  那人稍稍鬆了下弦，揚揚下巴說道，“你把斧子給我拋過來，我就饒了她這次，我若開弓天上飛的鳥兒都逃不掉！別說她還落在樹上。”

  這邊的人遲疑著，對麵厲聲喝道，“艸你娘快點扔！”

  斡勒妹不敢低頭，眼睛盯著對麵的人，卻很清晰的低聲對樹下道，“它是大王的斧子，不許扔！”

  對麵的弓一下子又拉滿了。

  斡勒妹說，“雁翎在宿州逃走時，我和兀顏彤明明知道了她的企圖——她想逃回燕京找你，但我們還是偷偷幫了她——因為你活著，我塞給她的兩支鐲子值你這杆斧子，你應該去戰場上搶回來，不該朝我要。”

  “她沒跟你在一起嗎？”

  “康王不喜歡她，任憑她逃走連追都沒追……可是我不想騙你，雁翎半路上又回臨安康王府了。”

  “為什麽？？”

  “因為我們去韓州時，康王哄婁室，捉吳乞買，雁翎無意中幫過康王，康王還她個人情，放她回去見你。”

  “我問她為什麽又回了臨安！”

  “秦會之，王氏。”

  一聽這個，對麵人的臉騰的一下子脹紅了。

  斡勒妹說，“她為什麽要報仇出氣你別問我呀，我不知道為啥，我就知道四哥你不如老八。”

  對麵怒聲吼道，“還敢騙我，快一點把斧子給我扔過來，不然我就射你了！”

  斡勒妹這次真害怕了，腳蹬在樹杈上不易察覺的慢慢的蹭，隻要對麵發箭她不會活命，她低聲朝樹下吩咐道，“扔吧……你拿捏好……把它扔到澗裏去！”

  保斡妃娘子的命要緊，誰輕誰重關鍵時候得拎的清。

  持斧者走到突出的石崖上去，將斧杆子引往身後，眼睛瞄著對岸，從這樣的距離叫他將斧子扔到對岸也吃力，胳膊一揚，斧子淩空飛出。

  所有人都在不錯睛的盯住它時，斡勒妹脫手從足足有她三個身高的地方跳了下來，口中說，“拉我呀。”

  她跳到了石崖向外閃的那麵斜坡上，落地的地方離著崖邊隻有五六步遠，一沾地身子就歪了，扔斧子的人一愣才反應過來，慌忙探手去拉她。

  斧子撞到對麵的石崖發出很響亮的聲音，彈起來往山澗裏墜去了。

  他沒拉住斡妃，人們不由自主發出一聲驚叫，看到她身上中了一支箭，毫無控製力的往澗邊跌去。

  扔斧者伏著身子連搶了幾步也沒抓到，斡勒妹掉下去了，在山澗中發出的水聲中聽不到一點聲音，對岸的幾人探身往下望了望起身就走。

  扔斧者在這邊悲忿的咒罵，“挺大個人說話不算，你不得好死！”

  幾個人趴在石崖邊往下看，使女哭喊斡妃，他們順著崖邊往上遊跑出去好一段才找到路徑，手拉手攀到河邊去，可他們到不了那棵桔樹下方，河水在那裏衝擊著刀切的崖壁，沒有一寸落腳的地方，也沒有斡妃的影子。

  事發後，這些人一邊不停的找，一邊派人飛報尹先生。

  尹待檄已經組織人往洵水河下遊兩岸都搜索過，還到下遊的洵陽去找，到洵水河匯入的漢江沿岸去找，發動了當地的官府派人找，白天晚上找，可是都沒有消息。

  越往後希望越渺茫了。

  斡勒妹不相信四太子會守信用，她連幫助過四王妃的事也沒指望，隻想拿這件事拖延一下，因為她不久前對趙構說過四太子和八太子的關係，兩人不但同父同母，感情也相當鐵。

  她連一步步攀著樹下來也不敢，這邊扔斧子的時候就拚命跳下來了。

  在餘麗燕的驚叫聲中，康王也從那個位置騰身躍下，以他的身量看，高下也有兩個半身子的距離。

  他在那個地方踉蹌了一下才站穩了，氣的臉色鐵青。